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骑着车离开青埔的时候,
夕yAn斜斜的照着我的脸,风还是凉凉的,没有什麽声音,除了轮胎压过路面偶尔的沙沙声。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关系,
或者是我还没从那句「你叫什麽名字?」的节奏里跳出来,
我一路都骑得b平常慢。
然後我突然想起来——
其实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吴深」。
正确来说,那时候我还没认识他,
但我认识他哥哥——吴曜。
我是在分行刚转任理专一年多时,企金部门转介而认识曜哥的。
那时候他刚创业没多久,来询问企业授信相关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因为公司成立还未满一年,没有暂结报表便无法申请正式额度,
放款同事建议他可以先申请青年创业贷款——
虽然金额不高,但至少可以提前和银行建立往来,
等隔年公司有营收、开始报税,就能正式申请企业额度。
他洽谈时提供的文件非常齐全,回答简洁,却没有什麽多余的交际话。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那种对银行理专没好感的人,
更何况像我这种菜鸟理专——
毕竟他们要的是资金,不是理财,更别说还是新手的我。
但没想到拨款後几个星期,他主动约了时间,说想了解理财规划。
他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跟其他理专不一样,不急着推,也不装懂。
虽然年轻但不躁进。很多事你会查过再说,我觉得可以给你机会。」
後来我们慢慢熟了,他也常跟我聊他们公司的事情:
他和合夥人一起成立了一间顾问公司,叫禾策顾问,
专门做策略规划与品牌管理,案子不少,也接得稳。
他说话很有条理,像是脑子里随时有三套版本的报告在转,
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距离感太重。
身形挺直,穿衬衫永远乾净俐落,刚好贴着身形但不张扬,
发型简单但整齐,说话时语速不快,眼神总像还在留一点空间给你思考。
他总是挂着笑容,笑起来眼尾会微微弯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种笑不特意,而是一种刚刚好,让人卸下防备的舒适。
这样的社交节奏与分寸,
也难怪他们公司成立没多久,就稳稳站住脚。
才没几年,禾策就成了我们分行的重要企业户。
我们的对话多半都像这样,平稳、家常。
虽是客户,大多时候,却像一位让人安心的大哥。
他不是特别健谈,
但偶尔会在我们讨论完帐上配置之後,聊起他们公司的案子、或一些职场的观察。
我记得有一次他来分行签文件,看到我桌上整理一叠平面图照片,问我:
「你对建筑案也有兴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笑着摇摇头,说是别的企业户送来的资料,请我转交放款同事,
顺口提了这次建案的企业主对设计很有信心。
他低头签完名,说:
「我不是看得懂平面图的人,我弟可能可以马上看出来??」
「你弟弟是设计师?」
那天我才知道,他弟弟在英国念建筑,现在在荷兰建筑事务所工作。
还有一次,我们在谈一个建设公司推案的状况时,他忽然说:
「现在建设公司都Ai找国外回来的年轻设计师……」
我笑说:「那你弟弟回台湾後应该不愁案子了吧。」
他顿了一下,语气慢了些:「我弟啊……那真的要有心理准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笑着问:「怎麽说?」
他嘴角一抿,像是想起什麽,语气带点无奈:
「他……b较坚持自己的想法。」
又补了一句,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留给我听的:
「希望在国外磨过之後,有b较懂得怎麽圆融一点吧。」
後来有一天,淑铃悄悄地跟我说最近接了一个案子,
建案的建筑师是曜哥的弟弟,可以找时间带我去拜访看有没有商机???
原来就是这个案子,
原来曜哥的弟弟,叫「吴深」。
等红绿灯时,我又想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便当。
我今天主要目的是要去陪雅琪姐的。
昨晚她哭着说要跟老陈分手,
还指定要吃那家我推荐过的日式便当——
紫米饭、玉子烧、甜到像甜点一样的南瓜,一样都没少要求。
我不只买了,还多买了一份,想说她一定会说:「小猫你也要吃啦!」,
我们就能边吃边聊、边骂那个陈大哥。
结果刚刚她突然传讯来:「你家陈大哥跑来找我了。」
我就这样,被放鸽子。
然後,就在他签完名、把名片递给我、带我走出事务所的时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
可能是看他那副「刚出差回来还要被烦」的脸,
也有可能是我心里某种奇怪的歉意吧。
本来应该直接转身离开的我,忽然开口:
「请等我一下。」
我小跑步到门口机车旁,从保温袋里拿出一个便当,
又从塑胶袋里cH0U出一瓶啤酒,轻轻放在便当盒上,然後跑回去。
「这个……是鲭鱼便当,刚做好的,还热着。
我多买的,您要不要试看看?」
我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有一瓶啤酒——本来是要陪我朋友吃的,
但她今天被她男友追回去了。」
我笑了笑,举了举便当,「不想浪费,就一起给您了。」
他看了我一眼,没拒绝,也没多问,
只是点了下头,接过。
我那时只觉得,嗯,好像有点太唐突了,
结果现在回想起来,竟然有点想笑。
希望他不要误会我在撩他。
隔天早上,我一样准时进了分行。
一样是个忙碌的早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客户来办交易请我帮忙写资料、
柜台说有人想做定存要我讲一下商品、
还有人说网银密码忘记了要怎麽办……
忙完一轮业务後,我正低头整理客户资料,
淑铃走到我座位旁——
手上拿着一叠文件,一边翻,一边说:「小猫,对了,Te不是说要变更印监吗?」
我点点头:「嗯,可以吗?」
「我问过总行,他们说可以,不过要签申请书,
良品跟Te负责人都要签。良品那边说没问题,
不过我先约Te财务——毕竟他们老板太常出差了,不好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顿了一下:「然後,你知道吗?」
淑铃突然笑了起来:
「她刚刚跟我通电话,说老板明天下午有空,
然後还问她:所以是那个什麽小猫的,会过来找我们签名确认吗?」
我愣了一下,「……他说小猫?」
她笑得更开心了:「对啊。财务还问我谁是小猫,
我就说:我们分行的理专啊,我同事。」
她边翻资料边调笑:「欸小猫,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有存在感的?
