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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荒废3(1 / 2)

第一次见到小少爷只觉得他是个孩子,后来几次接触下来,越发觉得他行事极为冷静,就像个可怕的大人一样,再后来给他当保镖,我才逐渐摸清他的性格——其实也就是个半大小孩,而且很爱装。

刚开始当保镖时,我以为这是个轻松活计,不想除了保护他以外,我还得兼职保姆。他脾气尤其怪异,不是明面上与你对着干的那种,而是暗地里给你使绊子,也不跟你说清楚哪里不满意,就是板着一张脸让你猜。

我一开始跟他磨合了许久,甚至有次跟他吵,说辞职不干了,我以为这招好歹能让这臭小孩安分点,谁知他冷哼一声:“你试试看呢,我不发话,你想走也走不了。”

我一噎,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但也不能就这样落了下风,丢下一句“随你”,转身就走。我肯定不敢这么大胆地对自己的雇主,我不过是当时已经摸清了小少爷的性格,觉得他就是个纸老虎,才这么放肆的。我和他大大小小的拌嘴,他从来没有告状,也从来没有罚过我。

这次我确实和他堵着气,第二天也没有按时叫他起床,然后帮他准备早餐。我难得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看时间,看到现在已经十点多了,不禁想那个臭小孩今天早上有没有发脾气。

等我心满意足地洗漱好想出去找点东西吃,却发现我的卧室居然被人从外面钉死了。

操,我就知道这小子很快就来报复我的,没想打他动作这么快,手段也越来越变态了。

我狠狠用脚踹门,大喊:“给我开门,他妈的要被饿死了!”

其实我很久没有说过脏话了,他不让我说,还让我说一次就罚自己一个巴掌。我虽然被他调教了大半年,不过恶劣的脾气早已养成,一时半会根本改不过来,我顶多不在他面前说脏话。这回我实在连理智也没有了,也不管外面有没有人听着,开口就将少爷的亲戚问候了个遍。无人理我,我也觉得累了,索性又回到床上蒙头大睡,中途外面响起少爷的声音,他隔着门问我知道错了没有。我起身往门上狠狠踹了几脚,让他放我出去。他在外面静默片刻,让下人连晚饭也不要给我准备了。

他净做些训狗的事,可是我哪怕是狗,主人也轮不到他来做。

虽说过去那些事跟他没关系,但我不知为何,就是怨着他。大概是我自己也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向少爷父亲复仇的能力,才将仇恨转移到少爷身上。我确实是个卑劣的人,而且我并不会因为大方承认自己的卑劣而变得高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天半夜里他连热水也给我断了,我用冷水匆匆冲了一下,出浴室的时候感觉头晕乎乎的,感觉胸口堵着一口气,但我以为是低血糖,也没太在意。结果我躺下没多久就呼吸困难了,艰难地坐起来想找水喝,这才想起来那人把我关在里面了。我不确定外面有没有人,想大声喊出来,但是已经连气也喘不上。

是哮喘。

这几年我经常锻炼,营养也跟得上,一年都难得犯一次哮喘。我不想就这样窝囊地死掉,用尽全身力气往门上丢了个玻璃杯,玻璃杯碎掉,很快就有两三个人从外面破门而入,大概是听见玻璃碎掉的声音,怕我受不了而自杀。

我怎么可能自杀,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大家看见我脸色发紫,急匆匆将我扛起来下楼,我意识混沌中抬头看一眼,发现那人竟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楼梯口。

“他犯哮喘了。”

我听见熟悉的声音这么说。

大家手忙脚乱地让我吸什么东西,甚至还打电话让家庭医生来一趟。

我想说“不用这么麻烦的”,但是当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是半睁着眼睛看着周围忙碌的人。他也在看着我,眼神很平静,好像刚刚那个张皇地说“他犯哮喘了”的人根本不是他。我也静静地和他对视,轻轻“哼”了一声,自以为是他先服软的,而我赢了。

这之后我和他仍然因为大大小小的琐事吵架,但他只是扣我的钱,或者罚我做些苦力,再没那样关过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在他们家过着单调又平静的日子,生活波澜不惊得让我以为从前在拳馆的日子、跟着干爹打打杀杀的日子是一场梦。

某一天我在游乐场遇到拳馆里一个师兄,他早就不打拳了,开了个湘菜馆,结了婚还有了一个女儿。他女儿也就牙牙学语的样子,居然还带到游乐场玩。我这样调侃他一句,他不好意思地指指不远处,说其实是他媳妇想来玩。他租了辆轮椅让媳妇坐着,自己推着媳妇,不舍得让媳妇受一点累。

我笑着笑着,忽然落寞起来——师兄幸福地笑起来,而我发觉我已经想不起前几年的他是什么样了。

从前打打杀杀的生活真的是一场梦吗?

