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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通过层层选拔,站在这院中的,即便算不上倾国倾城、芳华绝代,亦是仙姿玉质,明艳照人的。
林清浅放眼看去,满院的莺莺燕燕,鸟语花香。或惊艳,或楚楚,或清丽,或脱俗,当真是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啊!
在这儿说什么艳冠群芳,又或是想凭借自己的容貌就让阅女无数的帝王钟情,那才真是要被人耻笑了去呢!
“各位姑娘们起得早啊!”随着一声尖细嗓音的招呼,大家又看到了笑眯眯的王总管,连忙站直了身子,不敢再喧嚣。王总管眯起眼略扫一番,笑道:“请各位姑娘都站好了,排好队。老奴这就带着姑娘们前往钟粹宫待选。”
众人纷纷站好,两百多人先在后殿等候,叫到名字的便五人一组到前殿接受最终审核。审核可不光是看容貌了,本朝谨遵圣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对女红便格外看重,殿选时考究的就是女子的绣工。简单的便打根络子,复杂的便是刺绣了。
林清浅对自己的绣工倒是有些成算的,但她向来不爱表现,决定到时候随意打根络子应景就好了。
凭自己被众人淹没的容貌,被选上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到时候若能被分配到六局去,倒也是造化。
想起上京前林老爷特地叮嘱自己:“你是林家唯一的女儿,我送你进宫不为别的,为的就是让你出人头地,让林家光宗耀祖!”
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林清浅的唇边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六岁以前,她用的是姨娘的私房,六岁以后,她用的是姨娘的遗物!跟他林家有何关系?说出去好听,自己是在嫡母跟前养大的林家大小姐,事实上呢?洗衣做饭洒扫女红,哪样不是自己和姨娘留下来的侍女亲自动手?
林家,无非是给了她一个姓氏,一个可以入宫参选的良家子身份罢了!
她又想,要不是林老爷过了四十嫡母还没的生,要不是经商的外祖父贪慕林老爷的祖上有勋位,他自个儿又有个秀才的名号。身为嫡女的姨娘何必巴巴儿的给人做妾!
可惜,头胎生了个丫头,为了给林家传宗接代,把自己的命也给搭上了!
林清浅记得清清楚楚,姨娘怀弟弟的时候,大夫三令五申:姨娘身子弱,这一胎若是强行保下,只怕到时候母子俱损!可林老爷和嫡母哪里管这些?姨娘怀着的时候就硬生生被折腾了半条命,生下弟弟林清远就血崩死了。
姨娘也是可怜,临死前都没看到过弟弟一眼,直接被嫡母抱走了。林老爷呢?老来得子哪里管得了一个妾!
六岁的林清浅看着一床的血,只有丫鬟守着的姨娘,到最后也没给自己留下只言片语。
成了没娘的孩子,林清浅像弃猫一样在后院里蜷缩了四年。直到有一天,因为弟弟总是病着,林老爷请高人来算八字,那什么高人对弟弟的八字不屑一顾,倒是对林清浅的八字极为看重。叽里咕噜一通话,竟说得林老爷开始重视起林清浅来,不仅请了先生,还亲自教导她读书写字。
林清浅多了个心眼儿,在他们面前藏拙,暗地里却下了苦功夫勤加练习。这世上最怕的就是天赋高的人后天还勤劳!纵然在人前藏拙,林老爷还是对林清浅分外满意。
今年恰好又是五年一次采选的年头,十三岁以上,十八岁以下良家女子皆可应选。可巧林清浅去年冬月过了十三岁生日,几乎没废什么功夫,就走到了这一步。
对了,林老爷还对自己说过:“冬哥,你的命格啊,是先苦后甜!从前受的苦都不算什么,以后进了宫,那可是后福无穷呐!”因是冬月里生得,林老爷又盼着自己能带来个哥儿,便取了乳名冬哥。
林清浅想来就觉可笑:原来自己在七八岁的年纪大冬天的破冰取水只为给嫡母浇花,在酷暑天忍着蚊虫叮咬隔着蚊帐给嫡母打一夜的扇,都是命中注定的!
还是她的嫡母说的对:“不过是个妾生的贱种罢了!将来还指望嫁给谁当正妻不成?妾的女儿只能做妾!”
