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要对付颜三这种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什麽的根本就是对牛弹琴,只有比他更霸道更蛮狠,把他的气焰完全给镇住才行。
先挫其锐气,再杀他威风,最後把他调教得服服贴贴的……
秦灿不禁有些得意,显然那些百姓们虽然怕黑云九龙寨的势力,但是更怕自己没了生计活不下去。
所以那个山寨有什麽好怕的?等到发现这一点,镇上的人不再惧於黑云九龙寨的势力,那些人自然也就没办法再作威作福,最後就一点点溃散瓦解,终究变成云龙山上的一抹尘土,来不带来半点光彩,走不带走半分名声。
秦灿正得意的时候,阿大从外面走进来,秦灿将桌上的杯子端起来,示意他来接,「给我换杯茶水来,还有……今天颜三都在做什麽?」
阿大抿了抿嘴,神情有些沈重,「大人,您还是自己去看比较好……」
秦灿一见他这神色再听他说的这话,心里顿时一凉,一阵不好的感觉汹涌而上。
他连忙跟著阿大到了他说的地方,就是那家颜三常去吃霸王餐的茶楼。
此时夕阳斜沈,西天云蒸霞蔚,好似染了血一样的通红,茶楼和周围其它房子的屋顶都成了一个墨色的剪影,更衬得深沈压抑。
远远的,秦灿就看到茶楼的屋檐下晃荡著什麽,再走近一点,才看清楚那像是蚕茧一样从屋顶上挂下来的东西,是几个被绳子捆得严严实实的人,除了几个赌坊的打手之外,还有茶楼的掌柜和夥计,以及其它几家颜三常去的铺子的掌柜。
秦灿心口不由重重跳了两下。
茶楼下面围著很多人,除了女人哭天抢地的声音和小孩子凄惨的哭声传出来,其它人只是看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秦灿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像是踩著心口里面咚咚的声响往前走,拨开人群,走进去。
人群中间有一片空地,颜三就正对著茶楼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手里一上一下地抛玩著一个核桃,见到秦灿,什麽话都没说,只是一边嘴角微微勾了起来,但是秦灿在他眼神里读到了他的用意。
「县太爷……你快救救我们家老头子吧。」有个年纪挺大的女人从人群里冲出来,一把抱住秦灿的腿,「我们家老头子年纪这麽大,禁不起折腾,我们都按照您说的去做了,结果……结果……早知道这样,我们宁愿搬到别处去,也受不起这个折腾啊……」
秦灿抬头往上看,发现那几个被吊著的人还有气息,不过脸色憔悴,尤其是茶楼的掌柜,面色发灰,看起来就要不行了,而那几个赌坊的打手脸上还有很明显的瘀伤。
秦灿将那个女人扶了起来,然後自己走向颜三,「颜三,你做什麽?快把人放下来。」
颜三手指一弹,手里那颗核桃飞出来「啪」的打在秦灿腿上,不让他走过来。
「做什麽?」颜三冷冷地笑,「你没长眼睛不会自己看吗?黑云九龙寨的颜三当家正在教训不识抬举的人,让这里的人好好看看、长长记性,让他们记住……在云龙山,在青花镇,到底是谁说了算!」
最後一句带著情绪,像是被惹怒的狮子那样咆哮出来。
秦灿怔了一怔,然後意识到,自己这次不是挫了颜三的锐气,而是触了颜三的逆鳞。
他生气了,现在是在向自己报复。
「颜三,是我让他们那麽做的,你有气可以冲我来,不要撒在无辜的人身上。」
「呵呵。」颜三撇开头去笑,「我不过一个是山贼,哪敢和知县大人叫板?我还怕哪天知县大人带著人来端了我们山贼窝,将我们一个一个都发配充军呢。」
秦灿最见不得他这个样子,此刻坐在那里的是自己熟悉的脸和身体,但那人却表现出自己反感的表情和举动,甚至於,从他身上透来浓浓的杀气,彷佛自己是他最大的敌人一般。
秦灿脑中浮现起很多过去和岑熙在一起的画面,心里冒起了一阵阵酸意。
那是自己青梅竹马的玩伴,比亲兄弟还亲的朋友,一起受过太傅的罚,一起吟诗作赋玩笑人间,就连来这种地方受苦,岑熙虽然嘴上诸多怨言,但却没有拒绝。
但是,那个人彻底不见了……
如今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不服管教的山贼,做尽伤天害理之事,用著岑熙的脸,岑熙的声音,以及岑熙的身子……
袖子底下的手指蜷了起来,「颜三,你到底要怎麽样?」
颜三收起脸上好整以暇的表情,阴沈著的脸,阴鸷的视线,半边脸落在夕阳的阴影里,让人感觉有些恐怖,「我是个大度的人,谁得罪了我,向我认个错就行了。」
秦灿微微捏紧拳头,「好,你先放了这些人,我这就给你赔罪。」
「但是我看不到一点诚意。」颜三又摸了一颗核桃出来,攥在指间打量。
「你要我怎麽做?」
捏玩著核桃的手停了下来,云翳低垂,遮住了霞光,让颜三整个人都落在阴影里,只有冷得刺骨的声音传过来,「赔罪至少有个赔罪的样子,怎麽说也该磕个头说句『我错了』才象样。」
秦灿只觉脑中「嗡」的一声炸响,身体不稳,往後退了一步才站住。
秦灿咬了咬牙,「颜三,你不要欺人太甚!」
「是吗?」
颜三看也不看,手指一弹,手里那颗核桃「噗」的向著高空飞出去,打在其中一根吊著赌坊打手的绳子上,绳子绷断,那人惨叫著掉了下来,周围围观的人发出一片低呼。
虽然茶楼也就两层楼,但从上面摔下来,搞不好也要断个手脚,更何况还有年纪这麽大的茶楼掌柜,和其它几个根本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颜三你?!」
颜三又摸了一颗核桃出来,平淡不惊道,「我没什麽耐性的。」
秦灿站在那里,周围所有的视线一齐集中在他身上,夕阳的余光像是将要燃尽的火焰,头顶上方则传来不知是谁痛苦哼唧的声音。
在秦灿犹豫的时候,颜三手指一弹,又一个人惨叫著掉了下来,摔在地上哀号著滚来滚去。
秦灿感觉心头被什麽尖锐的东西用力扎了下去,不仅仅痛,而且还深入骨髓,让他连心连肺连著身上每一丝每一毫都作著痛。
拳头紧紧捏著,指甲深深掐进手掌心,彷佛用著全身力气攥著手心里那点不知名的虚无,然後他放弃了一般,缓缓将手松了开来。
颜三,你要感到荣幸……
在几乎整个镇的人的注视下,秦灿缓缓屈下右膝,落在地上,动作顿了一顿,才将左膝也放了下来,耳边似有沈重的声音落了下来。
这辈子只跪过爹娘和皇上,而这著了地的不仅仅是他的膝盖,还承载著他所有的尊严。
然後他似乎看见了,过去颜三他们赶走之前几任知县时的种种画面,相比较而言,自己这样,大概算是轻的了。
秦灿略带自嘲的笑了一下,缓缓将手也放了下去,闭上眼睛吞咽了口口水,然後缓缓将脑袋放下去。
蝴蝶杯 13
周围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他都听不见,碎石硌著手和膝盖的疼痛也感觉不到,甚至当额头和地上的沙石接触的时候,耻辱的感觉也不是那麽明显,他发现原来抛开了所有的一切之後,自己竟变得轻松起来,而心里满盛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