我请了他们一家三口一人一个冰激凌,回到少爷身边时,他阴沉着脸问我:见到以前的人那么开心吗?

我不知怎么回答。

他很快又变了脸,问身边的小女友想不想吃冰激凌。这不知是第几个女朋友了,不过我从来用不着记这些,因为他一两个星期之后就会换。我怀疑连他自己也从来没记清楚过。

他这回的小女友很善良,似乎是意识到如果自己点头,那么遭罪做苦力的是我,于是她轻轻摇了摇头,提议往别的方向走。

少爷“啧”了一声,不悦地看着我,让我去给他们买票。我巴不得离小情侣远点,赶紧跑远了。那天游乐场人很多,我负责给这两人买票和排队,他们两个倒是腻腻歪歪的,直到小女孩家人派车接她回去,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一时之间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相顾无言且彼此嫌弃。他没有想回去的意思,也不管我,一个人走在前面。天已经黑了,游乐场大部分项目都不再运作,我提议早点回家,他居然指着摩天轮,问我想不想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立马跳起来:“你真恶心,是你自己想坐吧?”

他被戳穿了也只是白了我一眼:“陪我玩一次。”

我摇头,想象了一下我俩都在摩天轮上的画面,觉得这也太惊悚了。

他见我态度坚决,只好买了一个人的票。排队进场时,他忽然回头问:“你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我疑惑着想:不该这样吗?

他见我无言,开了个玩笑:“你不会是……”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来,大概被自己恶心到了,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跟着队伍往前走。而我在这一瞬似乎被惊雷从头顶劈中,久久不知如何作答,徒然地张着嘴。

我郁闷地蹲在游乐园出口,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第一次,我想试试抽烟是什么滋味。

等了许久,游乐场已经闭馆,他还没有出来。我急了,担心他一个十几岁的人还被拐卖,而且他爸爸树敌众多,万一他真的被仇家噶了怎么办?

我立马给他打电话,却不想他电话铃声就在我身后不远处响起。他手里拿着一个冰激凌,嘴里还吃着一个。他示意我把电话挂了,伸给我另一个冰激凌。他没问我为什么打电话给他,我也表现得丝毫不慌张。冰激凌甜沙沙的,很快融化在我唇齿之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我当晚没再想过抽烟。

这次他没再换女朋友,听他爸爸的意思,是说这女孩和少爷一起长大,彼此的家族间知根知底,两个人在一起,是好事。少爷一言不发。他看起来对那个女孩也并没有到痴迷的程度,要说喜欢,应该抵不过他应为家族尽的责任。我也无法想象他真正喜欢别人是什么样子。

那个女孩家里是制药的,家世清白,两人就这么谈了一两年,我跟她也熟悉了起来。

她虽然是个Beta,家里还有个弟弟,但是论能力她应当比弟弟厉害不知多少,未来不出意外,整个制药企业应当要交到她手上的。也正因如此,少爷的父亲才愿意早点为两人定下婚事。想想也知道两个人都明白这个恋爱谈得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比起少爷,我不知该说她是在这份感情里更投入些,还是说她的表面功夫做得更足些。

少爷即将满十六的时候,两人正式订了婚,也正是从这一年开始,少爷家开始逐渐参与到制药里面去,还着手准备将少爷送出国深造了。不过这些少爷不太在意,他当时因为出国这件事和家里闹来着,连对我也没什么好脸色,我也就不在他面前晃悠。说来奇怪,那几天,我也没见着越淑小姐。

因为我不能跟着他出国,便主动提起他走之后,我回原来的拳馆。他听了重重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问我都已经跟了他几年了,怎么还想回去。我心里笑他懂装不懂,但到底不愿意再和他吵架,便随便扯了个借口,说谁谁谁让我回去,他现在可风光得很呢。少爷阴阳怪气说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非常爽快地承认了,恼羞成怒之下脱口而出:“要不是因为你们……”

后面的话我没再说出来,但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顺手拿过一个东西朝我扔过来。

“那你现在就可以去找他们,你要是恨我父亲,为什么不直接去向他报仇呢?”

