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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错了,毕染从来不奢求自己独一无二,相反,我希望你能顺利有别的子嗣──”房里轻幽如魅音的声音,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那负气而去的君王。毕染微微侧了侧身,竭力不让那彭隆大腹压住心脉,轻喘著气。
“那样,便能让我腹中这个孩子,自由、不受人牵制的长大……”低低道,莹白的月色如水,那格外温柔的,属於生身之人真正视若珍宝的温柔音线,便自那月色如水中轻柔淌过,“即便我不在,我也希望,这个孩子能够获得上个孩子无缘得到的幸福……”
七个多月……最迟还有两个月,就能瓜熟蒂落,让一切爱恨尘埃落定了。
毕染重新阖上眼,精疲力尽的再度沈入昏睡。
☆、番外之 花囚 26(花示君X毕染)
花囚 26
花妖王与花妖王後初次百日承蕴失败一事,凝馨殿也好,全王城也好,都默契的再没有人提起。
毕染自从上次将花示君气走之後,似乎也不再关心这个话题,全副心神都回到了越来越沈重的身子和越来越近的产期上。
花示君仍旧日日去他房中,监督他服药、进食,亲手抱他沐浴更衣。自己忙於朝务,或者实在无法抽身的时候,就会改让静坤去照料孕夫,对於年轻侍卫怀揣著的对孕夫几乎昭然若揭的感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花示君非常清楚,静坤不可能再冒险带毕染逃走,因为毕染身子太重,行动不便,很有可能逃脱不成反而在路上就出现早产症状。因此他便放心大胆的把人交给静坤照顾──试问全宫上下,除了他和静坤,还有谁会愿意尽心竭力的照料这个失败的囚虏?
即便他怀有花妖王的第一个龙种,花囚的身份还是不能改变。
凝珠没有再在私下场合与花示君提出过毕染腹中胎儿产下後,想将之作为自己孩子抚养的要求。但若说花示君从此没有再深思过这个提议,也不确然。
还是那句话,毕染纵然再为他花示君怀胎生子,他也依然是花妖国众眼中那个险些覆灭了花妖王脉,险些将整个国家天翻地覆的败军之将。
花示君作为众所瞩目的一国之君,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被众人看在眼里,视为表率。他断然不能因为一己私情,就赦免了毕染曾经犯下的杀机和罪孽;目前这样将人囚而不杀,已经算是顾念情分的极大恩赐。
所以,毕染一旦产下孩子,那孩子的未来就是必须考虑的一个重大问题。
花示君尝试过要和花莫漪、花千秋这两名最为亲近的手足讨论一下自己即将面临的这个问题,但花千秋和罂粟花灵两人不知是结伴去了哪里,游山玩水不亦乐乎,已经很久没在宫里出现过;花莫漪则是每日在花舞宫翻江倒海的干呕、反胃,害喜反应比之他第一胎还严重了许多,整日恹恹的躺在床上。花示君去了一次花舞宫,看自己二弟害喜害得那麽痛苦,也就没忍心再拿自己的困境打扰他。
倒是陆小念又眼巴巴的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似乎很想再给他提供一些过来人的建议。花示君看了看他神采飞扬、摩拳擦掌的热心劲,再看了看花莫漪捂著嘴可怜兮兮歪在床边干呕的样子,二话不说便将人拎去床边照顾小漪。
於是这最後可以商量的对象,也因故泡了汤。
在犹豫与踌躇间,日日接受妖气浸灌花种、催长胎儿的毕染的肚子,已经大得他无法自主下床了。若是花示君不在身边,常常需要两个侍女方能将他搀扶下地──临近孕胎後期,太医院御医终於後知後觉的提出他应该要适当走动,拓宽产道。
但这样的醒觉似乎来得较晚,毕染一直被困锁在床头,四肢缺乏活动,肌肉支撑身体的力道大不如从前。又兼挺著个小山般的肚腹,稍稍动弹腰身就仿佛要断掉。
是以毕染往往下地走动不过半柱香功夫,就会一身薄汗,难以为继,最後还是不得不由侍女再搀扶回床榻上依偎著。
到得九个月的时候,连花示君也觉察到了不对劲。他皱著眉问毕染,是否孤的错觉,为何你近日脸色越来越差,进食亦越来越少了?
