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遗址/重建〉
因为那个噩梦导致阙琘析在团圆饭时心不在焉,她心惊胆战,害怕在座的所有人会看穿她的真实,而真实的她不会做人。
满桌的饭菜五sE俱全,香气满溢,可阙琘析却食不知味,一顿饭下来只是呆呆听着林家人谈天说地。
可是在用餐一开始,她确实有机会说点什麽话。
杨美铃首先开口:「阙小姐,听说你在电视台做节目编剧是吗?」
「嗯。」阙琘析脸sE刷白,不知道如何交代工作的事情。
她现在和「一无所知」根本差不了多少。
林羽庭双眼发亮,「哇,超d,是《灵媒选拔秀》和《分开擂台》吗?这两个节目我从小开始就一直以为是真的,没想到需要编剧?」
「废话,你觉得他们都素人的话哪里来的节目效果?」
林浩然晚餐时才姗姗来迟,他穿着随便,也不管是否有外人,而他相当少话,倒是令阙琘析省留了点心。
他所说的话几乎围绕着林羽庭与林昊俞,阙琘析不需要回应,但同样的,这令阙琘析有些自己被漠视的感觉。
杨美铃继续道:「我那不成材的儿子托你的福有曝光机会,真是谢谢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客气,应该的。」阙琘析原本想多说一句「因为昊俞很有才华」,可话未说出,哽在喉咙。
杨美铃冰冷的视线看向林昊俞,阙琘析看得出来,她仍不满意。
「哎哟我哥会讲的笑话就那些,结果节目竟然播那麽多去了,也差不多要把我哥换下来了吧?」
「什麽叫差不多?」林昊俞不满怼道,伸出筷子夹走林羽庭碗中的J腿,那J腿林羽庭已咬过一口,阙琘析看在眼里满是不解。
兄妹是会这样的吗?她再度不解。
须臾,杨美铃又问道:「阙小姐的父母在哪里?除夕夜没有跟父母一起却跟着昊俞来彰化这乡下,真是委屈你了,家人知道吗?」
阙琘析从那J腿中抬起视线,嗫嚅回道:「我……我家人都去世了,但我有养父母,他们住在日本。」
林昊俞第一次听阙琘析提起家人,耳朵竖直起来。
「喔?你家人他们是怎麽走的?」
林浩然不悦回道:「妈。」
林昊俞猛然回过神,「妈,这种事不要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阙琘析脸sE发青,毫无血sE,可她基於礼貌仍然以平稳的语调回应杨美铃,「我妈妈是地震的时候走的,我爸爸是因为意外。」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林昊俞想起阙琘析写的那篇关於地震的,长久以来,他只记得情节关於地震夺走了母亲X命,却老是想不起名称。
林昊俞突然脱口而出:「《黑孔雀》。」
阙琘析有些惊愕地看着林昊俞,可她很快地将注意力放回与杨美铃的对话上。
林羽庭算了下时间,抬起肘关节戳了林浩然手臂,「是九二一大地震吧?发生在我们七岁的时候,现在印象慢慢没了。」
或许这个话题稍嫌晦气,林浩然不语,低头继续吃着。
林昊俞见气氛变得复杂,挤出笑脸道:「这个话题就这样吧,我们继续吃饭好吗?」
林羽庭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赤红着脸低头扒饭,可杨美玲却毫不介意,冰冷地扬起笑容,「那你也真是辛苦,我还听说你现在写不出剧本正在休息吗?」
杨美铃的话一说完,阙琘析的背是r0U眼可见的绷紧。
她最害怕的问题终於来了。
阙琘析彷佛能听见过去的自己对她冷嘲热讽,说着:「写不出东西的你有什麽价值?」、「没有灵感的你跟垃圾没有什麽两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b我更会做人,然後呢?告诉我,变得平凡是什麽感觉?」
她的双唇颤抖,挣扎着发出第一个音节同时,林昊俞的声音响起。
「妈,工作久了任何人都需要休息,琘析的状况很正常。」
林昊俞才刚把话说完,阙琘析就感觉全身松懈下来,接着,杨美铃没有再说出任何冒犯的话。
良久,令阙琘析尴尬不已的年夜饭结束了。
倘若不是林羽庭在,他们家实在沉闷得可怕,林昊俞曾给阙琘析打预防针,说杨美铃可谓是一个幽默感进入癌症末期的人,可虽说杨美玲极其无趣,但她似乎是在林见贤离开家之後才变那样的。
林昊俞的爸爸,林见贤,在欠了一PGU债之後将债务抛给老婆,一去不回,从那之後,杨美铃没有笑过。
她是附近一所小学的老师,为养家活口她还在休假时进入和美当地的雨伞工厂工作,全年无休,没有休息,工作从拿着笔到拿着一根根的伞骨,到最後,林昊俞最为印象深刻的反而不是执教鞭的杨美铃,反而是屈着腰将一根一根的沾着黑油的伞骨戳进机器里凿开雨伞开关的洞。
