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阳台上。几盆菊花开的正娇艳无比。
沈端榕穿着宝蓝色的锦袍,正在坐在一边案几上描红。
外面走廊下,有茶壶正在咕咕地冒着气泡。碧冬一面看着茶。一面逗着廊下金丝笼中的画眉鸟儿,听它们时不时地婉转低鸣。
沈柔凝回到了舟山家中,正给京城的陈公写信。
“……略有所得,便作了一副画,虽依旧不满,但颜色比之从前却进益许多,因而呈给外祖父观看指点……所虑是色无法久存,又觉纸张不甚如意……”
字里行间,满是衣食无忧的闺阁姑娘才会有的许多烦恼,让人看了,情不自禁地想要微笑起来。
沈柔凝斟酌了许久,才打定了主意,给京城的陈老爷子写了这么一封信。她隐约地觉得,她将自己的这些小烦恼小麻烦说给老人家听,老人家应该会很觉得欣慰些罢。
给沈大太太的信,她就没有写这些内容。
沈四太太是绝不会放下身段给陈家人去信的。沈柔凝想着,身为女儿,她代替母亲执笔,总也是个安慰。
“……若有机会,请外祖父将父亲调任湖南岳阳类似之地……”
随信附上的,还有她用重彩所绘的一副枫林之景,还有一些简单的小画,画的是一些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场景日常琐事。虽然是小画,但却是她用心画了的。
她不愿意回京里去,只想着能用这种法子,给老人家解一解思女之苦罢……
“榕哥,挑今日写的满意的大字,给外祖父寄过去看看,好指点一下。”沈柔凝将自己所要送出去的东西收拾好了,又对沈端榕道。
沈端榕忙道:“好的,姐姐,你等着,我一定用心写几张。”
这一紧张,他反而写的不怎么好了,写了好几张,也没有满意的,急的满头大汗,十分丧气。
“你若是一下子写成了书法大家,送给外祖父那就是品评,而不是指点了。”沈柔凝走过来,亲自从他所写的大字中挑出几张收了,道:“就这几张吧。你写的不怎么好,外祖父才能指点你进步呢。这个道理不懂?”
沈端榕点头受教,却又不想将自己不满意的字拿给外祖父看,又不敢反对沈柔凝的话,只能苦着脸,眼巴巴的,很是不甘心地看沈柔凝将他的几张大字一同叠好了,放进了牛皮信封中,封上了火漆。
沈柔凝心情就格外快活起来。
两姐妹正说着话,便见一个小童一溜烟地来到了院门口,禀告道:“姑娘,少爷,表少爷来了!老爷让您们赶紧出去见见呢!”
“表少爷,哪个表少爷?”沈柔凝问道。
若是陈厚绩……他在沈家已经不算是太稀罕的客人了,多半走到门口不用通禀就进了内院了,哪里还用沈四老爷特意派个小厮过来请他们出去。
“是陈大公子蕴表少爷!”小厮忙回道。
那位传说之中的蕴表哥,真的到了么?沈柔凝目光闪亮,笑着道:“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
小厮跑走了。
沈柔凝将信封放入暗格中放好了,让人打水过来同沈端榕一些洗手擦脸,又梳理了一下头发,看看衣裳并不用换,同沈端榕一起往正院走去。
“也不知道蕴表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一路上,沈端榕不断地问沈柔凝道:“听说他八岁的时候做出的时文就让许多大儒称颂,争着要将他收入门墙……他一定很厉害很厉害吧?会不会给绩表哥要生的好看?”
沈柔凝也想知道。
对于这位蕴表哥,他们可真的是闻名许久。
“我听琪表哥说,蕴表哥丹青也是很厉害的,尤其是花鸟画,跟真的似的……”沈端榕抬头看向沈柔凝,那眼中就差没写:也不知蕴表哥与姐姐相比,哪个画画厉害?
沈柔凝不禁拍了一下他的小脑袋,道:“蕴表哥到底有多厉害,我们马上就不见到了么?这会儿还问什么!”
