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沙门口,两名清秀的门童殷勤地为他们打开了大门,之后便是例行的安检。负责安检的却是熟人,只是李乐此时衣衫名贵面容清雅,又有矜傲如欧晓东,张扬如屠磊随行,看在他人眼里俨然贵介公子,与几个月前的光头形象仿佛天地之别,竟是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来,偶然有觉得眼熟多看几眼的,也不过当他是久未来过的熟客,没有任何人想到之前曾在这里任职的李乐头上。
李乐举目四顾,心中蓦然升起宛若隔世的感觉,故人尚在,人世已非。
按下心头猝起的思潮,他轻轻一笑:“你们喜欢玩什么?”
“老虎机,这个干脆!”屠大头抢先开口。
李乐笑着点头,老虎机不仅干脆,更不用动脑筋,全凭运气,的确是懒怠如屠大头者的首选。
过了安检上楼,李乐轻车熟路,领着两人偏偏折折穿过几条巷道,来到了一个明亮的大厅,这里全部摆放着老虎机。厅中赌客云集,男女老少济济一堂,各自神情专注、动作专业,人人手上都端着一个装筹码的小塑料盘,随着机子的转动,“叮叮当当”地往“老虎”口里喂食,那模样只恨不能抱着“老虎”亲热,便好像喂养自己的亲生骨肉般专心无二。
“这里是玩老虎机的专用大厅,你就在这里玩吧。”他话还没说完,屠大头早已按奈不住,欢呼一声跑去换了筹码。
见他守着一台机子开始奋战,似乎完全忘记身边还有两个人,李乐看得好笑,索性省下了“要不要陪你一起”等等客套话,直接一句:“祝你好远。”
说罢拉着欧晓东走开。
穿过老虎机厅,前面便是摆着十数张赌桌的公众赌厅,人还没进去,便看到里面烟雾弥漫,烟气人气香水气,交织成一片怪异的气味,不算难闻,但绝对也称不上好闻。
欧晓东素来爱洁,立时嫌恶地拿手捂住鼻子,刚想说“我不要在这里”,李乐知机地一笑,拉着他快速穿过这片“太虚幻境”,七拐八饶之下来到另外一边的豪华赌厅。
里面的装饰相比必外面的公众大厅自然更见档次,即便是穿梭其中的服务小姐也更加俏丽了几分,这里赌客相对少了很多,尽管时不时也有几缕烟气缠绕,然而不伤大雅。
欧晓东放下手,试探着耸动着鼻子,这才满意地点头。
看他没意见了,李乐笑着道:“你在这里慢慢玩,我出去逛逛。”
撇下欧晓东,李乐熟门熟路来到第三楼,这里是赌场最顶级的豪华赌厅所在,楼道尽头则是四爷的办公室,下面人声喧闹,这边却是冷冷清清。门前站着四五位保安把守,见到李乐上来,他们立刻恭敬地迎了上来,刚要说话,便被李乐打断:“烦劳通报,李乐求见四爷。”
第四卷 第四十一章 又见四爷(中)
几个保安疑惑地看了看李乐,礼貌地请他稍等,一面分了一个人进去通报四爷。
片刻后,四爷笑眯眯地大步迎了出来:“稀客稀客,李少,好久不见。”
李乐微微一愣,四爷的热情实在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今天来这里是临时起意,不过是想露露面表示未忘旧恩,顺便联络联络感情,在他想来,四爷肯见他就不错了,李乐甚至已经做好吃闭门羹的准备。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李乐脑海里反射似的现出这个问题,随即他哑然失笑,觉得自己简直已经有了被害妄想症的倾向,四爷与他基本不存在利益上的交集,没有交集当然也就不会有冲突,然而转念一想,小心一点总不会有错,于是李乐一面暗加警惕,一面绽开一脸更加热情洋溢的笑容迎了上去。
四爷亲热地拉住他的手,与他肩并肩地走进了办公室。后面一群保安看得直眨眼,心想这小子什么来头?他们在这里两三年了,从来没看到四爷对谁这么热情过。
进了房间,四爷没有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而是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对着李乐左瞧右瞧。
李乐神色自若地任他打量,笑容温雅:“四爷近来可好?”身后就是沙发,但李乐并没有托大直接坐下,而是垂手侍立,恭谨一如以前。
四爷笑了起来:“你这模样我差点认不出来,可比在我这里的时候俊多了。”一面又道:“坐坐坐,这么客气做什么?”抬手示意李乐坐下,他笑着道:“你现在不在我手下混饭吃,不用讲这些规矩。”