阙琘析看着林昊俞等人收拾碗盘结束,他说要带着阙琘析去散散步。
她看向盯着电视一语不发的杨美铃,突然理解了什麽。
当两人走在和美镇的小径上,阙琘析忽然道:「我觉得你妈妈不喜欢我,然後,她也不喜欢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昊俞不禁大笑,「当然啊,她超恨我,而且我想她确实可能不怎麽喜欢你。」
「不知道和我想的一不一样,我想是因为我们的工作与笑话有关?」
「猜对罗,我妈一直都觉得讲笑话是给人看低的行业。她说我讲笑话养活自己,就像是靠卖艺维生的猴子。有一次我拿着某个b赛第一名拿奖状回家,她没看内容只问了一句:这是笑话b赛吗?……我当时才国小三年级,还没学会反击,就只会笑。」
林昊俞接着叉腰模仿杨美铃道:「我工作这麽辛苦还债还要养你们三个小孩,结果你给我去做什麽脱口秀艺人?讲那什麽笑话?讲笑话算什麽工作?养得起自己吗?就算养得起自己,养得起家人吗?」
林昊俞指向不远处一幢漆黑sE的矮建筑物,「那里就是我妈打工的雨伞工厂,别的小孩是买玩具宝剑玩骑士游戏,我是用雨伞骨当作宝剑。」
「以声音来说,蛮像的。」
「和美是不是很无聊?会不会後悔来这一趟?」
阙琘析摇摇头,「不会,我希望可以了解你多一点,不过,我现在反而觉得有趣。」
「怎麽说?」
「在这个几乎都是钢铁、纺织、雨伞工厂的无聊小镇中,明明应该与笑话无缘的镇上却诞生了你这个Ai讲笑话的怪人,我觉得很有趣。」
两人走到住宅区旁的小庙,林昊俞说着:「以前这里会有露天电影,只要播电影的时候这附近的小孩都会聚在这里看,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看周星驰的电影《赌侠》,所有人都喜欢刘德华,可我却喜欢周星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想,他到底哪里可以那麽好笑?最後,我成了讲笑话的人,每天都在想着怎麽让自己好笑?」顿了顿,林昊俞才迟来地问道:「你有看过《赌侠》吗?」
「有看过,但现在不是很记得。」
「那我们可以等一下在我房间一起看,我最喜欢的就是我老妈姓h,我表哥叫麦克的梗。」
「嗯。」
「你说你现在什麽也写不出来,那或许看了以前写的作品可能会有些想法吧?你大学的时候有篇得了文学奖刊登在校刊上,我想那应该是你的亲身经历,《黑孔雀》是在说地震带走了母亲的故事,而黑孔雀的意思是表示应该要灿烂的青春年华如同孔雀开屏一般的美好人生却从此黯淡,就像黑孔雀一样。我还保留着校刊,你可以重新看看。」
阙琘析低下头,闷闷地应了声「嗯。」
她没有告诉林昊俞,其实她已经看了很多,每个云端的档案她都打开来看过、见识了过去的自己是如何行云流水地创作,她或许b林昊俞看的还要多也不一定,仅仅一本校刊的内容对现状有什麽改变?
阙琘析犹豫许久,终於在洒着稀疏银粉的夜sE下开口:「昊俞,我需要你的帮助,可以帮我找出我的问题吗?」
林昊俞不假思索,更贴切地说,这是对他的工作与才华最大的赞美,不再是「你的笑话很好笑」而是「为什麽你的笑话好笑」。
如同林昊俞对周星驰的疑问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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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回到过去,阙琘析真想问问自己为什麽选择这个工作?明明可以去做个普通的上班族,上下班时间固定,早餐下午茶可以喝杯咖啡,结果却偏偏选择做个节目编剧。
她不是艾l索金,节目不会因为写不出来而停摆,节目仍在继续,这世界上多的是能不断提供点子的人。
而她不过就是个容易被取代的小螺丝钉。
从写不出来开始,阙琘析每天的睡眠是一片黑暗,这不表示她睡得好,她睡得极差,总会因为无法呼x1而惊醒。
醒来的时候状态也没能b较好,她经常感觉x闷、压抑、头痛,郁郁寡欢,农历年假期一结束,为了以更好的样貌出现在工作场所,阙琘析终於愿意去看医生,而她被诊断是焦虑症。
在知道自己有焦虑症的当下,阙琘析为自己的江郎才尽总算找到理由,原来她有焦虑症,不是因为没有才华、不是因为没有灵感。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乖乖复诊、乖乖服药,一切都将会好转,很快地,她将能写出东西。
阙琘析向纪律凡说明自己的病情,纪律凡说他能理解,最令阙琘析雀跃的是纪律凡说了一句:「期待你尽快回到团队。」
说真的,谁愿意苛刻一个生病的人?
