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又捧着一盏茶,慢慢的品味。宋平到这里也急无可急,便是在来客面前失
礼,城主也能体谅得不是自己的过错,实在是这个人叫人扎着手无计可施。
远远听得人声步声,严烈阳冷然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客套,说道:“孟四公子,
请。”
一人回道:“城主请。”
接着厅门口人影幢幢,一人当先走进厅里。
九宣坐在靠左首的椅子上,看到当先进来的那两人,一个当然是严烈阳,另
一个剑眉星目,身子如枪杆般笔直坚削,却是出云山庄现在的主事人孟管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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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厅里本来就是很静,也许是他什么也听不进耳朵里去。分明是认得那衣
袂飘摆走进来的人,却觉得也并不认得。那冷到了极处的脸庞,挺拔削立的身姿,
在在都陌生。
那进来的人看到厅上坐着的人,住了脚站在那里,严烈阳停在他的身后,眼
底深的看不见任何东西,说道:“九宣,我们这里有正事商谈,你且出去。”
孟管云道:“这位便是朱九宣公子?朱公子也是这件事里有干系的人,倒不
用回避。”他口气淡然,如见到任何一个陌生人一般的神气。只是看向九宣的眼
光里还有些奇异,仿佛是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并且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惫懒
的,令人生厌的一等人存在着。那冷然的眼光扫过去,多一分的停留也没有。
九宣坐在那里不动,严烈阳的目光对上他的,只觉得他眼里空茫茫的,不知
看向什么地方。孟管云不记得前尘,自然也不会有人到这隐隐然是下届武林盟主
的人面前去说他少年时的风流无行。既然人家自己已经做出了不记得前尘旧事的
坚决,又有哪个嫌命长会去说长道短?便是孟管云自己不计较,孟家的老爷子和
几位当家爷们儿也绝不是吃斋念经的主儿。好容易这一个宝贝老幺浪子回头了,
会容什么人上去揭他的疮疤么?这些事严烈阳早是清楚,现在看到孟管云脸上冷
淡的神气,朱九宣有些怔忡的样子,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双方寒喧落坐。
下人递上茶来,那烫热的瓷盅子握在手里,九宣象是依稀找回一点热气。心
头一块儿地方满满的,另一块儿却是空空的。他觉得自己象是分成了两个,一个
坐在那椅上发愣,一个却腾身从顶心里钻出来,象离魂一样在大堂的上方游荡。
那些事分明是前生里的事,却又从坟里伸出了一只枯爪来,在已经积了多少辰光
的土里乱抓乱扒。曾经好看过的颜色,喜欢听的声响都给翻腾了出来,远远近近
一片朦朦的扑到了眼前,乱纷纷的晃着响着,直让他看不清听不见。百般滋味都
翻倒了瓶儿罐儿,掺和在了一起,被一张细细的筛网滤过,略甜些的渣子全沉积
在了纸上,酸的苦的汁儿一滴滴的渗下来,嘴里满满全是酸味,热茶在嘴滚一滚
下了肚,那酸味儿还是在。
孟管云与严烈阳说了什么话,他一字不漏全听见了,只是那前一字与后一字
间仿佛扯着一根丝,细细的把那些字连了一串,在耳中绕来绕去,又远又近,把
脑子勒得有些隐疼。那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却是半点也没有听得进。风从空
旷的院里吹进来,衣裳在风里飘飘的动,心里面让这大风刮的什么也没有剩下,
只是一片空。冷冷的气从眉心散出来,慢慢把头脸都包住,包得严严实实。
心里面静得多了,听严烈阳的声音道:“四公子也应知道我已将北狼令相赠
给了九宣,此生绝不相负。与吕家的婚约,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践。”
