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屋微弱的烛光熄灭,屋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打鼾声。
大抵是吴煦赶路劳累的缘故,他鼾声如雷。那两个小厮睡在堂屋,不仅睡得香甜,鼾声也随了主子。
陆隽睁着眼睛,躺在地铺上。
他睡不着。
陆隽拿了衣袍,轻轻地推开屋门。
挨着篱笆边的是一间红砖垒砌的小房,一道帘子充当房门,陆隽提了一桶井水进去。
这是陆隽平日用来洗身的房子。前半夜喝的那些酒,令他头晕目眩,喝了醒酒茶,也不见起效。
陆隽喝醉的次数是一巴掌就数得过来的,初次饮酒是先生给他倒的糯米酒,那年他在学堂写了一篇文章,先生看了欣喜不已,夸赞着此文章字字珠玉。
他尝了一口糯米酒,和先生泡的茶不一样。茶是微苦的,糯米酒却是甜的。
先生又嗜酒,看他把整杯糯米酒喝完,接着给他添酒。陆隽对这件事的印象很深,他越喝越醉,在学堂睡了一天,师母骂先生不讲分寸,让孩子吃酒,成何体统。
先生不以为然地笑着说他酒量不好,要他练一练,又遭了一顿师母的责骂。
凉水浸湿陆隽的头发,驱散了些许醉意。他喜欢保持清醒,酒是他的死敌,如先生所说,那他便要把酒量练好,方能不在外人面前失态。
时辰是下半夜了,陆隽擦干净身上的水滴,脑海恍惚冒出虞穗那日在青禹湖畔的身影,她也吃醉了酒,只露出一双眼睛。
陆隽的记忆没有如时间流逝变得模糊,反倒逐渐清晰,好似他并不是远远地在观望——陆隽收回思绪,用力捏掉汗巾上的水。
他不应去想她,应要离她远点。
……
次日,虞雪怜随母亲去老太太房里请安。
过了一夜,老太太还是那么几句旧话,要虞雪怜知错就改。
孙嬷嬷领着虞雪怜到祠堂罚跪,给她备了笔墨纸砚。
老太太再三强调,不准旁人去看虞雪怜。
虞雪怜跪的头一个时辰尚且受得住,手也没歇着,抄着《女诫》。
六个时辰,要从清早跪到日落,虞雪怜累得躺在祠堂沉沉地睡着了。即使虞牧进了祠堂来看她,她也睡得香甜。
这责罚硬生生地让虞雪怜在闺阁歇了近三天,若不是有要事,她不会踏出一步房门的。
这天,虞雪怜让虞牧带她去茶楼听戏。
虞牧不会拒绝妹妹的要求,便说服父亲,准他带妹妹出去逛逛。
到了茶楼,兄妹二人在正厅要了一壶蒙顶茶,两碟瓜子。
虞雪怜笑吟吟地给虞牧剥了一颗瓜子,放在虞牧的掌心,“大哥,你先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趟二楼,那儿有个熟人在。”
虞牧古板的脸微微浮现不悦,他抬眼望向二楼,有珠帘挡着,瞧不出都有什么人在。
诚然,妹妹来茶楼为的不是看戏。
虞牧说不生气是假的,他不擅长遮掩,眉宇皱着,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追随妹妹,她上了二楼,走到东边的茶桌坐下。
虞雪怜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男子,他悠闲地品着茶,惹人厌的桃花眼含笑。
“怜娘来找我,所为何事”袁丞放下茶盏,问道,“我想一定是重中之重的事,否则怜娘也不愿来找我这个弃夫罢”
虞雪怜只觉可笑,说道:“那本字帖,你是在哪里买的”
袁丞的指腹摩挲着茶盏,语气嘲讽道:“这本名师写的字帖,如果不是怜娘,我很难买得到。”
虞雪怜质问道:“你跟踪我”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袁丞的手指继而叩着桌面,说道:“你不辞辛苦地去山沟找穷书生,照顾他的生意,可曾想过我”
他派出的暗卫回禀虞雪怜和慈溪镇的书生有接触,袁丞吩咐暗卫把书生的身世调查清楚。
陆隽,那个他看着眼熟的穷书生,跟鸿胪寺的主簿是同窗。
乡村野夫,家徒四壁,父母双亡。有瘟神的称号,村民对他避之不及,唯恐沾上晦气。
袁丞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虞雪怜要救济这野夫的原因。
若让金陵城的好友知晓虞雪怜与乡村的穷书生有牵扯,他的颜面要置于何处
第31章 要求
虞雪怜曾琢磨过,像袁丞这样心口不一,视颜面为性命的人,倘若谁拂了他的面子,他不会轻饶人的。
袁丞派人跟踪她,所想的便是找回丢失的颜面,再告诉旁人,她拒绝他的求亲,是她移情别恋了,不是他的问题。
正如他上辈子送她进教坊司,一面在昭告天下人,他是个重情重义的郎君,未婚妻满门谋逆,他仍念往昔,给她求得一条生路。一面伤心欲绝地撇清和镇国将军府的关系,哀叹父亲误入歧途。
真真是让人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