他用讥讽的语气说出后半句话,似乎是肯定我报不了仇。我讨厌他能这么轻易地看穿我的想法并将它袒露,相比于无力复仇,被人直言无力复仇更加让我丧失理智。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说不定他哪天死了,还有我出的一份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晚我没再回去,在外面随便找了个宾馆对付,原打算这几天现在外面游荡,等气消了再回去。但是第二天有一伙人把我截住带上了一辆车。这种行事风格我已经习惯了。

车上坐的人我见过几次,他之前在少爷父亲面前很是风光,但这几年放权,他反倒被排挤了。他没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而是好声好气地问我为自己的未来打算过没有,我缄口不言,他也不生气,问我还想不想回拳馆。我摇头,说自己没什么出息,只想跟着现在的少爷。他还是笑笑,明里暗里指出跟着少爷混是出不了头的。

说罢,他带我回了原来的拳馆。现在拳馆里的一把手与我并不算熟,但好歹也是同门,从前也是能照应彼此的。但现在再一见,他的第一句话便是说我身上锐气不如从前了。我听出来他的意思,也只当不知道,打着哈哈极其狗腿地说“几年不见,你越来越有风范了”。

跟在少爷身边这两年我连拍马屁的水平都退步不少。

对方没把我说的不成样子的恭维话放心上,转头毕恭毕敬地对把我带来的人说:“我这师哥给你们添麻烦了。”

带我来的人摆摆手,和他寒暄了几句,留下来与我们几个一同用餐。

我这顿饭食不知味,光听他们说话了。好在他们并未关注我,直到餐后送走绑我来的人之后,师弟才终于放松下来似的,问:“你考虑清楚了?”

我仍旧装傻:“考虑什么?”

师弟沉默良久,终于又问:“你不想替你干爹,还有整个拳馆报仇吗?”

我索性也不想装了:“我是想报仇,但你也想清楚,跟着这个人是为了报仇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铁了心跟着的这个主子,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倒台,你可以为了标榜自己的清高不去报复,但我同时为了前途和报复又有什么错呢?”

“我会报复的,”我死盯着眼前人,“但是我也不想伤害别的人。”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伤害别的人?别人是谁?”

师弟捕捉到我言语中的漏洞,似乎已经察觉到我不可告人的另一面。然而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跟在他身边没有好处,更何况,他们家本就树敌众多,现在想金盆洗手也来不及了。”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料到了。

他见我还是这副无所谓的死人样,知道是劝不动我了。

“这几天,你不要回去了。”

“不行,小少爷这周末出国,我想去送送他,更何况,”我看向他,“你们也下不了手吧,他们的守备一直很严。”

“所以说,得靠你啊。”师弟似笑非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实话实说,我确实又那么一瞬间想过倒戈相向,然而我也知道一旦这么做,我的仇恨就真的成为挥之不去的噩梦了。当下我并没有答应。

晚上我回去的时候,在玄关处就看到了少爷,他原本只是垮着脸,一见到我,就翻了个白眼。

“还知道回来?”

我笑着点点头,又向他赔罪:“少爷别生气了,这里才是我的家啊。”

他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又跑哪里去了?”

我没顶嘴,顺手为他摆好外出要穿的鞋,见他一动不动,又顺从地蹲下为他穿起了鞋。做完这套动作,他的脸色总算有所缓和。

“给我开车,我要去越淑那里,”他顿一顿,“再过两天,我就出国了。”

我一怔,原来这事安排得这么紧迫吗?我不由得想到师弟他们谋划的那件事,心里越发确定一定是出什么乱子,才会如此急切地想把少爷送出国去。

少爷当晚没有见到越淑小姐,薛家的仆人并没有放我们进去,只说小姐同父母一起赴宴了。少爷皱着眉,连原本准备的鲜花也没有送出去。他犹豫一会,还是叮嘱仆人,让他告知越淑小姐,自己后天就要出国了。

