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道,更没听说过死个爹妈就要去放三年大假的——一个丧假有仨月也够了,三年丁忧在陈德兴看来就是胡闹。
死个爹三年,死个妈(妈有时候还不止一个)又三年的,这就是六年!宋人平均寿命才多少?这还做事不?所以北明这里没有丁忧一说,谁要想当大孝子那就辞官回家去当老百姓!
徐子元一小秘书,要是辞官丁忧三年,这登天路也就绝了。
众人都想劝他当官要紧,可是涉及孝道,这事儿真不好开口,毕竟大家都是儒生嘛。就在无话可说的时候,就听见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复真兄,复真兄可在?”
徐子元啊的一声跳了起来:“是端甫兄!”
他也顾不得悲伤,猛地从床榻上跳起来,光着脚就出了门——那日他跑到明军阵地后就立即被送去医治,并不知道他的这位世交兄弟是生是死。现在竟然听到了刘敏中的声音,如何能不激动呢?
屋子里的几个书生也跟着他一块儿挤出了房门,到了院子里面,就看见一个仿佛有三十许岁,脸色惨白,胡子和头发都乱蓬蓬的,穿着件脏兮兮的袍子,一只袖子还空落落好像没有手臂在里面的落魄男子。
徐子元一下没有认出对方,过了一会儿才啊的一声,几步迎了上去,抓起对方空落落的袖子,“刘端甫?你是刘端甫?”
来人正是刘敏中,目前他还没有饿死,因为明军的难民营里是管一日两餐的。
大清河一战后,明军救出了不少被掠的汉人难民,组成了一个难民营,让他们跟着大军一路北撤,准备把他们安排去辽东给士爵当佃户——虽然听上去很不进步,但是北明的士爵制就决定了租地农场的大量出现。
毕竟鞑子农奴的数量还是很有限,不可能耕种那么多的士爵田庄,而士爵本身也没有功夫去种地。发展租地农场就成必然了!
当然,眼下的土地并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所以每一户难民都可以分配到二三十亩属于他们的土地,同时还会分到耕马、农具和种子,条件是他们必须租种一个士爵田庄。
不过刘敏中这样只有一条胳膊的人是不可能去当佃户的,少一条胳膊,也没有办法种地啊!
所以,这几日,刘敏中考虑的事情不是要不要丁忧,而是怎么才能在将来难民营解散后不饿死。
只是他想来想去,好像真没有什么出路。少了条胳膊,种地当兵都是不成了。做生意又没有本钱,而且也不会。
想要出仕做官……大明这里没有科举,虽然也招募小官吏,但却不要缺胳膊少腿的。这小吏毕竟不是高高在上的文官,是要做事情的,怎么能没有手?
至于去当个教书先生,赚点微薄收入,似乎是可行的。但真要做起来也困难。他现在少了右臂,又用不惯左手,写出来的字都是狗爬式,谁肯请他做先生?
而且现在大明尚武,便是招考小吏也要考刀弓骑马,这本来难不住刘敏中,可现在断了右臂……就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突然听人说起有个从蒙古人的刀口底下跑到大明这边,还被陈德兴看中授了官,便知是徐子元。于是今日就到徐子元在沧州的旧宅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见到这位已登天梯的世交。
“复真兄……小弟就是敏中啊。”刘敏中说着话,心中凄苦,眼泪就哗啦啦流下来了。
徐子元也是苦闷极了,也跟着一块儿大哭。两人就在院子里抱起头哭了一阵,才在几个沧州士子的劝说下,抹干眼泪进了屋。
“端甫兄……你有什么打算吗?”
一对难兄难弟,相对无言了许久,徐子元才低声问起了刘敏中的打算。
“打算?”刘敏中轻轻苦笑,“平生所学,已无用武之地,还有什么打算?无非就是为丐为僧了。”
这话说的真是凄凉,不过却也是实情。在座的几个儒生听了,居然也有同感,都吧嗒吧嗒掉起眼泪了。
断掉的不仅是刘敏中的胳膊,还有一架直达天庭的登天之梯。刘敏中的生平所学无用,他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徐子元看到众人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居然也有幸运的地方。误打误撞之下,已经进了大明官场,这一步对入仕无门的北地儒生而言,何异一步登仙啊!
看来,这个丁忧的事儿得缓缓,要是失去眼前的机会,将来不是为丐就是为僧!而且,这伤也不能再养下去了,差不多好了就赶紧去做事吧……
打定了主意,他又对刘敏中道:“端甫兄的学问还是在的,将来一定有机会遂了平生之志。眼下不如先和小弟一起,把伤养好,再做打算如何?”
刘敏中吐了口气,感激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吃饭的问题,暂时算解决了……
第493章兄弟情,路不同
安顿好刘敏中的第二天一大早,徐子元就带着秘书官的腰牌,穿上件从某个沧州士子那里借来的儒服,步行去沧州行宫上班了。
目前的北明,官制并不健全。军官倒是有军衔来替代武散官阶,以表明官位大小。可是文官却没有表明官位大小的散官阶,只有一个差遣,或者说是“官职合一”的。官就是职,职就是官,而且也没有定什么品级。
之所以会这样,一方面是因为大明草创,实在还没有正式建国,官制自然不完善。
另一方面也和大明的政体有关。大明其实是一个封建民主制的国家,并不是一个传统的封建官僚制国家。因而也就无法照搬封建官僚国家的官制——就好比后世的米帝就没有办法照搬中国的干部管理体系。在米帝,一个没有任何行政级别的平民甚至可能选上总统,至于选上市长、县长什么的就更加普遍了。
而这种选上来的市长该给什么级别?地厅级?昨天是平民,今天一下就地厅级,过两年任期到了又是平民……这是不是太不像话了?
而陈德兴现在因为实行了贵族民主和地方自治,所以也出现类似米帝的文官行政级别混乱的问题。在燕云——河北之战前就并入北明的五府四州之地,知府、知州虽然是陈德兴委派的,但是直接管民的知县、知市,却都是贵族议会选举的。
理论上,任何一个拥有选举权的士爵、士绅,都有可能选上知县、知市,而他们的任期届满后,又会失去官职。所以他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官僚。
而授予和职分离的散官,并且给文官定立品级以确定其资历的做法,不能说完全不适用于北明,但也不能简单照搬宋制、唐制。
此外,北明的这种封建贵族共和制,反过来又对中国传统官僚体系形成了扼杀。因为各级议员和当选的知县、知市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官僚,而是贵族政客。他们和担任事务官的官僚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体系。
北明无法实行科举制度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这种封建贵族民主制——因为政务官多是选举而来,自然没有足够的位置安排科举文官了。而中下层知识分子的登天之梯,也因此被打断了大半!
在徐子元这样的北地文士看来,如他这种一介书生,想要当上大明的官是很困难的。留给他们的出路,不过就是当个跑腿办事的小吏,辛辛苦苦一辈子也难升到知县、知市,更不用说封疆大吏或中枢宰执了。
而他可以当上“天子近臣”,成为秘书官,真的是无异登仙啊!
想到自己将来能够平步青云,徐子元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不多时就到了沧州行宫门外,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行宫外面有许多人在排队,而且还不是寻常百姓,都好像是有几个身家的人物。不仅身穿着绫罗绸缎,每个人身边还都有几个仆人,仆人们还都挑着箱子箩筐什么的,看上去沉甸甸的,也不知里面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