要不要趁这机会拉经理一起拜访,说不定有机会做理财喔~」
我没接话,只低头翻起自己桌上的资料夹,假装在找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的名字并不难记,
每次介绍完客户也都会记得我的名字。
而且也不是什麽特别的语气,并不值得额外去解读什麽存在感——
只是当听到他问「是那个什麽小猫的?」那一瞬间,还是有种…
像在很多不被注意的时刻里,
忽然被某人正眼看见了。
好像这个世界不只是我每天记别人的名字,
也有人……记得。
记得我的名字。
亦或是…在国外待过的人b较绅士吗?早上十点半,我正送一位刚签完基金单的客户离开办公室。yAn光洒进大厅,地板上投下几道浅影,气氛安稳得像什麽都不会出错的一天。
我的主管神sE犹豫地走进来,站在我办公室门口:「小猫,方便聊一下吗?」
他难得有些紧张的样子,让我不由得正襟危坐。「嗯,怎麽了吗?」
「刚刚林董打电话来……嗯,他有点小小抱怨,说你最近常常打给他。」
林董,二十多年前在我们这一区开了第一家连锁美语安亲班。当时正值社会重视英语教育的时期,再加上双薪家庭普遍,他的事业迅速壮大。虽然近几年安亲补教业竞争激烈,但他的机构是自有物业,没什麽营运压力,加上近几年几笔土地买卖进帐不少,一直是我们分行的重点客户,也自然成了我的理财对象。
上个月他的土地款入帐,经理带着理财主管与我前去拜访。他提到之前的小额投资获利不错,表示想用相同策略做大金额C作,只是时机点需要判断。也因此他希望接下来我能定期提供市场资讯,好帮他抓到合适的入场时间。
我平时就有每日整理市场观察分享给客户的习惯,因为林董的要求,除了原本的每天短讯简报,我会再於周中寄出一封市场看法。若他有兴趣,我们会进一步电话讨论。我没有主动催促,更谈不上穷追猛打。
主管坐到我对面,语气小心翼翼:「他说……最近压力有点大。觉得市场波动太剧烈,想先观望一下。」
他顿了顿,眼神有些为难。「小猫,最近你就先别跟他联络了。他的部分,改由我这边接手。」
我怔了一下,明明最近和林董的互动没有异状,语气也都是平和的,甚至还说感谢我整理的资料清楚有用。我试着让自己听起来冷静一点:「襄理,我不是不在乎业绩,但做理专这麽久,我一直把长久经营放在第一位。」
「从您把客户交给我那天起,我就知道这不是短跑。您应该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为了数字会一直盯着客户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主管点点头,像是早就明白这些。「我知道,你的个X我最清楚。经理还常说你对业绩的需求就是不够狼X。不过……林董既然开口了,我们也只能顺着处理。」
他起身准备离开,转身前补了一句:「小猫,别想太多。我觉得这也许只是他暂时不想下单,找的理由而已。」
「我们一直都很肯定你。」
他走後,我望着办公桌上的笔记本,沉默了好几秒。
我知道自己这几年是怎麽做的。固定的市场分享、关键时点的说明、尊重客户步调、避免施压——这些原则我从来没忘。若客户主动询问,我便深入解释,有机会,我会抓紧,但若时候未到,我也不强求。这样的方式,让我走得稳,也让许多客户愿意留在我手上。
可我还是被划了线。
我不明白,到底是哪一个环节让他觉得「压力大」?我不曾多问一句,不曾强求一步,甚至连提醒都选择最客观的方式表达。
我心里闷闷的,林董之前对我向来客气,语气也和善,甚至会跟我聊他孩子出国的事、聊他买房时的纠结。那样的人,怎麽会在主管面前,变得那麽陌生?
