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与刘蝉已经许久未见面,这忽然的久别,倒也有几分想念,刘蝉十分大方,用美国式的热情拥抱向他扑了过去,她仿佛并不计较左手弃婚之举,左手见她依旧将自己视作朋友,也很高兴,右手见其这般热情,只得别过脸去,眼不见为净。他的脚离地甩呀甩呀。
过了没一会儿,郭慧织也来了,她一边进屋一边道:“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路上堵了车,你说这白马寺周围的街道简直比北京的街道还要堵,这像什么话呀?”她是典型的北京胡同妹,这么一进来,一开口,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她也是一眼瞅到了左手,歪着嘴巴笑着走了过来,“左手哥哥,好久没见了,你是不想见到我这个麻烦女人,才把墨镜戴起来的吧?”左手也是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就那么一秒钟,而后收住道:“你也知道自己麻烦,那就好。”
右手听他这句话,忍俊不禁:“是挺麻烦的。”白小鸟认出她就是长舌女郭慧织,寻思上回在栖霞山上,就是此女将明文方丈绑架而去,至今亦无其下落。然而他不愿意惹是生非,只愿意静观其变,因此并没有告知左手那日之事,左手这些日子以来,忙于右手之事,对明文方丈被绑一事,始终并未听闻。
郭慧织嘴巴哼了一哼,并不多话,她也知道这一桌子的人不欢迎她,因此避过去了隔壁桌子,与熊六儿合坐一桌。
她一坐下来,便指着熊六儿的鼻子道:“熊六儿,你老实说,妈咪她到底去了哪里?你再不说,我可得急死了!我知道我妈咪的性格,她总不会放下军中事务去玩的,可我想遍了她可能会去的地方,也始终找不着她,你是她的亲信,总不可能连你也不知道吧,你若再不说,我打人了啊!”
熊六儿擦擦冷汗:“大姑奶奶,你逼问了我多少回了,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再这么问下去,我可得赶紧走了。”他抽身站起来,欲往另一桌靠拢,郭慧织将他拉住,坐下,猛拍他的大腿道:“有我在这里,你哪里也甭想去。”熊六儿拉了拉领结,也有些撒火道:“哎呀,别拉拉扯扯的……”
他们这些对话,便叫左手一桌子的人都听到了,刘蝉有些轻蔑的道:“郭慧织真是个野丫头,谁也拿她没办法。”左手所留心的却不是这个,他问刘蝉:“听他们这么说,囚姐儿失踪了许久了?这不像是她的为人啊,她就是把所有家产都卖了,也舍不得离开豹军啊。”刘蝉转过头来,对着他笑眯眯的道:“你好像挺了解妈咪的么,她那样的有钱人,也不知道一天到晚的忙个什么。”她打着太极拳,却并没有直接回答。左手便道:“这倒是我佩服她的地方了,一个耆艾有余的女人,为了事业,放弃自己的家庭,没有丈夫,也没有儿女,却并不怨悔,大部分的女人都做不到这一点吧。”
刘蝉道:“妈咪她不需要丈夫和儿女,她只需要一堆的佣人。你想啊,佣人比丈夫和儿女好太多了,招之则来,挥之则去,我想妈咪她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左手心里并不以为然,嘴里却还是说:“要真是这样,那么,她的佣人们怎么不尽好责,连一个六十余岁的老太太,都能看丢?”
刘蝉道:“你说的也是,他们果然不尽责,这——当然也包括我这个干女儿。连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好心好意的想要孝顺她,她却许多事瞒着我,真没意思。”左手见她说的实诚,脸上的失落倒也不是假的,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没有再问,刘蝉抬起头来看着他,用她那只戴着钻石手链的手腕勾住他的脖颈,道:“我现在觉得,人生真是没有意思极了,我不用再像过去一样,挤公交车上学,身上弄得黏黏的,但是我现在虽然干净了,却觉得失去了我非常重要的东西,你知道,我失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左手的眼睛闪着漂亮的光泽,但是在墨镜之后,谁也看不出来。他当然明白刘蝉所指的是什么,不过,他无能为力。忽然,右手站了起来,一声不吭的离去。所有人都是一惊,白小鸟喊道:“上邪公,你不吃东西啦?”右手像没听见一样,径直跑开了去。
这个时候,午宴方才开始,因为是在佛寺之中,因此全是素食,小和尚端来菜款,偏偏左手和秦穹语却吃不下了。秦穹语担忧的道:“这孩子……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偏还不吃东西,那可怎么办?自己不爱惜自己,真是叫人担心……”左手摇了摇头,“他太任性了。”他将一个空杯子拿在手里,用纸巾擦拭干净,再开了一盒纸奶,倒了一杯牛奶进去,而后起身道:“我也下桌了,你们慢慢吃吧,我喝杯牛奶就饱了。”
“据我所知,你是不喜欢喝牛奶的。”刘蝉拿着筷子的手,并不动,她的眼睛也只是直视前方,并没有看向左手,然而她这通话,唯一只是说给左手听的,左手知道她很了解他,但她还不够了解他,否则应该知道,问了他也不会答。他礼貌的向所有桌上客人点了点头,拿着一杯牛奶往厅外而去。
他向和尚们打听了右手的去处,他们均说他去了宿房的某间,那是一间位于二楼的小房间,左手走到二楼,通过走廊,来到他的房间,见门是关着的,走廊处也没有窗户,看不见屋里情景,不过,左手知道右手就在里面,他就是知道。
他举起手来,想敲一敲门,只是手抬了起来,却停在半空,迟疑了许久。
左手走了,刘蝉也吃不下来,她举起筷子尝了一两口,便也找个借口,背着包离了去,她知道左手是去找右手的,她知道他的,于是她也跟着问路到了这里,待走了楼梯,来到了走廊处,见一间房间外,放着一张小圆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杯牛奶。
刘蝉看了许久,她不想看那么久,然而她就是克制不了。
她深呼一口气,走过去,将牛奶拿在手里,然后另一只手敲了敲门,等碰到了门板,才发现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
她打开屋子,见右手躺在灯芯草席子铺成的床上,身上盖着白色被衾,双手环胸,以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一只白炽灯将他照射的十分明朗。他睁开眼睛,看着她进了来。不是他。他满脸的失望。秦穹语可以无时无刻的照顾他,迁就他。但是左手不会。他们爱人的方式是不一样的。因这不一样,右手禁不住要感到失望。
从窗外散来的微风,轻轻吹拂着刘蝉的黑色长发,而她苍白的脸上露出半点笑意。
她的笑容是绵长无尽的,仿佛有朝一日她老了,脸上只会剩下皱纹与笑。她带着这样的微笑,她走近他,将牛奶递给他:“喝杯牛奶吧,牛奶的价值就是叫人喝的,你不喝,它就冷了,该倒掉了。”
右手支撑着身子坐起来,他脖子上的朱雀项链轻微摇晃,他并不接过牛奶,只是道:“对不起,我不想喝。”他与她保持距离,将身子掩藏在安全之中。
刘蝉只感到什么东西扰了扰心,看着窗外,有一只黑猫跳过,她微眯了一下眼睛,又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睛,她的脸上依旧是笑容,她道:“你以为我会对这杯牛奶做什么吗?”
她说中了右手的怀疑,右手将头微微埋下,用手遮挡住嘴,轻声细语的道:
“我的确有些担心……”他是个诚实的孩子,“所以,你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