阙琘析天真地想着,当她回到台北马上写了好几段异想天开的节目环节,她现在可是一个生病的人,纪律凡想必不会对她说什麽太难听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她已经对林昊俞提出要求,林昊俞也愿意帮助她,可她内心那高傲的自尊偏偏不肯点头,她偏要先试身手才愿意,於是,阙琘析在焦虑症获得控制的状况下写了一些材料,三天不眠不休过去,阙琘析独自一人前往电视台。
纪律凡见阙琘析独自前来,瞪大眼睛:「亲Ai的──,你怎麽啦?你不是生病了吗?」
阙琘析笑得僵y,她已经很多天没睡,颤抖着手拿出文件,「我试着写了一些段落,您帮我看一看。」
纪律凡双手接过文件,起初他的眼神发光,但很快地,他的眼神变得压抑、不耐烦。
他随意地翻了翻,眉头蹙紧,「这个呀,亲Ai的,你身边不是就有个笑话小天才吗?要不要先让他看过再说?」
「……怎麽了吗?」
「你当然很bAng,亲Ai的,你真的很bAng。」纪律凡强调这句话的同时挤眉弄眼,「你只是现在状态不好,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杀翻这季的主轴,好不好?现在嘛……先让昊俞帮你暖一下场子,这样b较保险啊。」
他露出为难的表情,认真思考着如何应对曾经的好战友,他无疑不想失去阙琘析,可她的存在现阶段确实帮不上忙。
「唉呦,你就先好好休息、好好接受治疗再说,不急,真的。」
「可是,你不是说再这样下去过年之後会做一些调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生病了呀,如果我知道,我绝对给你更多时间,好好治疗要紧。」纪律凡一面说,一面将阙琘析给轻轻推出去,「不要想太多,你还是我认识的琘析,只是状态还没找回来。」
「我有在治疗啊,我都有乖乖吃药,现在我真的觉得好多了。」
「喔?那你写出来的东西很像赞安诺还是烦宁锭吃太多耶?要控制量啦,不然观众看不懂。」
阙琘析被推出来後,会议室的大门被纪律凡给应声甩上,她知道对方正在不耐烦,对於他将时间浪费在阙琘析身上的事。
阙琘析只好整理心情踏上归途,一路上,她非但没有因为睡眠不足觉得想睡,反而不断想着究竟真是因为药物的关系导致自己思考迟缓还是因为自己本身就是这种人?
再这样下去,她会被淘汰,真的被淘汰。
回到家後,阙琘析就着沙发沉沉睡去,直到林昊俞回到家。
她见到林昊俞的第一句话不是「欢迎回家」,也不是赶紧去张罗晚餐或放热水,而是说道:「等一下吃完饭,能和我讨论一下笑话吗?」
林昊俞脱下外套挂在玄关的衣架,轻轻笑了。
「当然好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阙琘析会真的这麽做了──不耻下问一个b她还要差的笑话写手,知道阙琘析是真的遇到困难,否则,如同孔雀一般的她绝不可能低头。
他们简短用完餐後,两人聚在矮桌旁,矮桌上摆着笔电、开着录音APP的手机、文件,林昊俞一面看着被纪律凡退回的稿子,点点头,示意阙琘析可以开始。
阙琘析不是脱口秀表演者,她只是看着密密麻麻的纸念内容,这次的检讨无关乎表演方式,单纯就笑点讨论。
她轻咳清嗓,开口道:「那个灵媒说,他可以感应我有过一段恋情,还说……对方现在还很想你,我当场鼻子酸了一下,但我还是忍住了,因为他讲的是我国小班导。」
阙琘析暂停下来,抬头问道:「这样会不会太冷了?」
林昊俞推了推眼镜,一面咬着饮料x1管一面说道:「不是冷,是……温度有点迷路。你铺太长,punch给太轻。恋情那句太真,班导那句又太假,整个故事像在放空调,忽冷忽热。」
「那我改成——他讲的是我家狗?」
林昊俞闻言轻笑,「好一点。但狗又太常见。你知道狗就是脱口秀界的备胎,大家写不出punch就拿狗出来垫着用。」
语毕,林昊俞灵光闪现,「不如……你把班导留下来,punch改成——他讲的不是恋情,是升学压力。这样观众会笑,因为他们懂你在误会灵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