☆、189 暂留
沈柔凝一眼就看到了陈厚蕴,心中情不自禁地想,原来陈厚蕴就是这个样子。但紧接着,她又就觉得,陈厚蕴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他穿着一件略显普通的青色长袍,肤色有些经历了风霜日晒的痕迹,一眼看上去并不十分英俊出彩,但却有一种绝对无法忽略的气质,如空谷幽兰,又比幽兰有世俗的烟火之气;似经霜之菊,又没有菊的那种艳丽倨傲……
看似普通,却绝不普通。
尤其是当他看过来时候,一双眼睛分明清澈明净,却更有一种世事洞明的平常和包容,让人一眼难忘,生出亲近和信服之心来。
无论是邓长年也好,还是陈厚绩也好,甚至的确十分聪明的秦叙也罢,在陈厚蕴面前,都依旧是个小子。
而谁也不会将陈厚蕴当成少年小子来看待。虽然也才及冠,也尚未成亲,更是仅有秀才功名,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后辈。就看此刻,沈四老爷面对他时候的态度,就知道了。
陈家出了这么一个人,难怪并不求子嗣丰茂。
只是陈厚蕴一个,就抵上无数个!他一人,就足以支应门庭了!
“阿凝见过蕴表哥。”沈柔凝端正地行了礼。
陈厚绩也比她大了六七岁。
她有时候会故意戏弄陈厚绩一番,看他抓耳挠腮很有趣,但此时在陈厚蕴面前,她完全无法生出一丝轻佻玩笑之心。甚至比在沈四老爷面前更加慎重。
“榕哥见过蕴表哥。”沈端榕也行了礼。
他的感受没有沈柔凝那么深。却更加直接,立即就察觉到了,这位明明看起来很可亲的表哥,一定特别特别地厉害。
“阿凝表妹, 榕哥儿。”陈厚蕴含笑同两个人打了招呼,对沈柔凝道:“我听祖父说你喜欢风俗杂记,我在路上写了一些稿子,正需要阿凝表妹替表哥看看。”
沈柔凝立即欢喜起来。
陈厚蕴无疑游历过许多地方。他本人又颇有文采,所写的游记定然不俗。再说,他人就在这里。若是她看的不过瘾。难道还不能请他开口说吗?
“那蕴表哥会在这里逗留一阵么?”沈柔凝连忙问道。
陈厚蕴感受到了沈柔凝的纯粹的喜意,想起祖父最后交给他的信中对这个小表妹的描述,也不禁跟着笑起来,点头道:“是。我会在舟山盘桓一阵。”
“这两年一路风尘。收获颇丰。这里清净,正好沉淀下来整理一番。若是回京,杂事芜杂。怕是难寻清净了。”这句话,他是解释给沈四老爷听的。
他的笑容和煦醇厚,让人觉得如同身在春风暖阳之中,熨帖无比,情不自禁地就放松下来了。
沈四老爷闻言捋了一下短须,道:“如此也好。”
陈厚蕴若是回了京城,应酬肯定是少不了的。而且许多应酬拜会,想推却都不太容易。而整理心得的时候,最好闭关。总被打扰,原本能有十二分的体悟,说不得就只能剩下三五分了。
“是就在我府上住下,还是另有安排?”沈四老爷问道:“我好替你准备。”
“不必太麻烦,就在府上找个清净的房间就是了。”陈厚蕴道。
“恩,府上房间不少,一会儿让阿凝领着你去挑一处自己喜欢的。”沈四老爷应了下来。
沈柔凝听见陈厚蕴一时半会居然不走了,更加高兴起来,而且毫不掩饰。陈厚蕴见她如此,笑容越发醇厚温暖,道:“来的匆忙,也不知阿凝表妹喜欢什么?听说生辰快要到了?倒是没有来不及给你准备礼物……”
“只是小生辰,备什么礼物。”沈四老爷不在意地:“你能赶着日子过来,已经很好了。到那天,请了厚绩过来,一家人一起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