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柔凝让车夫在饭馆前面找个地方偏僻点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里是?”陈厚绩不禁往外打量,开口问道。
“夕颜她家开的饭堂。我刚好想起来了,顺便过来瞧一瞧生意做的怎么样。”沈柔凝将车帘挑起一些,对陈厚绩道:“表哥放心,我们不下去,就在外面瞧一会儿好了。”
陈厚绩似乎有些郁闷。他见沈柔凝就这么停下来准备瞧上一阵,想了想,吩咐车夫道:“老贺,你进去看看,顺便给自己点些吃的,替表姑娘多尝尝多看看。”
那车夫应了一下。下了车。迈脚往那刘家饭堂去了。
此时差不多已经到了正午。
刘家饭堂早上供应早食,多半是馒头窝窝加上一些萝卜汤白稀饭之类的,一直到卖完为止。若是没有卖完,中午还能接着卖。也不会浪费。中午就是许多大锅菜。有下饭的咸菜。有炒的小青菜,更多的是那一锅锅的肥肉炖菜——肥肉炖粉条,肥肉炖土豆。肥肉炖萝卜之类,味道又好,又能见到油星,下饭解馋,价格还不贵,最受欢迎。
再贵点儿的,就是稍微精细些的其他菜式,都是大锅做出来再分盘的,怎么贵也有限。主食有那皂米饭,或者是陈米,比不上其他饭馆用的米好,但也绝不是发霉变质的,绝不会吃不坏人。晚上依旧是米饭炖菜为主,但也会做些面条来卖。
做体力活的,从来都不会有饱肚子的时候。
这个刘家饭堂门槛低廉,里面摆放着简陋却结实的长条桌和长条凳,绝算不上舒适,但这样的环境,却恰好是这些身上总是脏兮兮的底层劳工能待的最自在的地方。尤其是冬日,有门有窗有热腾腾饭菜的地方,怎么都要比外面强多了。
没活的时候进来坐坐,谈天说地的时候,闻着饭食的香味儿,口袋里的钱又能负担的起……一日两餐的,怎么也要在这里解决一餐了。
比方说此时,虽未真的到饭点,这刘家饭堂进出的人却一直络绎不断。远远瞧着,里面大堂里也做满了大半的位置。
“那么,表妹……”陈厚绩坐在马车上看了一会儿,不禁问沈柔凝道:“这个什么饭堂,是你的产业吧?”
若非是自己的,怎么会特意过来看上一眼。
而且,让贴身婢女的家人出面经营铺子产业,这在大户人家里,更是再常见不过。但这刘家饭堂看样子也是在这里经营了几年的,那会儿沈柔凝人在哪里?才多点儿大!
陈厚绩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承认事实多半就是这样,再想一想姑父姑母这一家人,想一想沈柔凝的年纪,已经不知道该作何想了。
沈柔凝笑了笑,没有回答陈厚绩的话。
她留意着,这会儿竟然走进去一个衣着比较光鲜点儿,管事头目模样的人,进了饭堂里去了。几句话的功夫,那人就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十来位兴高采烈的苦力汉子。
这……难道刘家饭堂已经成为了一个招工找工的地儿了?
再一想,这也没什么不能的。
饭堂里总是聚了那么多的人,若是临时有事要用人,当然会来这里吆喝找人。那找工作的,来这里守着,也比在外面胡乱碰运气强多了。
刘家饭堂能有此规模,且没有被谁给挤兑迫害,看来夕颜的父亲真的很有手段本事。沈柔凝觉得,回去之后,应该给刘老伯提酬劳了。
又过了一阵,那赶车的老贺从饭堂里出来,才坐上车辕,沈柔凝便开口道:“走吧。表哥,你若要问话,一会儿离开这里再问。”
陈厚绩郁郁地道:“我没什么可问的。”
问什么,有什么意思。
反正都是这个小表妹奇怪又能耐罢了。反过来比的他这个当人表哥的,简直是一无是处,在她面前就直不起腰杆子。
“但我要知道啊。”沈柔凝瞥了陈厚绩一眼,很认真地道。
“……”陈厚绩再次无语了。
老贺进去了,就说的详细一些。
“没想到,那么简陋的地儿,那么多的人进出,里面环境居然还挺不错,至少很干净,没有乌烟瘴气的。而且,半海碗的米饭配上一大勺肉片顿粉条,油水十足味道又足,才收五文钱……”
“五文钱能吃到肉片和大米饭?”陈厚绩愕然不信:“那他们还有什么赚头?真的不会亏?”能经营的这般红火,当然不会是亏损的。但问题是,卖这么便宜,怎么赚钱的?
“那个,二少爷,肉片其实少的很,小的数了一下,就给了两片儿。但用肉炖的菜油水真不少,而且用足了盐,味道很给劲儿的。”老贺显然对里面的菜品价格很满意,道:“有油有盐才能涨力气。但穷人家里,几个吃饭能有点儿油水,又舍得放足了盐,又放了辣子入味的?”
☆、065 陈家旧事
“若是小的在这附近做活,只怕也要隔三差五要来吃上一顿的,别的不说,又便宜又能解馋,真不错的。”有油有盐又有辣,汤汁味道浓的很,浇在米饭上拌一拌,就是米饭本身味道差点儿,也尝不出来了。
“老贺叔,你有问过,那些苦力,一天能挣多少么?”沈柔凝客气地道。
“回表小姐话,小的特意细细打听了,若是一天从早到晚都有活做,最多的时候,能有五十文。若是冷清些,总也能得十来文。咱们江南富庶,京城尤甚,只要肯吃苦,总会有活路。”赶车的老贺道。
“多谢老贺叔。”沈柔凝道。
陈厚绩还想要再多问几句,却见沈柔凝已经放下了车帘子来,迟疑了一番,也闭上了嘴。
这之后,沈柔凝打听了京里有名的糕点铺子,称了几样点心,便也就回了沈府。
打发了人将点心分一分给各院都送了些,沈柔凝同沈端榕来见沈四太太,说明了一下今日的行踪,略了画画儿的事情和刘家饭堂的事情没有提,只说是乘着车子四下里多转了些路。
“……绩表哥说,让父亲一出场,歇几日,就到外祖家去。父亲当时也应下了……”沈柔凝见沈四太太不置可否,继续问道:“母亲,我们若去,该备些什么礼物才好?不知外祖和几位舅舅舅母,都有没有什么忌讳的?”
“头一回登门,我和榕哥心里总是有些忐忑没底。”
陈家人对他们这亲戚的态度。实在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若说是血亲,明明离的不远,却能十年都不怎么来往;若说外祖一家厌弃了他们,瞧陈厚绩对待他们的态度,又不像。
倒像是沈四太太一直在与娘家人赌气。而陈家人当年故意也有难言之隐,甚至是心有愧疚,一直忍让着沈四太太,依着她的意思小心行事。
沈柔凝一直留意着沈四太太的神色。
沈四太太眼底闪过一丝似是而非的嘲讽,很快又再次恢复了漠然平静,道:“去问范嬷嬷吧。”
“嗳。”沈柔凝清脆地应下来。
又说了几句街头见闻。她才拉着沈端榕告退了。
范嬷嬷显然比沈四太太热心多了。
被沈柔凝请到了东厢之后。范嬷嬷立即就兴致勃勃地同沈柔凝和沈端榕讲述起来:
“……前几日,得了太太的准,老奴出门与亲人聚了聚,也见着了一直跟着老太爷的小儿子。他同老奴说。老太爷知道了太太终于肯回京里来。这阵子不知道有多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