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玄机一点辩驳的意思都没有,在他面前始终都是那样谦卑,承都王却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莫误会,我不是在责备你,本王只是觉得很多事都有蹊跷,我们需小心才是。”
他刚说出最后一字,迎面几支冷箭就飞了过来,程玄机倐然掠身挡在承都王面前,衣袖如长蛇盘舞,瞬间将那几箭吞得一干二净。
承都王默默看着他,默默道:“到底是你的拳头厉害还是你的袖子厉害?”
程玄机微微躬身,道:“老奴献丑,让王爷受惊了。”
承都王脸上其实连一丝惊惧的表情都没有,道:“看来当初本王将你救下是完全正确的,我只是不明白,以你的身手怎会让人逼得无处容身?”
程玄机沧桑而满是皱纹的脸上显露出痛苦之色,缓缓道:“江湖中许多事情,王爷是很难想象的…有时候容不得你不退。”
承都王却轻轻“哼”了一声,道:“可本王不会退,退让过多往往就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
他指着不远处朦朦胧胧而又杀声震天的王府,接着道:“这府第是本王的地界,所以我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夺回来,就算是天王老子占了,我也一样不退缩!”
对他来说这已经不是一座住宅,而是一种象征,象征着权威,纵横一方的权威。
程玄机脸上似乎又露出一丝惭愧,正在此时,一名大汉飞奔而来,单膝跪倒道:“禀报王爷,正门已让小的们攻破!”
承都王终于露出丝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头前带路!”
空气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离王府越近,这种气息就越重。承都王走到府门前,也不禁掩住了鼻息。
战场还远未打扫,台阶早已成了红色,连两旁的石狮子都好似在流血。
几个汉子匆忙中用水冲了冲,好给承都王开出条比较干净的道来。他刚踏上几级台阶,刚才那名青衣汉就大步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个人。
这人身上的革甲已被割成一条条的,头上的铁盔和腰下的胯刀也早不知去向,浑身不是血就是汗,看上去活脱脱一只湿漉漉的落水狗。
青衣汉子道:“此人是个小头目,在下留他活口,请王爷讯问。”
承都王看了看那兵头,用种不紧不松的口气道:“本王问你,林龙升现在哪里?”
兵头连头都不敢抬,低声道:“我们大人…不,林龙升,正在府内西边的大院落里…”
承都王瞅着他的狼狈相,冷笑一声,道:“方才尔等的抵抗可是激烈得很,你说,本王该如何奖赏你?”
兵头再也支撑不住,突然“扑通”跪倒狂磕头不止,嘶声道:“小的也是下承上命迫不得已,望王爷饶命!”
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蓦地抬头道:“小的还有件事告知王爷…”
承都王道:“何事?”
兵头道:“早些时候王爷的大公子曾来这里。”
承都王眼里一下冒出了光,紧上前两步,厉声道:“什么!他来过?一个人来的?”
兵头又连连叩首,颤着声道:“是一个人来的,小的们押他…不不,送他去见林龙升了…王爷饶命啊——”
他现在除了磕头求饶好像再也不会做别的事了,先前在“大公子”面前的威风早已无影无踪。
承都王却只慢慢朝青衣汉子做了个手切的动作,青衣汉子手一挥,刀光一闪,兵头的头已“咕碌碌”滚过承都王的脚边,顺着台阶一直滚了下去!
承都王却连眼皮都不眨,就好像根本没看见那断颈里标出来的鲜血,只对身旁众人道:“通知前面的人,立刻攻进西边最大的那个院子,绝不能让林龙升跑掉!”
众人应声而去,承都王又缓缓低下头,喃喃着道:“他怎会回来,他回来做什么…难道他还是不死心?”
第六十六章 好戏刚开始
红日已完全升起,晨雾正渐渐消散,整座王府却沉浸在一片杀气中。
正门周围的尸身都已被移走,承都王总算又能大口地呼吸。
他的目光显得说不出的深邃,目前发生的一切原本显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如果早点把那个女人除掉——”,他心里是这样想的,“那个女人现在又在哪里?”
