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金王子有不解:“无德?陈德兴不贪财货,不甚好美色,不滥用赏罚,与麾下将士共甘苦,哪里失德了?”
郝经笑了笑,挑明道:“陈德兴跋扈,目无君上,非赵氏家奴!”
“家……奴?”
真金一愣,点点头恍然道:“我明白了,陈德兴是英雄,自然有些英雄的脾气,不是很会拍马屁。赵家皇帝没有容人之量,只想要奴才,不想要英雄。”
“正是,殿下请看这个。”郝经满脸笑意,好像有什么喜事一样,摸出一张信纸递给真金。
真金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几首诗。“这是……”真金看了看郝经,“海云先生,这几首诗是做什么的?”
郝经笑了笑,道:“南朝官家差人悄悄送来了明日宴席上斗诗的题目,要以北地风情,花卉,蚕,橄榄,钱塘江潮等为题。老夫闲来无事,就选了几首过往所作的诗词以供殿下参考。”
“海云先生的诗……”真金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明天的酒宴上南朝官家要出题目考作诗……估计是自己和陈德兴二人同时应考。而南朝官家为了让自己能赢,就事先把题目泄露给了郝经。
这郝经可是北地诗词大家!比起南朝的名士都不亚分毫,何况是陈德兴这粗鄙武夫?由他代笔的诗词,自然是可以稳赢的。
“除了作诗,还会比骑射。”郝经笑道,“那陈德兴的步射无双,但是骑射功夫却是平平的,比不了王子的。”
真金一蒙古王子,虽然喜欢儒学,但是骑射功夫毕竟没有放下。陈德兴武功虽好,但是大半本事并不在马背上,骑射不过平平。
郝经摸着几根胡须道:“诗词考文采,骑射比武艺,殿下的文采皆胜陈德兴一筹,还怕得不到美人芳心吗?”
“美人芳心?”真金王子眨巴了下小三角眼,“升国公主会来?”
郝经点点头,道:“明日之酒宴,就是让公主相看的。”
真金王子抚掌大笑道:“那就太好了,以本王子的文采、武艺还有相貌,那公主见了一定喜欢的!”
王子对自己的尊容还是很有信心的,因为从小到大所有的人都夸他长得好!长得帅,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可是郝经看了看王子的大饼脸,心想却直摇头。三角眼,和一只肉球一样的大鼻子。这相貌那是真没有办法了,怎么作弊都比不上陈德兴的。所以就只能在才学上做点文章了。
……
真金大才子在背诗准备去佳人面前表现一番,他的情敌陈德兴却在临漕镇的丰乐楼中会佳人。
佳人就是墨影娘,白衣白裙,亦云亦仙,仿佛就是九天之上下来的仙女,只是有些清高难近。她是和陈德兴早上才认得的岭南才子刘孝元一块儿来的——刘孝元在《光复》报上发表过文章,是文天祥的朋友,跟着文天祥一块来的临漕镇,墨影娘和他一起,自然被当成是刘孝元的女人。陈德兴只是好奇的看了几眼,并没有留心。
他的心思都在一个胖得连走路都喘,走几步浑身的肥肉就抖三抖的胖子身上。胖子名叫孙诗臣,字有兴。虽名诗臣却是个武官,官拜正侍郎,是殿前司左军统制官,手底下将着5500大兵,比陈德兴带来的3000人几乎多一倍!
不过这胖子怎么看都不像个将军,就是个富贵安逸的胖员外,临漕镇上最大的粮号就是他开的。每年经他的手贩运进临安的淮米、吴米都在数万石以上。
另外,孙胖子还兼营酿酒,临漕孙家老号的花雕酒远近闻名,陈德兴在临安就经常用不多的零花钱买了来解馋,没想到现在居然遇上了孙家酒坊的东家,而且还推杯换盏喝个不停。
只是今日把酒言欢,来日恐怕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这个孙胖子和他的5500好儿郎了……
第245章夜话
临漕寨,陈德兴的临时节堂当中,一片阴郁的景象,气氛在这个不知道多久没有用过,空气中的霉味久久不散的屋子里面,绷得紧紧的。
地上是几片碎瓷,却是刚才陈淮清发怒,把茶碗重重摔在地上,拂袖而去。对于性子稳重的陈淮清而言,这般举动,看来是心中郁愤难解,已经到了极点。
这的确也不能怪这位老爹,有宋以来,但凡手上有点兵权的武臣,都是要夹起尾巴的。既要小心翼翼,不为君王所忌。更得提心吊胆,提防文官们吹毛求疵的挑毛病。一旦被人捉住把柄,就要在第一时间好不犹豫的自请解除兵权,回家闭门待参。只有如此恭顺,才能保住一门富贵。
虽然眼下武人势力有所膨胀,飞扬跋扈的也多了起来。但是蒙宋和议必然成功,大宋又到了鸟尽弓藏的时候儿了。这个时候,识时务的武人都已经开始低调,手底下的门客心腹都带着厚礼在行都活动,想尽办法讨好宰执。哪儿有陈德兴这样变本加厉跋扈起来的?这不是上赶着去当出头鸟让官家赵昀一件射了吗?
这些道理,陈德兴年幼无知看不清,陈淮清老奸巨猾焉能不知?所以今晚的酒宴一结束,就是苦口婆心一番劝说,差点没给儿子下跪。可是陈德兴这个忤逆子却无论如何不肯自请解除兵权,更不肯对升国公主死心!
要不是陈德芳还有文天祥拉着,陈淮清都要拔出拳头把儿子一顿痛殴了。最后只能连摔俩茶碗负气而去,也不再陈德兴的军营里呆了,连夜回西湖边上的宅子(就是吕文德送的)去了。
此时此刻,只留下室中文天祥和陈德芳还有陈德兴等寥寥三数人,默然而对,半晌都不能发出一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德兴才道:“文山兄,明日的北内赐宴你也要去的,是吧?到时候我二人一起向官家进谏,劝官家勿与北虏和议如何?”
文天祥看着陈德兴,表情也复杂起来,他向官家进谏是没有问题的。文天祥现在官拜宣奉郎,差遣是献景太子府教授——献景太子是宁宗的儿子,早就故去多年了,文天祥当然不可能去给死人讲课,实际上听课的都是宗室子弟,不过也没有几号人。对于这样的闲差,文天祥没有多大兴趣,因而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光复》报上了。他现在向官家进谏,无非就是不要这个差遣。
可是陈德兴不一样,他是武臣!武臣妄议朝政是大忌。可不是交了差遣就能过去的,搞不好就要把性命搭进去!这陈德兴真是为了国家,连身家性命都不顾了……
文天祥白净的面孔上闪过一丝犹豫,沉声道:“庆之兄,明日的进谏,还是我单独提出……你是武臣,不大适合说话啊!”
陈德兴摆摆手:“国难当头,吾身为大将,自当无畏无惧!岂能因为是武臣就缄口不言了?而且战和之议,本来就该我们武人说话,我们这些在前方带兵的官儿,才是最清楚蒙古虚实的。现在,实在是北伐中原的天赐之机啊!”
“天赐之机?”文天祥摇摇头,显然不大赞同,“如今国事艰难,两淮、四川、京湖连遭战火,民不聊生,国家财赋全赖江南五路。然而却收不抵支多年,只得仰赖楮币,而楮币又加印太多,早就失了信用,如何还有财力支持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