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只要沈醉出现在「角落」酒吧,苏晚萤总会下意识地多留意他几分。虽然他依旧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独自一人默默喝酒,或对着窗外发呆,但晚萤发现,他对酒,确实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敏锐和异於常人的深刻理解。
他能准确地说出不同批次廉价餐酒之间最细微的风味差异,甚至能从一杯酒中,品嚐出酿造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有时候,老王也会拿一些新进的酒款,请他品监一番,而沈醉的点评,往往一针见血,令人叹服。
有一次,酒吧新进了一批据说是来自法国南部某个不知名小产区的、价格略高一些的红酒。老王开瓶後,也让晚萤嚐了一小口。她才刚抿了一点,就被那GU突如其来的酸涩和粗糙的单宁刺激得眉头都拧成了一团,差点没当场吐出来。「这…这酒怎麽这麽难喝啊!」她忍不住小声抱怨。
沈醉恰好也在,他看着晚萤那张皱成了苦瓜的脸,嘴角再次g起那抹极淡的弧度,淡淡地开口说道:「这批葡萄在采摘的时候,可能淋到雨了,导致果实中的糖分被稀释,酸度偏高。而且,发酵过程中的温度,可能也没有控制好,所以单宁才会显得这麽生y和粗糙,缺乏应有的细腻感。」
晚萤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怎麽知道的?你又没参与酿造!难道酒真的会自己说话吗?」
沈醉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拿起自己面前那杯最普通的生啤酒,像品监顶级佳酿一样,轻轻晃动杯身,然後凑近鼻尖,深x1一口气,再浅浅地抿一小口,闭上眼睛,彷佛在用整个灵魂去感受酒Ye在口腔中细微的变化。
半晌之後,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用那特有的沙哑嗓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轻声说道:「酒,是不会说谎的。它会将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yAn光、雨露、风土、温度,甚至是酿酒师在酿造它时的心情和状态—都诚实地、毫无保留地,告诉每一个真正懂得倾听它的人。」
那一刻,苏晚萤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虽然衣着落魄,神情颓废,但他的灵魂深处,却彷佛隐藏着一片广阔无垠、丰饶富庶的葡萄园。那里yAn光明媚,生机B0B0,充满了无限的可能与希望。而她,似乎正透过一杯杯廉价不堪的酒,一点一点地、小心翼翼地,窥见了那片神秘园地的一角。她开始对这个名叫沈醉的男人,以及他口中那个充满了奥秘的「酒的世界」,产生了越来越浓厚的兴趣。她甚至开始期待,下一次他来酒吧的时候,又会「听」到关於酒的哪些奇妙故事。
就在苏晚萤对沈醉的好奇心日益加深的时候,一个打扮时髦、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名牌香气的年轻nV人,偶尔会出现在「角落酒吧」。她的出现,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这间充满了市井气息的小酒吧里,激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那nV人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容貌YAn丽,妆容JiNg致,一头时下最流行的波浪长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她身上穿着的,是当季最新款的设计师名牌服饰,手腕上那只看起来不起眼的腕表,晚萤曾在时尚杂志上瞥见过,价格足以抵得上她在酒吧打工好几年的薪水。她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GU与这间小酒吧格格不入的优越感和隐隐的傲气。
这个nV人,林曼妮,最近透过一些圈内朋友的闲聊,听闻了音乐圈小有名气的才子慕流年,似乎有一个才华横溢却时运不济的酿酒师朋友。出於对特殊人才的好奇,以及林氏酒业拓展新锐酿酒师资源的考量,甚至可能也带有一些家族生意向更隐秘圈子拓展的盘算,她对这个名叫沈醉的神秘人物产生了一些兴趣。?这个nV人似乎对角落里的沈醉特别感兴趣。她虽然从不主动上前搭话,但总是在沈醉不注意的时候,远远地、用一种晚萤说不出的、混合了欣赏、好奇与…某种像是猎人在打量猎物般的锐利探究意味的眼神,仔细地打量着他。这间「角落酒吧」,似乎是沈醉常去的地方,也成了她近距离观察这个「目标」的绝佳场所。
有一次,那个nV人甚至主动走到吧台边,向老王旁敲侧击地打听沈醉的背景和来历。她的声音温柔甜美,笑容也恰到好处,但晚萤却敏锐地从她那双看似无害的漂亮眼眸深处,捕捉到了一丝JiNg明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
老王是个见惯了风浪的老江湖,对这种看起来就非富即贵的大小姐,自然是应付得滴水不漏。他只是含糊其辞地说,沈醉是一个很有才华但时运不济的年轻人,喜欢偶尔来这里喝杯闷酒,寻找一些创作灵感。