开车回去的路上,我分神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他似乎很累,闭着眼睛浅浅地打着盹。我的心不适时地被刺一下,一种怪异的酸涩感在我心底泛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很快到了少爷出国那天,少爷父亲也赶了回来,特意送少爷去机场。

上车前,少爷忽然让我把越淑小姐送给他的那把小提琴也带上。我从来没见他拉过小提琴,也不知道他把琴带在身边是为了什么。生日的时候,少爷总会收到一两把乐器,但是少爷对音乐不感兴趣,礼物都随意地堆积起来,甚至懒得拆开。以防我带错琴,我还特意打开琴包确认了一番。

少爷的行李有点多,我便把琴随手交给身边一人,让他找个地方把琴放好。之后的事我没再管,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给越淑小姐打电话去了。大概一周前开始,少爷怎么都联系不上越淑小姐。这次仍旧是联系不上,我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等我再次回到少爷身边时,经过老爷要坐的那辆车,偶然一瞥,竟然发现少爷的小提琴被放在车的后备箱。这原本还不算太惊奇,但是等我想走上前确认一下时,一个人忽然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不得不抬头看这人一眼,只这一眼,我似乎已经明白了即将发生什么事——这个人我前几天才在拳馆见过。

我驻足原地,想抬起脚再往前走一步,却感觉全身失去了知觉,脑袋里面一瞬间闪过许多事。然而现实中可能仅仅过了几秒,我便做出了决定。

我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转身离开,却在最后又回头看了看那把小提琴,这次我完全确认了——小提琴的双头拉链已经从一侧换到了另一侧。

坐上车之后,我悄悄地瞟了一眼少爷。他半侧着脸看窗外的风景,神色不知是冷漠还是麻木,我预想到未来这张脸上痛苦的神情,心中十分卑劣地感到痛快。

等上了高速,少爷开始眯眼休息。他有晕车的毛病,只有在车上睡着了才不会晕车。而我时刻警惕着,连咽口水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异常。

突然之间少爷坐的这辆车开始加速,与前面老爷坐的那辆车的距离不断缩小,我心道不好,这伙人是连少爷也没打算放过。

我猛地向前扑,与司机开始扭打起来,混乱之中我抓住了方向盘,在两人的争夺之下车子左冲右撞,少爷也被我们的动作吵醒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回事!”他惊恐地问。

然而就在这时,“轰”地一声,前面那辆车甚至被冲击得从地面飞起,然后车辆发生侧翻,熊熊火焰从汽车内部喷发而出,很快包裹汽车全身。

少爷短促地尖叫一声,但我顾不上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把短刃与司机博斗起来。许久没再干杀人的勾当,我都生疏了不少,好在司机很快被解决。我立刻观察起周围的环境,高速路一侧是一片小树林,看着是人工种植的,但眼下除了往这里面躲,我们毫无出路。我把呆愣着的少爷拉出车,而他还在看着那辆燃烧的车,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哪怕情况这么危急,我还是不忘挖苦他是被狼生出来的狗儿子。

我连拖带拽地把他拉进树林,见他还是一幅已经死掉的样子,便又是掐人中又是扇巴掌。他终于有点反应了,动物幼崽一样盯着我。

“振作一点,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我无意义地重复着,因为我根本保证不了,“前面有个收费站,一直往前面跑就好,剩下的交给我。不会有事的,我保证,我保证。”

我推了他一把,还把手机也塞给他:“这个手机是我自己的,里面没有定位,可以放心用。我已经联系了人,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

他抓紧手机,摇着头哭起来,泣不成声。

我没办法,却不得不狠下心让他独自逃命。

我把短刃交到他手上,让他捅我一刀,他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要是我自己动手,他们会看出来。痛快一点。”

我用手包裹着他的手,催促他不要错失良机。

“想清楚了,我现在是你的仇人了。”

他突然止住了哭,先是呆呆地与我对视几秒,随后狠下了心一般,拿起刀往我肚子上狠狠捅了几刀。似乎还不解气,又把刀子拔出来分别往我的大腿和胸膛刺了几刀。

浓烈的血腥味不禁让我想起几年前打的那场黑拳,为了活命,我疯了一样用弹簧刀刺向我的对手。可是多活了几年,我竟然开始后悔。原来在那时候,我的人生就已经注定了走向。

我无力支撑自己,便把头搁在他的肩膀,轻声说:“要是能活下来,就往前走吧。”

