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柳氏年纪尚轻,还未到桃李之年,只因刚及笄爹娘便双双意外过世,为了守丧尽孝这才耽误了婚事。
暮恒之的同僚得知暮恒之与夫人和离,急忙撺掇着他续弦,将自己的侄女引荐给他。
柳氏生的楚楚动人,很快便到得暮恒之的喜爱,将她娶回暮府做了正室夫人。
只是这柳氏千好万好,却有一点远比不上当年的林眠音。
柳氏年轻气盛,又仗着自己得宠,从来不将暮老夫人放在眼里。暮老夫人说教她几句,她就顶嘴,暮老夫人病了,她也鲜少在跟前伺候,还因杨茹不是暮恒之的同姓姐姐,死了丈夫赖在他家而处处挤兑她。对下人更是随意打骂,整个暮府上下对她颇有怨言。
林眠音交代暮幻,回了榕州,能不与这个柳氏打照面,就不与她打照面,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暮幻记下了娘亲说的话,踏上马车,挥手与她告别。
连日多雨,道路泥泞,回去的这一路不比来时通顺,暮幻和林振将近赶了一个月的路才回到榕州。
进了榕州城,马车走大路回暮府,并不经过小柳巷。暮幻一路撩开马车帘子,在窗外搜寻非明的身影,也不晓得非明哥哥知不知道她今日回来。
直到马车驶到暮府门前,暮幻也没瞧见非明半个影子,她悻悻地放下马车帘,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暮府门口,杨茹带了几个丫鬟出来迎他们,而作为主人的暮恒之和柳氏却不见踪影。
一个小厮解释,暮恒之是去了衙里还未回来,至于柳氏,他也说不清楚。
杨茹握着暮幻的手,面上很是无奈,“她就是这样傲慢不懂礼数的一个人,林老爷,让你们见笑了。”
林振轻哼一声,“罢了,左右我带幻儿前来也不是来瞧她的,不见也好,免得相看两厌。”
杨茹点头,款款将二人带到了暮老夫人院里。
一进屋子,浓重苦涩的汤药味扑面而来,暮老夫人躺在榻上,面无血色,见暮幻进来,激动地想要起身,一用力却猛地咳嗽起来。
暮幻上前坐到她身边,看着她病重的模样眼眶都红了。
两年前她离开榕州的时候,祖母虽然经常身体不好,但从不至于病成这样。再看她如今屋里,各处摆设都更加清简,从前那几样拿的出手的宝贝全都不见踪迹,便知她这两年过得不是什么舒心的日子。
暮老夫人拍着暮幻的手背,有气无力道:“好孩子,别哭。祖母此生还能再见你一面已是心满意足了,你不要为我这老婆子难过了。”
暮幻安慰她,“祖母,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暮老夫人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缓缓摇头。
林振是一个是非分明的人,他心知当年那件事与暮老夫人并无太大关系,并没因此记恨她。
他打量了一番屋内,忿忿不平道:“你们府里是谁当的家?怎么老夫人这屋里,一件像样的东西也拿不出来?还有这棉被,又湿又潮,这倒春寒的日子,怎么能盖这个?!”
