他不记得了,他曾经知道坐在对面的人叫什么名字,他很了解他,从内到外都了如指掌,甚至从血液道瞳纹,他都曾细细地观察过。
他的确毋需多问,透过那双瞳孔,他就能看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他看到,有一个人操纵了他的意识,命令他吸食燕乙的血液。可恶,他最讨厌被人命令,被人玩弄于股掌。然后,然后……怎么会……
他被他所看到的画面反反复复地淹没了,思维终止,他只听到自己的内息在发问。
我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5:47AM。
随着齿轮的运作,燕乙被送到了前厅,身上的铁链松开了,被齿轮拖回了原来的房间。双开的木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卡死了。
他走下空荡的厅堂,金色的灯光竟让他目眩。不久,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燕乙。”
他循声望去,是暮成雪站在幽暗的走廊尽头。迟疑了一霎,他走了过去。
“你知道我叫什么?”
“难道你一直等的人不是我?我又怎么敢忘了你,嗯?”暮成雪俯下脸,舔过燕乙的唇角。
湿濡的感觉令他站在原地。
“我们得先想办法离开这儿。”暮成雪伸出双臂,揽住他,将他贴在怀里,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耳尖上。
过了不久,暮成雪感觉到有一双手放在了他的腰上,是燕乙回应了他。
“现在还不能走,等事情结束……”
“我们就去找玄默。”暮成雪接过他的话,轻抚着他的后背,看着他将下巴靠在了自己的肩上,后颈露了出来。
燕乙沦陷在他的怀里,只能沦陷在他的怀里,因为只有他是温柔的。
然后,暮成雪吞噬了他的血液,牙齿深深地刺进了他的颈侧。
好甜啊。
暮成雪沉沦在他的甘甜中,只愿沉沦在他的甘甜中,因为只有他是甘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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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乙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笑了。
暮成雪把他扑倒在地,狂野地饮尽他的血。
6:59AM。在楼梯上。
暮成雪抓住燕乙朝他回过来的拳,几乎要将他手臂上的青筋捏爆,然后,一口咬破他的手臂,安静了下来。
燕乙喘匀了气息,也安静了下来。
看来,暮成雪已经挣脱了所有的禁锢,只要有血,他就会不由自主地享用,也会在享受中变得温和起来。
燕乙用手臂牵引着他,以血为罗网,带他躲进了顶楼的一间仓库。
他看着他,喝足了自己的血,满意的沉沉睡去。
如今亦然,前世亦然,暮成雪深爱着燕乙,当然,他更爱他的血。不过,这有什么错?谁能说这不是一种纯粹的爱慕?
只是太迟了。燕乙想说,太迟了。
他在平顶山上等了太久。
没有朱颜偷改,没有穷阴相催,可他的心渐觉衰晚,枯朽的身体裹着一副华艳陆离的皮,似乎经不起血液间互动的灼烧了。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他们会发现这里吧。”暮成雪微笑道,“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呐。”
燕乙也笑了:“这是早晚的事。”
楼下,追捕者却迷失了路标。
“奇了怪了,血迹怎么都没了?”
“谁知道,他们在这周围藏起来了吧?”
两个人找了一圈,转过身时却都战战兢兢地退后,他们看着对方,却只顾得上大口喘气,浑身瑟缩。
“你……你……”
“怎么……回事?”
从额头开始,他们的身上沾满了那些血迹。
而楼上还是一片安宁。
“我叫暮成雪,朝如青丝,暮成雪。”
“玄鸟燕乙。”
楼下,灿然绽开了两朵大红莲。
“喂,怎么了?吉吊?志隆?”虺老九听见了两下像是果肉被榨成汁声音,便优哉游哉地上来找人。
他见到的是瘫在地上的两个血人,吉吊的眼珠子还在血泊里死死地朝上瞪着他。这两人就这么被天夺之魄了。
见状,他连连退却,没有让血溅在身上,然后一脸晦气地骂了一句,跨着三个台阶往楼下跑:“妈的怂货,这都能让挡子给撞上!”
玄鸟,四翅之鸟,古凤凰的原形,喜食鹰肉,品性暴戾,还有,不能轻易触碰他的血。
暮成雪心下呢喃着玄鸟燕乙这个名字,隐匿在阴影下的脸露出了温雅而恶丧的笑容。
我居然,喜欢你的血了,这可怎么办啊?你又不肯告诉我,我们之间的真相,想让我一步步走进你布下的罗网吗?那我就如你所愿吧。
方诸乱序
“姑姑是秋家楚字辈的直系长女。”火车缓缓开动,秋暮雨在葛楚身旁低声回忆,“我父母在四川除挡的时候,折进去了,尸体就是姑姑给找回来的,后来,也是姑姑照顾我和哥哥的。”
葛楚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看向她,半天才应道:“你姑姑也是楚字辈的。”
“秋楚语。”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很好的名字啊,让人想到《国语》里的楚语篇。”
“嗯,她是一位深于道术的人,我还记得,熟悉她的人都叫她‘方相氏’。”秋暮雨说着,脸上浮现出笑意,“很厉害吧?”
“是啊。”葛楚搜寻着自己前世的记忆,来印证这个事实,“《周礼-夏官》中提到过吧,‘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玄衣朱裳,执……戈扬盾’,说的就是驱鬼之官方相氏。但是,道与术,有不仅仅是用来驱鬼的。”
“父母去世那年,暮雨大概不到周岁。我对他们……现在没什么印象了。”秋原川坐在漆黑的大椅子上,身体几乎都在阴影里。
苍辰在斜后方望着他,继续问道:“那把刀呢?”
秋原川握着他的长刀,拔出一段来,只见寒光晃过。他一寸一寸地移动着目光,迅速将整把刀抽出,用布擦拭起刀身。
“道就是道路、方法,术就是手段和谋略。”秋暮雨稍稍扫了一眼车厢,车内没有太多人,她不必过于拘束,便仰头靠着靠背,一边望着窗外,一边不经意地留神周围,“我们这类人,被世人称为‘道士’、‘术士’,好一点的称呼,就是‘天师’、‘阴阳师’之类的,其实,我们的身份与这些称谓不尽相同,准确来讲,应该叫‘方术之士’,是从事巫祝术数的一类人。”
而巫祝术数,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迷信。葛楚是明白的,然而,古往今来,在世道上故弄玄虚的人太多,才会令人们对他们这一类人的误解如此之深。
巫祝是伫眙祭祀仪式的人,巫以乐舞降神娱神,祝则诵读祷词。术指方法,数指气数命运、道理谋略,术数就是以种种方术观察自然和社会,来推测国家或个人的气数和命运。所谓气数命运,其实是未来的发展。
巫祝术数涵盖的内容非常广泛,有天文、历法、医术、神仙术、阴阳灾异、占卜、奇门遁甲、堪舆等。
“真是可哀。”末了,葛楚只能叹出一句。
人们不相信这些并不可悲,也不重要,信与不信是个人的自由,悲哀的是,那些似懂非懂的江湖骗子用这些方术来班门弄斧,在真正的这类人中滥竽充数。
“你觉得那个店主是方士吗?”秋暮雨问。
葛楚想了想,回答:“是。”
“啊,我也这样认为。姑姑说她见过那个人,一定是她,一身银灰色的青年女子。”
在她的记忆里,也有一个十分肯定的声音在说话,那是她姑姑的温柔的声音:“就是那个一身银灰色的青年女子啊。”
“暮雨,”葛楚忽然发觉了什么,“你姑姑是秋家楚字辈的,那你和川哥应该都是原字辈的才对吧?”
“是乘字辈。我和你川哥,还有姑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