李乐依言坐下,微笑道:“四爷说哪里话,要不是您当日指我一条明路,我现在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四爷摇手笑道:“那是你自己本事,和我没关系。”
李乐微微一笑,在他听来四爷的话大有深意,前面一句捧他的只是顺便,后面一句“和我没关系”才是重点,摆明是绝对没有意思插手说郑希和他之间的事情。
李乐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笑道:“四爷对我有恩,我从来不敢稍忘,今天没别的事,就是陪几个朋友过来玩玩,既然来了澳门,当然要过来拜见四爷。”言下之意:你放心,我就是过来瞧瞧,没别的意思,不会给你添麻烦。
凝神瞧了瞧李乐,四爷突然大笑起来:“你这小子聪明太过,任什么事情都要多想几分,不过这次你想错了。我索性把话说明,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别的地方不敢说,只要在澳门,尽管和我开口。”
李乐面上一红,赧颜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四爷不要见怪。”心里却更加警惕,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李乐表面上感激万分,内地里却打醒来十二万分精神密切提防。
正说着话,房门突然打开,一个人匆匆忙忙走了进来。李乐回头看去,那人是他认识的,四爷的心腹爱将云强。
猛然看到李乐在,云强明显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进去还是该退出,保持着一只脚迈进房门的姿势呆住了。
李乐连忙站起,冲着他礼貌地点头一笑,又回头向四爷道:“您忙,我就不打搅了。”
四爷的热情弄得李乐寒毛直竖,完全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趁着云强进来,他赶紧借机退场。
谁知四爷拦住了他:“没什么大事,你留下听听没关系。”又指着他向云强笑道:“你认识他吗?”
云强早觉得李乐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又不方便询问四爷,听到四爷的话,他认真看了看李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很眼熟,就是叫不出名字。”
四爷笑骂道:“亏你还自夸眼力好,这是李乐,前段时间还在场子里做事的。”
云强一拍头,恍然笑道:“瞧我这记性!”一面向李乐歉然道:“实在对不住,居然没认出你来。”
李乐赶紧陪出笑脸:“没关系没关系,是我的样子变化太大了。”
云强是一溜小跑进来的,现在还止不住地有些喘气,一边和李乐说笑,一边伸手去抹额头上的汗珠,四爷看着皱了皱眉,不悦道:“你看看你这样子,这么慌张做什么?出了什么事情?”
云强笑道:“好事,天大的好事。”说着话,他从腋下取出一个画轴,小心翼翼地展开铺到桌上。
李乐大感兴趣地凑了过去,这是一副工笔牡丹图,话中牡丹枝叶婀娜,神情骨秀,色泽秾艳,情态逼真,—派生趣盎然。
左上角一笔飘逸挺秀的题词:醉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乐日间眠。漫劳海内传名字,谁信腰间没酒钱?书本自惭称学者,众人疑道是神仙。此须做得工夫处,不损胸前一片天。”右下角则是一方小印:梦墨亭。
李乐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唐寅?”
云强诧异地看了看他,笑道:“好眼光!”一面向四爷道:“前几天四爷不是说想寻一副好的牡丹图送做寿礼吗?正好今天一个败家子输急了眼,拿这幅图押在了铺子里,梁师傅已经看过,确定是什么唐寅唐伯虎的真迹没错,说是很难得找到的。”
云强说的“铺子”指的是场子里自行开设的典当铺,但凡开赌场的多半是一条龙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