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他手里的杯子,外观像是不锈钢的保温杯,打开上面的盖子,发现里面还有一层盖子,盖子上有个小洞,一根吸管插在那里。
「死」掉这么多天,我的肚子里没有进过任何东西,也都不会饿不会渴。但有时候经过店铺门口,闻到里面飘出来的香气,还是会觉得有点馋。
只是陌释叫我不要胡思乱想,不然如果被别人看到什么碗啊杯啊在空中飘来荡去,会吓到人的。
不过我手里这个杯子显然不要紧,来来往往的人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
我叼住吸管啜了一口,杯里的液体像是红茶,甜甜的,带着清香。我又多喝几口,想了想,把杯子向陌释递过去:「你要不要?」
「不要。」陌释摇头。「司徒让我带给你的。」
「喔。」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有一口没一口地慢慢喝着,那些在我脑子里盘旋不去的想法,我干脆问出来了:「你说过,你是和司徒搭档负责这一片区域,那将来,如果到我死的时候……会是你还是他来找我?」
「不一定。」陌释想了一下。「比较大的可能会是我。」
「那如果真的是你,你会不会觉得怪怪的?」
「怪怪的?」陌释狐疑地瞟我一眼。
「因为你跟我,嗯……就是说……」嘴角扯了扯,实在说不出什么情人不情人的话,何况那也基本不可能成为现实,我索性跳过。
「总之你现在跟我经常接触,那到时候你看着我,不会有什么怪异感觉吗?我要死了,你还要送我走……」
陌释沉默了几秒,耸肩。
「什么啊?」我瞪眼,耸肩是什么意思?
其实不是不清楚,根本不必要在意,毕竟是那么遥远的事情。只是好奇心这种东西就是这样,一旦起了头,就很难停下来了。
「你说清楚啦,说来听听。」我追着不放。
「问这么多干什么?」陌释的语气有些厌烦,这家伙的耐心真是不太好。
「只要不出意外,你还有几十年的命,谁知道那时候你跟我还认不认识?」
「什么?」
我一愣,不可理喻地拔高音调。「开什么玩笑!认识就是认识了,怎么可能不认识?就算我会老年痴呆,难道你也会吗?」
「老年痴呆。」陌释凉飕飕地瞟我一眼。「你现在已经足够白痴,才问这些白痴问题。」
「你……」
这家伙真是无法沟通,我越说越没劲,但就是忍不住要回嘴:「到底谁是白痴?还是说,你白痴到连一个白痴也想要吗?」
「既然想要了,就算真的是个白痴也没办法。」不讲道理的家伙果然还是一派想当然。
我咬咬牙:「我就一直没想通,像我这样的白痴,你却突然说要我跟你怎样,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自己不也说过,你有一点讨厌我,那你干嘛还勉强自己接受我?」
陌释轻笑几声——虽然我完全没看出笑点在哪里,无谓地耸了耸肩:「想那么多干什么?是你了就是你了。」
这么说着,他托住我的下巴抬起来,微眯起眼,视线如同雷射似地在我脸上一遍遍扫描。
「的确,你几乎从头到脚都不是我的类型,但又是为什么呢?看到你就会想吻你,让你全部都属于我;听到你的声音也想吻你,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的声音这么可爱;连那两个蠢蠢的酒窝,现在看起来也可爱得让人好想咬一口。」说完,真的在我左颊上轻轻啃了一口,尽管这会儿那里还没有出现那所谓的「可爱的小酒窝」。
「……」
连想搓去皮肤上的鸡皮疙瘩都没有力气,我从发梢到脚指甲都全部僵在了那里,是被惊吓的,也是被肉麻的。
这家伙,到底晓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等级的甜言蜜语!?
脑门上突然挨了一个栗子,一声冷哼混杂着得意的笑声飘进我耳中。
「随便说说你就信,真是当之无愧的白痴啊。」
「……」
与那个混蛋死神相处的这么些天,总的来说,就是一部关于欺压与被欺压的血泪史,我已经不想再一一详述。
也许有人会觉得我是自作孽,既然这么不喜欢,何必还要成天屁颠屁颠地跟在人家后面?
说起来是这样没错,但问题是,以我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我不跟着他,又能怎样?至少他还可以和我讲讲话,虽然常常没讲几句就被他气得半死。
不过说实在的,有他在身边,我的确是非常非常不空虚,因为大部分时间我都忙得没时间空虚,要嘛忙着跟他辩论(要说是拌嘴也可以),要嘛就忙着抵制性骚扰……
我抬起头仰望天空,多么灿烂的阳光,多么灰暗的我……唉。
「你要不要单独待一会儿?」旁边忽然传来这样一句。
我惊讶地看向陌释。
「为——什么?」我忧郁状。
陌释额头上鼓出一条青筋:「我去办点事。」
「私事?」我天真状。
「不是。」陌释摇头。
「那我为——什么不能去?」我回到忧郁状。
陌释的眼角微微抽动几下:「也不是不能……」
「那我要去。」我看着他,坚定地重申:「带我一起去。」
真是的……要是他说有什么好玩的东西,非要拉我去,说不定我还会躲得远远的。偏偏他明显有意要把我撇开,那我当然更要跟定他啦。
还以为会是什么不得了的地方,结果去了一看,就只是高速公路而已。这种时段,路面上车来车往,十分繁忙。
陌释和我站在路边,大概过了一、两分钟,他忽然搂住我的腰,纵身一跃。事情发生得太快,我还来不及反应,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辆货柜车的顶上。
车子行驶的速度太快,强风呼呼地扑面而来,我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吹跑了——尽管我知道这不太可能。何况就算被吹跑了,反正我这个样子也死不掉。不过为求安心,我还是半蹲了下去。
扬起脸望向陌释,他仍然文风不动地站在那里,瞟我一眼,然后抬手看了看腕表。
怎么又看?先前我就留意到他看了一次表。他是赶时间要去做什么吗?
正这么猜想着,忽然看见他的右手袖口里滑出了什么东西来,闪烁着金属质感的银光。
似曾相识的几幕在我脑海中闪现——午夜杀人魔?科学怪人?
机会难得,我立即张大眼仔细端详,这才发现,原来那玩意并不是从他袖口里出来,而是在手腕上方,就从他的皮肤里伸出来。
虽然没有流血,但是看上去就觉得很痛,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至于陌释本人脸上却没有丝毫波动,我想他可能比较不怕痛,要嘛就是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痛。
那根类似于钢锥的东西逐渐变形,以陌释的手腕为中心,上绕下环,组合成一只形状很特别,甚至有点可爱的东西。
我不是很确信那东西是什么,猜测地问:「这是不是『弩』?」
「嗯。」
「啊,真的是……」我猜对了,那确实是一只比较袖珍的弩。
既然弄出这种东西,也就是说,陌释是要用它射什么?
我抓抓头:「你变不变得出手枪?」
「可以。」
「哦?」不出我所料。连火箭筒都能变,手枪肯定也是不在话下啦。
「那你为什么不变枪?」那不是比弩要拉风多了吗?弩都是什么年代的东西了。
「不喜欢。」说完,陌释伸直手臂,箭头朝向另外一辆货柜车。
那辆车是行驶在超车道上,比我所在的这辆车稍微落后一点点,但车速一点也不落后,也是快得像飞一样,随时可能赶超上来。
那辆车的司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秃顶男人,看他的脸色和神态,我敢肯定他已经非常疲劳,可能已经连续驾驶超过十个钟头。
「你要干什么?」我问陌释。
「怕吵的话,先捂住耳朵。」说着,陌释的一只眼睛闭了起来,像是瞄准着什么。「马上那辆车会爆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