我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心寒。只是那种「突然被cH0U走信任」的感觉,很像你努力铺好一条路,却被告知这根本不是对方要走的方向。
然後你也不能问为什麽,只能静静站在原地,假装没事。
可是真的没事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是做错了什麽,而是……他就是不想要是我而已吧?
我知道这个行业就是这样,有人会喜欢你、有人不会。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那我这些认真又算什麽呢?
午後,与淑铃约好一起去办理印监变更。
离开分行那一刻,春天的yAn光竟有点刺眼,但吹进车窗的风有种说不出的舒畅。我上车就忍不住把早上的委屈说给淑铃听,她听完後一边点头、一边叹气,说这就是银行的常态,因为关系到金钱,许多事情就变得复杂,要我好好做自己就好。
她没有太多煽情的安慰,但那句「做自己就好」,却像给我一个可以暂时歇脚的地方。
快下车时,她轻轻说了一句:「等等处理完还有时间的话,我们去买J蛋糕吧。」
「就我上次带回来请同事吃的,你不是说很好吃吗?」
我点点头,心闷闷却又暖暖的,没有接话。
进入Te时,林小姐正站在洽谈室旁的大桌前整理文件。她戴着一副细框眼镜,脸上几乎未施脂粉,素净乾净,不同於过往拜访时常见的资深财务那种严谨与岁月痕迹。她看起来更像一位亲切的姐姐。她的肚子高高隆起,一手微扶着腰,另一手翻着资料。见我们进来,她抬头对我们笑了笑,语气温柔却带着点急促的节奏:
「不好意思,虽然有先约好时间,不过吴总等等临时排了一个会议……」她顿了一下,「你们要不要先分开处理?一位先去找他签名,另一位跟我对资料,这样b较快。」
淑铃转头看我一眼。文件这块她b较熟悉,我点了点头:「我去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接过她递来的资料时,我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林小姐的肚子上。那轮廓圆润饱满,有种说不出的稳定感,像是某个世界正在那里慢慢长大,被所有的人期待着的生命。
听到我的答覆,林小姐转身往内指了指:「他应该还在——休憩区,刚刚和同事们吃点心聊了几句,现在差不多要准备开会了。有看到吗?」
我顺着林小姐的指示穿过洽谈区,脚步踏进工作区时,先闻到空气中残留的一点甜点香气与咖啡味,一个正讲着电话的员工抬起头来看了我一下,又很快转回萤幕。
我没有多看。也许是因为今早的情绪还没完全散去,那些图纸与萤光幕的光线,在我眼里像是隔着一层雾般的背景。
休憩区在楼梯对角的墙边,书架上排列着几本建筑设计杂志与外文书,椅子还没全部推回原位,大长桌上还放着一个切开但没吃完的磅蛋糕。两个人站在桌边交谈,另一人靠在咖啡机前等着饮料。
原本交谈的人见我走近,话声一顿,其中一人朝我点点头便离开,另一人也默默让出空间。整个休憩区忽然静了下来,像是给予老板与访客一个单独的谈话空间。
我有些犹豫地走近了几步,手里拿着那份需要补章的文件:「吴建筑师好。」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吴深。Te的负责人,大家都叫他「深」,这名字确实挺适合他的。
深站在桌边,一手拿着马克杯,另一手扶着椅背,他今天穿了件深灰sE的衬衫,袖口微微卷起,b上次见面时JiNg神许多,眉心不再紧锁,眼神也清明得多。
他朝我点了点头,语气像谈天又像随口问句:「辛苦了,是要签名对吧?」
我点点头,把文件递过去,他接过,顺手拿起笔,动作简单俐落,没有多余寒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谢你那天的便当,很好吃。」他一边签名一边说着,像是在延续刚刚与人聊天的余韵,又像是一种自然的随口。
「不客气,您喜欢就好,也谢谢您那天愿意帮忙,让我省了一个麻烦。」我笑着,继续翻页指示着他要签名的地方,顺口提了:「我朋友最喜欢他们家的南瓜,说甜得像甜点,每次都要我跟着吃。」虽然我并没那麽喜欢吃南瓜——我没说出口。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听,但又像是在回忆那份甜味。
「我倒觉得……有点太甜了。」
他顿了一下,像是顺口补上一句:「南瓜这种东西啊……」然後才补了後半句:「不见得每个人都喜欢。」
语气很淡,不像在批评,反而像一种有点温吞的观察。笔在手中转了一下,我把文件翻到最後一页,他签完,补了一句话: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那种味道。」
像是没说完的话被留在句点之後,但我听见了。
那句话像是轻轻从x口里拨出的一根刺——没什麽重量,也不痛,只是让我忽然觉得早上的那场误会、那些压在心口的话,好像有一部分被轻轻抚平了。
连南瓜这麽健康的食物,都有人不喜欢了,何况我呢?
我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林董不喜欢我,需要什麽理由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没再接话,只是静静看着我,让我把文件都检查完。
他一如既往地安静,没什麽多余的表情,但不知怎的,让我在离开前,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