杨茹叹气,哀怨道:“可不就是那新夫人柳氏吗?别说让她送什么好东西过来了,她能不将咱们这屋里值钱的东西拿走已是不错了。之前母亲留着的几件宝贝,也全是被她和我那糊涂的弟弟搜刮去了。”
柳氏是由她伯父做主嫁到暮府的,当年她爹娘死的早,留下的家底单薄,伯父家又舍不得替她出什么丰厚的嫁妆,因此一直以来,她的手头并不宽裕。
再加上林眠音离开暮府时,分文未留给暮恒之,他的俸禄支撑不起二人大手大脚的开销,库房的银子所剩无几,二人便将主意打到了暮老夫人这里。
暮恒之知道,林眠音在临走前留了一笔可观的钱财给她,他几次试探想讨过这笔银子,奈何暮老夫人说什么都不肯拿出来,他一气之下拿走了暮老夫人屋里所有值钱的宝贝,典卖来的银子供他们二人享乐。
暮老夫人老泪纵横,“自作孽啊,我怎么就养出了一个这样的孽障。”
暮幻想在屋里陪祖母说说话,但暮老夫人如今连喘气都变得艰难,说一会儿话人就累得睁不开眼睛。她只好为祖母喝下汤药,默默退出房去。
从祖母那里出来,天色尚早,暮幻让碧落和想衣去将自己从前住的院子收拾一下,自己则匆匆出了门。
在府门口,暮幻遇见了正要下马车的盛妗幽,“暮幻!”盛妗幽还是没变,见到她也不要丫鬟搀扶了,大大咧咧地从马车上跳下来。
“妗幽你小心扭到脚。”暮幻佯怒看她。
盛妗幽“嘿嘿”一笑,转而目光上下打量了暮幻一通,最后落在她越长越精致的脸蛋上。
“苍天真是太不公平了,为何我越长越胖,而你不仅身型没有走样,就连着面容也是越长越动人了。”
盛妗幽撅着嘴巴,气呼呼的,暮幻这才发现她的身形……嗯,的确圆润了不少。
暮幻取笑她,“妗幽,是不是你家耿中表哥,把你喂养的太好了?你都控制不住你的嘴巴了吧?”
“去你的!”
旧友相聚,心情总是愉悦的,二人在府门聊了一会儿,盛妗幽才想起什么,试探地问她,“暮幻,你这是要去哪儿?”
暮幻笑得羞涩,“我准备去见非明哥哥呢。”
盛妗幽脸色沉了下来,迟疑半天,支支吾吾问:“非明难道没有写信告诉你?”
暮幻脸上仍有笑意,抬眸问道:“告诉什么?”
“哎呀,”盛妗幽心一横,“非明早就离开榕州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离开……”暮幻的笑容僵在脸上,“妗幽,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拿这件事与我开玩笑?”
盛妗幽急眼了,“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以为你是知道的。非明在一个月前就没有来书院,我一打听才知道,他与他娘亲是离开榕州了,还有潇然武馆也跟着关门了。”
暮幻难以置信地摇头,“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非明哥哥之前还给我写信说让我等……”
等他。
暮幻脑中炸响一个巨雷,提起裙子就往非明家的方向跑去。
难道非明真的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
缘由,去处,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到了绣坊门口,伙计一眼就认出了暮幻,笑问:“暮幻姑娘,你怎回来了?”
暮幻顾不上回他,直接追问道:“非明哥哥呢?你快让他出来见我!”
“非明?”伙计一愣,“他早就和他娘离开了啊。”
“你骗人!”她眼眶已然湿润,“非明哥哥走了,怎么可能不同我说?你们都骗我!我自己去找!”
说罢,她冲进后院,“非明哥哥!非明哥哥,你出来!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她大声呼唤,疯一般地寻找非明的踪迹,任何屋子或角落都不肯放过。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卧房空了,书房也空了,那匹他最心爱的小马驹也不见了。
一切事实都在告诉她,非明真的离开了。
他真的就这样走了,只留下一句要她等,什么也没有告诉她。
暮幻找累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棵小枇杷的旁边。
小枇杷长高了,和非明画得的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小枇杷开了花,他为什么不画给她看呢?
暮幻蹲下去,心口疼得她喘不过气,泪水沿着面颊滑落滴在地上。这一刻,她觉得天都快塌了。
盛妗幽走到她身边,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安慰他的话,只好抚着她的肩旁,陪她一起掉眼泪。
院外有人走进来,是听见消息过来瞧瞧的如娘子。
如娘子将暮幻扶起来,暮幻想起她与方念离的关系,登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如娘子,你知道非明哥哥和方姨去哪里了吗?”
如娘子皱眉摇头,“他们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当时念离匆匆就将绣坊交给了我,什么也没说。”
暮幻伤心地闭上眼睛,眼泪更加汹涌,“那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如娘子想了想,“好像是一个月前,那日绣坊着了一场大火,库房里的布料都烧成了灰。后来就来了一群奇怪的人,念离和非明好像就是和他们走的。我猜,他们许是遇上什么事了吧。”
暮幻失魂落魄地出来,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她记不清自己后来又问了些什么,可最后得到的答案却是一样的——谁也没有非明的消息。
盛妗幽扶着她走在路上,她也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