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哦,那徐州是不是会很冷啊?”沈端榕道:“我听先生说,北方冬天会特别冷,下的大雪能有几尺厚,水上的冰都能跑马走人呢。”他们都是江南人士,冬天能见到雪花就格外稀奇,但都是小雪。冰面走人。那更是从来没有见识过的。
“应该是的。”沈柔凝微笑道:“调令都下来了,咱们若是跟父亲一同出发,估计能在徐州府过新年……是不是有鹅毛大雪和厚厚的冰,咱们到了就知道了。”
“那,姐,你一定要劝说父亲带着我们去啊。”沈端榕两眼放光,兴奋地道。
“我去找父亲说,不如你去找母亲说更有用……”沈柔凝嗔了沈端榕一眼,怪他蠢笨。都这么久了,还不知这家里谁的意思最管用。“干脆。你去找小阿湲也行。”
沈柔湲出生的时候正好。沈四老爷和沈四太太都是疼她的很。有了她,沈四太太开始放下执念去学着做一个母亲;而沈四老爷更是将她视作他与沈四太太真正开始相爱的见证,简直将她疼到了骨子里去。而她是粉妆玉琢的小妹妹,沈端榕身为哥哥。也不会嫉妒她更得父母宠爱。反而也一样疼她的很(若是个弟弟则就不一定);至于沈柔凝……小小的漂亮的孩子。那样的活泼可爱,她又怎么不喜欢呢?
她回来之后,已经给沈柔湲画过十来张画像了!
待到将来。沈柔湲都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是怎么一点一点儿长大的!
沈柔湲若是奶声奶气地恳求了,沈四老爷多半就心软答应了。只是一同上任而已,哪怕她想要天上的月亮,沈四老爷不会让人搭梯子给她摘来,但一定会沈柔凝画一副明月图出来,亦或是却买一个白玉盘……
沈端榕嘿嘿一笑,道:“那我得想想,怎么让阿湲讲。”
既然是升官,沈四老爷临行之前,免不了是一番同僚应酬。这一次升调的地方官员果然不少,几个邻县都有消息传出来,沈四老爷的升官也就不那么显眼了。
又过几日,沈家便收到了京城陈府来信。
信是陈厚蕴写的。
信上说,庆隆帝北征,途中设行銮御帐,处理朝政大事。关于陈四老爷的调令,是从行銮发出来了,当时陈公并未在侧,所以并不知悉。他也是后来京城吏部备份,才知道了。
陈厚蕴三元及第,如今在翰林院供职。他的消息,已经算是十分灵通了。
“……圣驾不知何时才能返程,我欲往北地一行,奈何如今身不由己,需有正式理由才行。另外,你表嫂有孕三月,很是辛苦,我也不忍此时离她而去……”
“……姑父且放心上任。新年前后,定有机会与徐州一叙。长久路途熟悉,会一路帮衬,我也放心……”
送信过来的,是才新婚不久的长久和朝颜。
见了陈厚蕴的来信,沈四老爷终于格外高兴起来,一边派出沈舟先去徐州府看看能不能买到合适的宅子,一边开始收拾行礼,又拉着沈端榆交代政务,一时间是一通忙。
“你的父亲……”
沈四太太难得单独留下沈柔凝说话。自打她回来之后,这大约算是第一次。她们母女二人容貌相似,却总是难以亲昵起来,单独在一起,总似乎会有一种相对无言的尴尬出现。
好在现在,有沈柔湲窝在沈柔凝怀中摆弄着一个一串珠子。
小小的沈柔湲格外喜欢这样,靠在沈柔凝身边,面对着沈四太太。她总是十分奇怪为何姐姐会和娘亲长的那么像,而她却与她们并不是特别的像。
“他很高兴。”沈四太太斟酌着道。
“父亲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沈柔凝笑着道:“但若是能得重用,一展才华,为国为民,也是他身为读书人的理想。”沈四老爷曾经很明确地表示过,甘愿做一方县令,有些身份,更有自由,能陪着妻子儿女。
他并没有一心想向上走的野心。
但若是正常升迁,能够升官,他身为男人,又怎么能不高兴呢?总是高兴的。
但沈四老爷也绝不会离开沈四太太。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像是许多外放的官员一样,将妻子儿女留在父母老家,自己只身上任。若是不能同妻子儿女在一起,他是宁可不做官的。
“男人就是这般。”沈四太太淡淡地道:“我并未不高兴。”