倒在湿润的泥土中,我嗅到雨前空气中独特的香气。眼睛已经开始发黑,我的听觉却异常灵敏,听着他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眼前又浮现起我与他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他稚嫩的哭脸。

生命即将结束之时,我已无力感叹命运的伟力。

沁凉的雨丝落下,我的意识逐渐模糊,心里却还执拗地想确认这是不是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了。

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我的第一反应是确认他是否还活着。然而我刚一转头,便看到外面层层把守的人。护士进来见我醒了,先是给我换了药,随后才跟外面的人说我的情况。

我师弟走了进来。我想开口问他,张嘴却只发出嘶哑的声音,只好用眼神哀求他。

他俯下身,在我耳边轻轻说道:“他还活着。”接着又补充:“只有我们俩知道。”

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意识又模糊了。

接下来半个月我在认真地做复建,期间师弟和别的人来问我以后的打算,我摇着头拒绝了他们给我安排的好去处,固执地说自己想回老家了。他们拗不过我,渐渐地不再来,只有师弟偶尔来探望我。

我和师弟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十分尴尬,他为了活跃气氛只能同我说以前在拳馆的事,然而每当他提起这些,我只是沉默。睡了这么久再醒过来,我越来越把过去当成一场梦。师弟大概看出我的心思,却欲言又止。

出院的时候他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个地址。他故作轻松地问:“我这个师弟做得不错吧?呆在拳馆也不是没有好处。”

我点点头,肯定了他这句话。

他看出我兴致不高,便问:“师兄,为什么你们都要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不待我回答,他叹一口气:“师父走了,大家都走了,拳馆对我而言,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他说着,竟然有了泪意:“我以为只要有一个人留在那里,你们总有一天会回去,但是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离开了?”

他果真不知道为什么吗?他只是不愿认清事实罢了。

我无言以对,连口是心非的安慰话都说不出。

离开首都之后,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去找少爷。我先是回以前的家里面呆了一晚上,然而我只在那里感到无尽的陌生。我的父母把原来的老房子拆了,建起了一座新房。我回去时,他们对我客客气气的,话里话外把我当成了这个家的大功臣,如果当年没有把我卖掉,他们确实过不上现在的生活。虽然预想过会是这样的景象,真正同亲人如此生疏时,我还是感到心痛。

我第二天天一亮就走了。

这几年村子修了路,我再也不必坐在颠簸的面包车内回望越来越远的家,我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物,将手心那一团纸握紧,再握紧。

我没有犹豫地转乘高铁到了少爷所在的那个临海小城,按照师弟给的地址很快便找到了他。

他跟着渔民出海,晒黑了很多。海边的风浪从来不会对任何人仁慈。

我没有立即上前与他相认,甚至想着,能一辈子都这样在背后注视他就好。

有一日他没有出海,我在他家门口不远处蹲了很久都不见他出来。害怕他再出什么意外,我便托村里的小孩替我去看看。那两个小孩敲了几分钟门,他才慢慢地把门打开。之后两个小孩过来跟我说他看起来像是生病了,脸通红的。我又花钱请了镇上的医生去他家门口,还与他串供说,是那两个小孩担心他,才请医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把医生轰出去了。

我认真想了一下,确实是我太情急,才想了这么个漏洞百出的方法。

没办法,我实在不敢放他一个人呆着,何况他还生着病。做足心理准备后,我终于敲响了他的门。门很快就被打开,我没想到这么迅速,猝不及防地同他对视一眼,很快又把头低下。而他倚着门,嘴里发出一声嗤笑。

“我以为你没脸来找我了。”

我习惯性地想回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他往里走,还不忘嘱咐:“那扇门有点难合上。”我看到他的脖颈处贴了一幅膏药,只以为他是脖子不舒服。

我和他一起进去,不知该怎么开口问他的身体怎么样了,他却熟练地为我倒了一杯水,问:“今天那两个小孩和医生都是你弄来的吧?”