孟管云声音里没有起伏:“城主身份尊贵,行事一向稳重。一两个内宠,也
当不得什么妨碍。人立足于江湖当讲信讲义,应下来的事可得做到。吕二小姐在
成亲那日遇劫,喜堂惊变一事也怪不得她。城主刚才也说了,此事须怪不得吕茵。
既然如此,自当履行当日诺言,择期迎娶。”
严烈阳微一沉吟,欲待答话,忽然外面一个快步走来,呈上一个拜匣,声音
里有些气急交加:“回城主,雪山派的人现在城下,说有事与城主见面相商。”
严烈阳声音波澜不惊,道:“来者是客,请进来吧。”
那人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严烈阳向孟管云道:“四公子,此事容后慢慢商
议。”孟管云点了点头,嘴角有一点冷笑。他脸色有些苍白,这一笑显得有些刻
薄,还带着几分肃杀之气,身形稳如山岳。过不多时,便听到一腔柔和的声音说
道:“任雪飞来得冒昧,严城主勿怪。”
声音似远似近,听来甚是平和。厅里坐的多是识货之人,这一手千里传音便
已经惊人。严烈阳提气道:“任门主远道而来,烈阳有失迎迓,十分失礼。”
任雪飞声音又响:“城主不必客气,这世上原也只有一个孟四公子,当得城
主一迎。”
最后一字话音未落,人已经踏上了厅口的石阶,缓步走了进来。
厅中人人注目,任雪飞相貌极俊雅,秋阳下面,嘴角带着浅笑,白衣锦带动,
玉树临风般翩然走了进来,整个人温润如玉,白雪公子一名确是实至名归。
严烈阳与孟管云都站起了身,互相道过久仰。严烈阳道:“门主请坐。”
任雪飞一笑,说道:“城主不用客气,雪飞今日前来,有两件事想与城主说
清。前日城主成亲,喜堂惊变,新娘被偷龙换凤,欲施暗袭,雪飞当日未能到场,
但雪飞可以担保此事与雪山派绝无干系。”
严烈阳点头说:“门主多心了,我并没有往那上面猜想。一两个小人之言,
也做不得数。”
任雪飞偏头看了一眼九宣,那人穿着件单衣坐在风口里,低着头一动不动,
与昨晚间那风流灵动的模样大相径庭。他转回头来,续道:“第二桩么,便是朱
九宣公子昨日在舍下别院里作客,拉下一件重要的物事没有带回来。雪飞知道此
物事关紧要,必要亲手奉还才妥当。”
九宣坐在一旁,这时慢慢抬起头来,眼睛亮如寒夜的星子,慢慢向四周扫了
一圈。厅里坐的诸人在心中鄙夷他的着实不少,现在却觉得那一双眼黑不见底,
象是万千的话在里面,又象是古井无波,一时间只觉得神为之夺。
任雪飞走到他身前,从袖中摸出那块铁牌北狼令,柔声说:“九宣走的匆忙,
这个竟然也能忘记。”
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宠溺意味,不必多伶俐的人都听得出来。九宣一笑,似
珠玉生光,伸手接了过来。任雪飞握着那牌上的系绳没有放开,说道:“九宣有
没有听说过雪山玉笋峰的美景?玉林蕴雪,天河牵星,都是北地有名的胜景。九
宣若不嫌弃,不妨与我一同回去,我可以保证九宣会觉得此行不虚。”
九宣唇边含笑,心里却暗道你这是公然来削严烈阳的面子了。哪里是来还物,
分明是来寻衅。只是时机挑得好,孟管云在座,许多江湖上的头面人物看着,严
烈阳便是再咬牙也发作不了。
他没有回话,任雪飞忽然伸手抚了一下他的鬓发,说道:“这枝绯玉原是我
心爱之物,九宣插上后却这样的合适,不如赠与你,美人美玉,相映生辉。”
一时间厅里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九宣发间那枝玉簪上。与孟管云同来的众
人中忽然有一个蓝衣青衣站了起来,大声说:“严城主,这样的妖精你留在身边,
也不怕枕席之间被人偷施暗算么?”
这话人人心里都想着了,可是只那人说了出来。严烈阳并没回答,只是说:
“九宣,任门主这簪是心爱之物,你还了人家。”
那人一脸不忿之色还欲开口,孟管云说:“吕兄不必冲动,严城主做事自有
分寸。”
九宣仍是微微一笑,手下使力将那铁牌的系绳拉了过来,向前走了几步,声
音里懒洋洋的全是浪荡不羁的意味:“我本是个江湖闲人,走到哪处算哪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