“……”被男人抱在怀里,忍受妖气入体的人没有答话,花示君低头一看,他将自己的唇瓣竟是咬出了殷红血迹。
花示君悚然一惊,运气的手掌立时停下,抬手去分开被他死死咬住的唇。双唇一分,那人始终压抑的闷哼就不由自主溢了出:“呃……”
但闷哼过後,竟然是死死攥住了花示君衣袖,毕染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是呻吟,又像是命令:“不要……停……”
他神色痛苦的注视因为骤然停下妖气输送而越发闹腾的肚腹,现下胎儿已经与花种密不可分的融合在了一起,一旦接受的真气不够,已有九月的胎儿就会用它强壮的小手小脚奋力踢打。那种痛苦还挟带著阵阵奇异的收缩,仿佛原本平坦的肚腹再无法容下那麽巨大的孩子,再不能提供它更加充裕的成长空间,藉由著胎儿的异动,妄图通过本能的收缩,将它排挤出体内──这种收缩之痛,与妖气入体的憋滞胀痛,实在难以分辨哪种更令他生死不如!
“你,继续……”紧紧揪著花示君的手臂,腹内收缩强烈得毕染有种想要配合用力的冲动,若是能将孩子就这样产下──若是能将孩子就这样产下……!
花示君却在此刻犹豫不决的停了手。
“孤还是再唤御医来给你看诊确认。”微微心惊的看著怀中人冷汗淋漓的模样,他知道人族孕胎辛苦,但怎麽也料想不到毕染会辛苦到这般地步,──为何只是普通的妖气输入,毕染看起来却仿佛在忍受酷刑一般?
忍不住抬手温柔替毕染拭去额间汗水,就待起身唤人。但那人不知哪里来的力道,竟然用了十足力道死死揪著他手臂不让离开,苍白的指尖已然深深陷入君王手臂肌肉:“不、不用……後期,孩子在、在慢慢往下走,是正常……”
“你确定?”
“哈,我何必,何必拿自己性命相赌……?”唇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纵是疼痛,仍然是平和;除去那狠狠掐入花示君手臂的指甲,能够感受到他其实在尽最大努力压制自己的呻吟外,毕染眉宇间竟仍然是一派竭力的平静。他急急喘了几口气,又道:“你当知……毕染不是那麽大方之人。”
“那倒是,孤相信你宁可用孩子的性命来交换自己逃脱的机会。”花示君习惯性的讽了他一句,後者紧紧闭唇不应,花示君又觉得了心疼。
咬咬牙,放软了语气,“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孤不希望你出任何差错。若是不适,定然要告知孤,不许独自强撑,听见没?”
“……嗯。”软软的应诺,不知是疼成这样,还是依顺男人的指令。
花示君自动将其归之於两者皆有的结果,略微踌躇了一会,终於还是继续为他输入妖气。
胎儿得到安抚,躁动著的收缩也随之慢慢平缓──但一身冷汗,精疲力竭的毕染仍然能够感受得到腹内若有若无的推挤,依然在试图能够将体内过於巨大的异物往外、往下推出一点,哪怕一点也好。
这副躯体,到九个月已经是极限了麽……
经过一番折腾翻搅,待花示君输入妖气结束,毕染已经是昏昏沈沈,倦疲得再没有挪动手指的力气。花示君将他抱转过身,小心翼翼给他侧躺著的肚腹垫上几个软枕,好减少他腰身承重的力道,昏昏懒懒的人也毫无知觉。
直到始终被束缚在身後的双手间,忽然感觉到一股真气拂过的凉意,又听见男人的声音在耳畔似远实近的响起:“孤将你四肢束缚解开,你若腹内不妥,孤不在你身旁时,你可自己安抚孩子。”
“……”勉强睁开迷迷蒙蒙的眼眸,与俯身看他的花示君对视了一眼,他能够看见花示君眼底努力隐藏的不安。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心头确实有著踌躇与焦虑,男人又飞快的补上一句,似乎是思虑了很久後的决定:“孩子生下後,孤允准你,能在云都殿自由走动。”
这个宣告来得未免太过突然,他由於被众人唾弃的囚虏身份,一直被禁足在房内方寸之地,花示君亦宣扬过他终生不得出此房门一步;为何突然间,竟能在娩出胎儿後获得些微自由空间?这算是怀有龙种的特殊待遇麽?
还是说,花示君亦敏锐察觉出了这次生产其实存在莫大风险,於是男人决定不管是弥补也罢,歉疚也罢,想要以此对他释出双方关系转圜的善意?
数百个瞬念猜想掠过脑海,那双迷蒙的眼眸仍然只是微微闪动了一下,没有出现花示君期待中欣喜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