“是我。”我接过水杯,却没有喝下去的欲望。

“好蠢,”他嘲笑,接着又说,“我没事。”

当晚又发生了什么我完全忘记了,只是我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关系,偶尔斗斗嘴,却已经知道哪些是秘而不宣的禁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跟着他在小渔村住了下来,从来没有问他后来经历了什么事,又为什么愿意到这里来。某一日我和他一起出门,他还没收拾好,我便在门口等他,见他走来,便顺手把他的鞋摆好,又蹲下去,却迟迟不见他把脚伸过来。

我抬起头,他已经眼神复杂地看了我好一会,然后自己拿起另一双鞋穿好,对我说:“别愣着了,快走。”

我突然前所未有地感到无力,这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了,我却还是感到不满足。

渐渐地我们与村子里的人都熟悉起来,他也变得开朗许多,和一些同龄人偶尔也能有话聊。就在我以为后半生都回这么过下去的时候,变故出现了。

给他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在他抽屉里翻出了一个看着眼熟的钥匙扣,却一直没想起来,也没问他。后来有天晚上七八点的时候,门被敲响了。一般不会有人主动来找我们,我还疑惑,开门却看到越淑小姐,她见到我,却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她来找谁,开了门让她进去,自己就坐在外面。

我猜得出少爷父亲那件事,越淑小姐的父亲也出了不少力,但是真论起来,少爷与她是一样可怜的。

越淑小姐是偷偷跑出来的,辗转多次才找到这个地方。两人匆匆地聊了大概半个小时便要分开,少爷向隔壁的男孩借摩托车载着越淑小姐去县城搭末班车。把摩托车借给我们的那个男孩也有十八九岁了,平时也跟我们相处很好,但他这回看到少爷身后的越淑小姐,便一脸猥琐地笑起来:“这么晚了还带妹子出去开房啊?”

少爷当即就变了脸,我难得看到他生气到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接着他也没有接过车钥匙,反而是狠狠握拳直冲那男孩的鼻子,男孩没有反应过来,被这一拳打得鼻血直流。男孩也很快反应过来,与少爷扭打在一起,我想上前把两个人拉开,正在这时,男孩忽然往少爷的背后摸去,一把把少爷贴在脖颈处的膏药撕开了。在场的除了少爷,都是Beta,对腺体和信息素一知半解的,但即便如此,我们看到少爷腺体处交错的伤疤时,都不约而同愣住了。

少爷不再顾及厮打,而是用力挣脱了禁锢,用手慌乱地捂住自己的腺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男孩嘲笑说:“你都是个废物了,我说你几句怎么了?”

少爷惊慌地看越淑小姐一眼,接着又看看我。我看到他眼里有明显的眼泪,却又倔强地把头扭到另一边,接着往屋子里跑去。

我当即想追上去,却不得不顾及他的尊严。

当晚我让越淑小姐暂时留下一晚,把握得房间收拾出来给他住,自己就守在少爷房间门口,一直没睡。深夜了,他才从房间里出来,我虽然醒着,但是没有乱动。他去客厅喝了水,路过我时以为我还睡着,便摇了摇我,低声对我说:“别睡了,起来陪我说说话。”

我一睁开眼就看到他已经肿起来的眼睛。

初秋的夜里,我和他就坐在地板上,相顾无言。

我想问的东西有很多,但是稍微一想我也能知道个中缘由,比如为什么他能光明正大地活着,为什么他还活着,却完全不再留恋过去的一切了。这条命是少爷自己用尊严和未来换来的,他委屈求生,我却替他痛心。

“你不想知道越淑来是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

“我想离开这里,出去历练一番。留在这个小渔村,我这辈子还能有什么用?”他咧开嘴笑了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的心不知为何空落落的,虽然隐约想过有这么一天,但这未免来得也太快了,我只和他在这里待了一个月不到呢。

他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越淑的父亲想让我继续出国留学,等我学成归来,就能娶越淑了。”

我皱眉,并不觉得事情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你知不知道你父亲是……”

“不要再说了。”

我还在斟酌怎样说出口,他便匆匆打断了,我盯着他的眼睛,感到无比失望。但是我早就没有失望的资格了,他走到这一步,也有我的一份助力。我曾经怨恨他随意改变我的人生,但如今想想,我也将他拖拽至如此绝境,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他的命运。

我没有立刻同意他天方夜谭的想法,只是表明,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这是我赎罪的唯一方法。