沈柔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温柔乖巧地笑。
似乎,她们的话题又进行不下去了。
“姐姐,珠子!”沈柔湲手里的珍珠串被她不小心扯断了线,大小不一的珍珠滚落的到处都是。
沈柔凝忙将她放在榻上,蹲下去替她捡珠子。沈四太太也温柔小声地责备沈柔湲几句,从一边拿了一朵珠花给她玩。
“待会儿让丫鬟收拾吧。”沈四太太对沈柔凝道。
珠子的确不太好捡,沈柔凝便听话地站起身,将捡到的珍珠放入一个匣子里,顺手捏了一下沈柔湲的小脸。
☆、294 梨子水
有沈柔湲在这里,母女二人之间的气氛总能活乏一些。
“母亲,父亲升官了,您高兴么?”沈柔凝一边逗着沈柔湲玩,一边轻声问道。
“谈不上高兴不高兴的。”沈四太太面容平和地回答了:“只是徐州府位置重要,你父亲他……”
“母亲是觉得父亲无法胜任通判一职?”沈柔凝这话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她看向沈四太太,见其平静地摇头,沈柔凝才又开口道:“父亲一向是将小家放在第一位。”
心中最重的从来都是自己的爱妻。
“为了您和这个家,父亲一直都在努力。”沈柔凝道:“尤其是现在。他心中想必也想给您挣个诰命,好让您再次回京之时,可以堂堂正正地与人交往,而不至于矮人一等。上次回京,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父亲看在眼中,十分心痛。”
沈四太太是曾经的天之骄女,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她年少时候就算没有那种亲密无间的手帕交,但成长在京城,各家的贵秀肯定都是相识的。后来,她相识的那些闺秀们一个个嫁的富贵,偏她嫁的无名……想一想,心中肯定不好过。
甚至庆隆帝那里也是差不多的心思——
她没能嫁给最尊贵的那个人做高高在上的天上的云,反而嫁的卑微如同脚底下的泥……沈四太太如何能够傲然面对庆隆帝?如何能够在他面前抬起头?
庆隆帝或许不将当年的那份亦真亦假的情义太当一回事……但沈四太太却是不能忘怀的。尤其是现在,当她认定是他辜负了她更对不起她。她更需要能在他面前高高地仰着头。
沈四太太面色微变,良久才道:“他想的多了。”
她当年嫁给他,更多是因为负气。同家人负气,同自己负气,也同那个人负气。而平淡的日子过了十来年,她不再负气,想着这么过简简单单的日子也不错,并非是她真的对沈四老爷心动了。
不爱,也不讨厌。
他待她很好,她明白这世界上怕不会找出第二个人来。所以就接受了他。
“若为心中所系。事无论大小,都要反复思量的。”沈柔凝含着笑意,将一朵珠花别在小阿湲的头上,一面夸赞她好看。
沈四太太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良久没有说话。
半晌。她才对沈柔凝道:“你一个姑娘家。倒是劝起我来了。”
沈柔凝有些不好意思,很是诚恳地道:“我总得为自己父亲说好话,盼着父亲母亲能鹣鲽情深。家中温馨安乐。”
“那你自己呢?”不知为何,这样的话,沈四太太竟然脱口而出。
沈柔凝一怔,随即笑起来:“女儿现在不急这个。”
沈四太太眼底闪过一时懊恼之意,片刻之后又淡然起来,似乎还有一些严肃:“我知道,我身为母亲,做的并不称职。而你已经长大了,不像是你弟弟……你的亲事,总是要考虑的。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同我说一说。”
沈四太太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因为懒得应酬,所以并不认识几个少年人,想给女儿一些建议,也没法子。她颦眉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听说,你大伯母的那个娘家一家人都没了,反而被逐出家门的邓长年如今很是风光,已经成为了少年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