前边的厮杀声逐渐远去,承都王对身旁的青衣汉子道:“我要你去办一件事。”
青衣汉子道:“王爷请吩咐。”
承都王道:“你立刻去风平楼告诉钱大旌和张夋昭,要他们速带人去抄了城里的府衙,并且发出告示,就说林龙升图谋不轨陷害王侯,让百姓迅速传播开去。”
青衣汉子抱拳道了声“是”,转身出了府门。
承都王这才迈开步子,沿着脚下这条他不知走了多少遍的路向西行去。
程玄机看着他,淡淡地笑了笑,慢慢地跟上。
承都王忽然回过头,也笑了,道:“你是不是早已想到了?”
程玄机道:“老奴只知道这里是王爷的家,任何人都夺不走的。”
承都王道:“这里不仅是我的家,也是你的。”
程玄机没有答话,可胸中已有热流涌上。
***
喊杀声越来越近,林龙升却一点都不慌,笃笃悠悠地喝着他的酒,看上去不像是个正在办案的知府,倒像是这府第的主人。
那名校官又奔进院子到了门前,在外面急声道:“大人,逆贼的人已快攻到这边,望大人速下令飞鸽传书请求城外的援兵!”
林龙升这次出人意料淡定得很,甚至都没有起身,只问道:“承都逆贼的人伤亡如何?”
校官似乎愣了愣,道:“众兵士们奋力作战,对方的伤亡恐已过半!”
林龙升点了点头,道:“很好,跟着承都王的人当然也都是大逆不道的反贼,千万不要手软!”
校官道:“只是如此下去怕有危险,还是请大人速作准备!”
林龙升望着门,就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外边的情景,道:“你去告诉各处守备,让他们撑得再久一点,不出半个时辰,情势就会逆转。”
校官似乎迟疑着,过了片刻才回了声“是”。林龙升听着脚步声远去,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忽又往旁边的内屋扫了扫,喃喃自语道:“不急不急,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
七夫人完全苏醒过来,头却依然昏昏沉沉。她注目四周,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椅子上,前面的桌上燃着一盏灯,四面只有光秃秃的墙和一扇小门,没有窗。
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更不晓得这是什么地方,但房间内却有一股淡而难闻的药膏味飘进鼻孔。
七夫人当然闻得出这是什么,承都王府里就有那样一个人喜欢服用这种药膏。
但这里怎会有这种味道,难道那个人曾经在这里?
她努力想起身,却发觉四肢绵软无力得很。她运了运气,确定自己并未被点穴,或许对方清楚药性散失之前根本不需要那样做。
“那个伪君子,竟敢下药算计我!”七夫人恨恨骂了一句,然后马上又问自己:“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仅仅是为了摆脱我,为何又把我放到这里来?”
桌上的灯旁还放着一张纸,上边好像写着什么,七夫人咬了咬牙,尽力带着椅子一点一点往前蹭,蹭了老半天,终于到了桌边。
灯很亮,她的眼睛恢复得总算还不错,居然看清了纸上的字:你回来之后,不要难为这位姑娘,好生给她吃喝,但天黑之前不要放她走。
这些话显然不是写给七夫人看的,她转过头盯着那扇小门,就仿佛怕真的有个人马上会进来。
门外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七夫人这才定了定心,她眼珠转了转,瞧见另一端的桌面上居然散放着几根金针。
一看到那些针,七夫人立刻想到了自己,她身子突然微微扭了起来,扭了几下后就停住,脸也白了——她肯定自己身上的那些针已经都没有了。
“那个畜…混帐东西,居然真的搜我的身…”她丰满的胸脯起伏不定,脸却又渐渐红了,似乎又感觉到一丝甜蜜。
是不是真的恨那个“大公子”,她自己也不确定。
有些事情本来就很难确定的。
可当目光再次投向那几根金针时,七夫人的眼睛却突然亮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逐渐有了脚步声,然后“吱”的一声,小门就开了。
那个枯槁的瘦子又走了进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就好像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
他当然也看到了桌上的纸,拿起来读了读,皱了皱眉,又疑惑地看了看七夫人。
七夫人的椅子已经在桌子的另一边,头也低垂着,瘦子看不清她的脸。
于是他只好走过去,可腰刚一弯下,七夫人的头就猛抬起来,口一开,金光一点“扑”的射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