是么,妾的女儿,只能做妾?
她不愿意做谁的妾,虽然她是养在嫡母名下的,但她就是妾的女儿!而别人家怎么可能娶一个妾的女儿当正妻呢?
进宫来就进宫来吧!充作宫女,有机会升做女官,经年之后能出宫了。
“杭州府,林清浅!”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清浅跨出一步,站到了另外四人身后。
她抬头望一眼天空,天上暖阳正好,一群白鸽在上空盘旋数下,最后不知落进了哪个宫苑里。
呵!就算有翅膀,再怎么飞都飞不过紫禁城的一片天呐!
裴绍亲自取了鸽子腿上的丝帛,回廊下递给睿琛,睿琛展开一看,不由嗤笑出声。裴绍笑问:“是沐英又说了什么好笑的?”
睿琛笑道:“他那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没得来呕朕罢了!”说着便将丝帛递给裴绍,道:“你看!”
裴绍也不推脱,接过来一看,也笑了起来。道:“这小子……知道皇上在选妃,竟叫留几个漂亮的给他!”
睿琛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的凤血玉扳指,笑道:“也就他敢这么跟朕说话!”指着裴绍道:“你就少了些风趣,姑母常说你少年老成,倒也不假。”见裴绍只笑不语,摇摇头,忽的又想起一事,道:“那小子前儿个还跟朕说,德州那地方不好,要把王府搬到济南去!谁知被他老子知道了,狠揍了一顿!朕估摸着,等他自个儿袭了王位,必定要折腾一番才肯罢休。”
裴绍道:“也就德王能治得了他,只是老太妃常护着,沐英才敢有恃无恐。”
“可不是么!”睿琛又笑,“朕就觉得怪了,德王那样谦恭谨慎的人,怎么就生出沐英那兔崽子来!”
裴绍也笑了笑,道:“沐英要来京里,德王不让,皇上的意思如何?”
睿琛无奈的摇头:“还能怎样,下旨让他进京便是,否则,下次见了非被他聒噪个没完不可!”他虽是这样说,但嘴角还是含着一丝笑意。
裴绍心下明了,他们三人是发小,情分非同寻常,只是谁也没想过最后继承皇位的是睿琛。但如今自己多把睿琛当帝王,而沐英性子跳脱,却依旧多把他当兄弟。
高处不胜寒,难得有一两个朋友,睿琛自然不想丢了。
既说到了选妃的事,裴绍不得不提一句:“昨儿个孙太后请您过去,有意让您今儿个去瞧瞧殿选,若是看上几个中意的,倒也好。”
话还没说完,睿琛的神色就已沉了下来,道:“裴绍,你还不知道朕么!那些女人除了会争风吃醋,还会什么!”
裴绍只得闭上嘴,这年轻帝王对女/色一事上实在冷清,上回选妃他十七岁,亲自选了几个,因争风吃醋的事死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怀了个成年男婴。自那以后,他更加对后宫的女人避之不及,一个月里除了两日在皇后处坐坐,其余也只有两三日招幸妃嫔,二十几日的功夫都是独自歇在乾清宫的寝殿里罢了。
后宫里一后二妃二嫔,皇后在大婚次年生下大皇子,可惜先天不足未满周岁就夭折了。一年后选妃,先后两位妃嫔有孕,皇后不顾身子羸弱强行有孕,可惜生下的是公主,而这一胎耗尽了皇后的元气,不仅公主体弱多病,皇后的身子也彻底虚亏了下来。
那两位有孕的妃嫔一个还没来得及生下皇子便因争风吃醋的事一尸两命了,那个惹恼她的妃嫔也因畏惧而抑郁而终。另一位有孕的妃嫔生下了二公主,便是如今的庄妃。还有一妃,便是前两年因性子沉稳虽无子嗣但仍擢升的淑妃。
二嫔则是德嫔和贤嫔,皇上寻常也只是去这几人宫中,其他的一概没正眼瞧过。
本朝帝王的子嗣都极是单薄,为人要么如太祖似的情有独钟,要么则跟先帝似的寡淡。睿琛,还真不愧是先帝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