第二天我和他送越淑小姐去县城搭车。开往县城的班车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我看到他一上去就变了脸色,连话也不怎么说了,便想起他还有个晕车的毛病。我正想让他下车,自己亲自把越淑小姐送到县城,越淑小姐却从包里拿出一小瓶药膏涂在少爷的太阳穴,然后让少爷靠在自己身上睡觉。

他们两个好像是真的爱上彼此了。

我闭着眼休息,这时却不知为何想到少爷抽屉里的那个钥匙扣——我终于想起了它的来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是他们俩有一次一起出去玩,越淑小姐在娃娃机里夹的,后来随手让少爷拿着,少爷最后也没有还回去。他居然把这东西一直带在身边。

我苦笑起来,却也祝福他们。

一个星期之后,我和少爷离开了小渔村,埋葬了此生最后的安宁。

少爷在越淑小姐父亲的安排下出国,我没有跟着去,这也是他的意思。只是短短几个月,他已经变得极其独立成熟,更何况在国外可能我还要拖他的后腿,便欣然留下。他一去就是五年,越淑小姐也等了他五年,始终不肯废弃婚约。她父亲被逼得没办法,即便将她当作继承人来培养,但还想榨干她的价值,将她当作联姻的棋子,更何况少爷当时隐隐有不再受他控制的趋势,多重阻碍之下,少爷还是与越淑小姐退了婚。但越淑小姐性格豁达,没有追问退婚的原因,只让我跟少爷说,她最多再等他两年。

之后的两年少爷的事业也逐渐好了起来,他一开始成立的那个小公司,两年后已经颇具规模,但是这样远远达不到越淑小姐父亲的要求。他悄悄把越淑小姐约出来见一面,打探她的想法。我笑着说他太过担心,越淑小姐的一颗真心谁都看得出,只有他一个人惴惴不安。

得到越淑小姐答复后的当晚,少爷又大着胆子亲自到越淑小姐家去问她父亲的意思。这一次总算是谈成了,第二天这件事便登报,昭告少爷入赘薛家。

这件事虽然免不了成为别人的谈资,但成婚的两个人是很开心的,我也替他们感到高兴。少爷遵守承诺,改姓了薛,当我问到自己需不需要改姓时,他反倒拒绝了。他入赘以后,我就改口叫他姑爷。婚后越淑小姐管薛氏药业,姑爷也跟着专心做起药企的事。他们为薛氏付出了很多心血,但偶尔也有见解不同的时候。

我印象中他们有次为一个项目吵得特别凶,这个项目后来成为姑爷在薛氏的最后一个项目。一开始两人的理念还算一致,为了这个项目,越淑小姐甚至亲自做试验者,但是试验进行到一半,越淑小姐突然怀孕了。怀孕的事让两个人喜忧参半,喜的是他们即将迎来小生命,忧的是一旦他们决定留下孩子,试验必须终止。越淑小姐当时坚决留下孩子,而姑爷已经到了魔怔的地步,不顾越淑小姐反对地,想让她终止妊娠,继续试验。我不忍两人为难,便主动跟姑爷提起,由我补上越淑小姐的空缺,替她完成试验。

姑爷异想天开,居然问我是不是喜欢过越淑小姐,甚至恼羞成怒地不允许我为越淑小姐做到这个地步。我一怔,随即觉得荒谬,又觉得他可怜。在权力与金钱的滋养之下,他已经无法正常地认知情感了。

我当时并没有解释,这个误会在此后的几十年里,也成为我某份情愫的遮羞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即便我代替越淑小姐完成试验,我依旧无法阻止他们夫妻离心。在我看来,越淑小姐坚贞、清醒又爱恨分明,因此她无法接受爱人的变心,更不会让自己的余生坠入无尽的深渊。为了薛氏与自己,她向警方举报了姑爷的试验。试验本就在伦理的底线边缘试探,这次举报让姑爷的心血毁于一旦,更让他从此被排除在薛氏的权力斗争之外。姑爷彻底向下堕落,但是我和越淑小姐都不会在再为他伤心了。

越淑小姐生下小孩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她似乎经受了极大的创伤,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而在当时我们根本不知道“产后抑郁”的概念,也根本没有人能为她解开心结。她对自己的儿子也冷淡至极,看着不知如何同母亲亲近起来又腺体残疾的小少爷,我似乎预感到,未来这个家里不会有一个正常人。