&人在离开时,留下了一张制作JiNg美的烫金名片,上面用娟秀的字T印着一行令人侧目的头衔:「林氏酒业集团执行董事—林曼妮」。
林氏酒业!苏晚萤的心中微微一惊。林氏酒业集团,那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酒业龙头企业,旗下代理和生产的酒款遍布全球,,其实力和影响力,在整个行业内都是举足轻重的。而这位林曼妮小姐,既然是林氏酒业的执行董事,那她的身份和背景,自然是非同小可。
老王拿起那张名片,看了一眼,然後便随手将它丢进了吧台後面那个堆满了杂物的cH0U屉深处。他回头看了一眼正若有所思的晚萤,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以为然:「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看看就好。她们的世界,跟我们这些苦哈哈过日子的人,根本就不一样。」
晚萤点点头,没有多说什麽。但她心中却隐隐觉得,这个名叫林曼妮的nV人,她的出现,或许会给沈醉那看似平静却又充满了困顿和谜团的生活,带来一些难以预料的变数和波澜。这位林氏千金,对沈醉那种毫不掩饰的兴趣,究竟是单纯的欣赏,还是…别有所图?
几次关於酒的短暂而又有些出人意料的交流,像一种奇妙的催化剂一样,让苏晚萤和沈醉之间那层原本有些冰冷的陌生感,渐渐开始融化。沈醉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沈醉,但只要一谈到关於酿酒的话题,他那双平日里总是显得有些疲惫和黯淡的眼睛,就会瞬间被点亮,像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划过的流星,迸发出令人心悸的璀璨光芒。
晚萤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有些喜欢听他说那些对她而言全然陌生的词汇—葡萄的品种与风土的关系、不同酵母对风味的影响、橡木桶的种类与陈酿的奥秘…那些看似枯燥乏味的专业知识,从他口中娓娓道来,却充满了一种奇妙的、令人着迷的魔力。彷佛在她面前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她甚至开始在空闲的时候,主动去图书馆借阅一些关於葡萄酒酿造的入门书籍,虽然很多专业术语她还看不太懂,但她却看得津津有味。她希望,下次沈醉再谈论起这些话题的时候,自己至少能够听懂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在一旁似懂非懂地默默点头。
一个周末的傍晚,酒吧刚打烊,客人们都已陆续散去。晚萤正在收拾吧台,将擦拭乾净的酒杯一一归位。沈醉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刻离开。他独自一人,站在酒吧那扇古旧的木门门口,背对着晚萤,望着窗外那早已被夜sE笼罩的街道,似乎在犹豫着什麽。他偶尔会想起父亲在生意失败前,曾焦虑地提及一些「看不见的手」和「带刺的蝴蝶」,那些话语如同梦魇般在他年少的心中留下过模糊的Y影,只是他当时并不理解其中的深意,如今也只剩下一些残存的、令人不安的碎片。这些碎片化的记忆,让他对外界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警惕。
过了许久,他才像是终於鼓足了巨大的勇气,缓缓地转过身,用他那特有的沙哑嗓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局促和不确定,轻声开口问道:「那个…苏小姐…如果你…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要不要…去我那里看看?」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和紧张,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又闪烁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小的期待。
苏晚萤闻言,手中的抹布险些掉落在地。她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他,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起来。去他那里?孤男寡nV,夜深人静…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但当她对上他那双虽然带着几分试探,却又充满了真诚与坦然的深邃眼眸时,心中那份最初的讶异和戒备,却渐渐被一种莫名的好奇和想要更深入了解这个男人的冲动所取代。她迟疑了几秒,脑海中闪过他谈论酒时那神采飞扬的模样,以及他歌声中那挥之不去的孤寂。最终,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好啊。」她轻声应道,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於自己的爽快。
沈醉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般的、浅浅的笑容。那笑容,虽然短暂,却像一缕温暖的yAn光,瞬间驱散了他眉宇间那常年笼罩的Y郁,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