没有人知道越淑小姐是自杀还是因为疏忽照料而死亡。她死后姑爷一点表示都没有,我却想到他们决裂之前越淑小姐向我泣诉姑爷变得面目全非了。

我想安慰她说,姑爷本来就是一个自私冷漠、虚伪极端的人,你不必为此痛苦,这不是你的错。但是我只是静静陪着她,单方面地与她共享情绪。

过了几年,我对那个人的称呼由“姑爷”变成“老爷”。我一直陪在他身边,死亡仅仅是我们的旅途中短暂的分离。

我为他做了许多腌臜事,即便死了,也会陪着他下地狱。

他生命垂危之时,也只有我陪在身边。我看着他沧桑得已经失去生气的面容,不禁感慨几十年前那个经常与我置气的小孩竟也逐渐腐烂成这副模样,而我已经记不起闪耀的青春时代里他的具体面容了。

我们的时代已逼近尾声,却不知后辈是否仍将重蹈覆辙。我收回凝视于陈俭身上的目光,现在只专注于完成我一生中最后的赎罪。

病房之外的广阔世界里,不知还有多少人正享有一生中最好的年华,然而正因为这是一生中最好的年华,无论如何享用,最终都会荒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意识先一步比身体反应过来,薛闻蜷缩在被子里,与被套全身接触带来的不适以及腰身持续的酸痛感不断提醒薛闻,自己阴差阳错与陌生人上了床。

房间另一边还传来穿衣服的声音,薛闻循声望去,不期与一个长相与大哥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对视。那人见薛闻已经醒过来,似笑非笑地往床头柜一指,道:“你昨晚的服务费,我绝不会给少了。”他顿一顿,走到床前把被子掀开,侮辱性地拍拍薛闻的屁股,又说:“我真没想到,有胆子给我下药的人,竟然还是个毫无技巧的雏儿。”

薛闻还不清楚他是什么人,但是用这种语气说话的,要么是地痞流氓,要么就是从小娇生惯养性格恶劣的公子哥。眼前这人是昨晚在义父的生日宴上遇到的,总不可能是前者。既然这人不好惹,薛闻再屈辱也只是把身体往另一边挪了挪,不愿与他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见薛闻这番动作,公子哥哼笑一声,转身拿起外套离开了。

一周后郑家再办宴席。郑家现在的当家人已年逾六十,然而迟迟不肯择立下一代当家。郑老爷子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一个不大成器的儿子。不过据说这次的宴席,正是为了昭示老爷子准备让流落在外的另一子嗣认祖归宗。不过薛闻听别人提起这个私生子时,大家的语气总是鄙夷的。无非是因为私生子的母亲出生不好,而私生子本人也颇为品行不端,据说还因为斗殴进过局子。

郑家旁支众多,行事又极为迂腐封建,少不得要因为这种事明面上争面子,暗地里贬低讽刺一番。薛闻见得多了,但从不多言是非,一来他只是这个家里的义子,旁人既没有利益纷争,二来他本人也极其厌恶家族琐事,不愿过多参与。因此听别人描绘这个私生子时,薛闻也仅仅是附和着笑笑,心里却对这个私生子多了一份好奇。

宴席尚未开始,郑家已经隐隐有了大吵一架的火药味了。老爷子的发妻对于私生子的存在已经颇有不满,如今还要再大办一场宴席,早晨便已借口身体不适,不愿参加这场宴席了。不知郑老爷子是想借此立威还是单纯想要完美地办好宴席,差人去请了大夫人两三次,甚至已经到了大夫人不来便甩脸色的地步。宴席上众人各怀鬼胎,尽显鬼样。平日里与老爷子关系好的便也跟着上前劝大夫人,但更多的人纯粹把这场宴席当笑话看,与薛闻平辈的几个,揶揄的神情已经毫不收敛地摆在明面上了。

这时距离宴席正式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宴会的主人公迟迟未见,但已经上演了这么大一场戏了。薛闻发自内心地觉得好笑,然而这种笑话他十几年来见得多了,也不免觉得索然无味,便趁没人注意,自己偷溜出去,回房间休息去了。不想自己原来的房间已经被上了锁,薛闻久久地站在房间门口,又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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