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淇赶紧将自己遇到的困难,如实跟张峦说了。
张峦惊讶地道:“叶侍郎,你不会以为,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做得了这些吧?正因为我不行,所以才…唉!我也想为朝廷效命,为大明尽忠,只是不知为何,自从去年我泄露天机后,这身子就一直不受控制…看来我没有做官的命啊!”
叶淇道:“张阁老自谦了,先前您为户部侍郎,为朝廷带来上百万两盐税收入,这是以前根本不敢想象的情况。”
张峦摆摆手道:“你说错了,就算那些银子不送到京师,也会变成粮食运到西北各处。就这样,那些个御史言官都在参我因此新政导致西北屯田数量严重减少,让将士们吃不饱饭呢!现在西北将士面临的困窘,或是我间接造成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
叶淇好像是张峦的小迷弟一般,张嘴就是夸赞:“正因有您在,眼下西北军政才没出大乱子。在下也是接手户部事务后,才发现手头能调度的钱粮简直捉襟见肘,不得不…登门来求教一二。”
张峦好奇地问道:“你就没跟顶头上司李尚书建议调拨太仓和通州仓的钱粮运往各边镇,以解燃眉之急?”
叶淇无奈道:“朝会上我是曾提及,但朝中官员普遍认为,如今朝廷需要开销的地方非常多,既然九边各处目前形势还算稳定,只需将多年积欠的钱粮补上,等到今年夏收后,各处困境自然迎刃而解。”
“也有道理。”
张峦点头。
“但如何熬到夏收呢?”叶淇道,“陛下所希望看到的是一次便将积欠将士们的军饷,全都补齐。”
张峦叹道:“办不到也不能勉强,是吧?我先前就是这里凑一点,那里凑一点,到最后银子都没凑齐,倒是累出一身病来。”
“那您凑了多少…”
叶淇两眼放光,这下总算是拨开云雾见月明,可以知道张峦的底牌了。
张峦愣了一会儿,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旁的沈禄也很惊讶。
二人对视一眼,好像在说,这家伙还敢说是诚心来求教的?为何听这话,觉得那么厚颜无耻呢?
你自己凑不出银子,就想问问张峦之前凑了多少,暂时全都交给你,好让你拿去交差?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面子很大,别人都得仰你的鼻息过活,亦或者说你就是大明的指路明灯,别人都得看你的脸色过日子是吧?
张峦为难道:“我筹募到的…我也没凑多少啊!”
“那究竟是多少?”
叶淇算是豁出去了。
什么脸不脸的。
我现在都快被人笑话成傻逼,连仕途都要因此而断绝,跟你讨要点儿银子…不算过分吧?
谁让陛下不帮我,阁臣不帮我,甚至连同僚都对我拒而远之?
我现在不是求你帮忙,而是利用大义,逼着你把银子交出来,让我好拿去交差!
张峦叹息道:“大概,有个几百两吧。”
“多少?”
叶淇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费了那么大力气,别人都以为你是多大的能臣,我也以为你已经凑了几十万两银子,差不多快凑齐了。
退一步说,你就算拿个几万两银子给我,我也能交差啊。
结果…
你却说只凑了几百两?
不想被我利用,也别这么戏弄人行不行?
张峦道:“我这人,说话就是直白,不喜欢藏着掖着。的确是只有几百两!当我发现,无论我怎么尽力,都凑不出银子来,距离陛下的期望差得很远时,我愈发觉得,自己不配为人臣,所以便主动请辞。”
叶淇现在一门心思,都觉得张峦是在玩他。
张峦所说,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张峦再道:“不过陛下宽慰了我,说可以让我暂时回家来养病,等养一段时间,找人替代我的职位,把事情做了…这样我就可以省心些,等将来病愈后再看去哪个衙门任职。”
叶淇道:“所以陛下便让在下来顶缸,承揽下这个烂摊子?”
沈禄赶紧道:“叶侍郎,话可不能这么说,户部侍郎乃少司徒,位高权重,怎会是烂摊子呢?或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那张阁老,您辛苦那么久,又是图什么?之前多番为朝廷筹募钱粮,又是如何办到的呢?”
叶淇质问道,“还有您说要帮李孜省完成黄河改道,如果仅仅靠这么点儿银子,够吗?”
张峦苦着脸道:“我自家知自家事,我就是个庸人,没啥能力,仅此而已。”
叶淇站起身来,义正词严道:“庸人是否也得摆事实讲道理呢?”
“咋的?你以为我故意戏弄你呢?”
张峦说话间,再次看向一旁端坐的沈禄。
好似在质疑,这就是你找来的人?
现在你咋不说话,替我们打圆场?
而此时的沈禄却是一副生无可恋的神色,好似在说,你们爱谁谁,赶紧结束这难堪的会面,各回各家,反正现场就一个小丑,那就是我。
我这纯粹是好心办坏事啊!
我是想利用叶淇登门求教,对外宣扬一下,说叶淇能力远不如你,让世人知晓你张来瞻的本事!
谁知道一个无耻上门跟你伸手要钱,而你更直接说自己没钱,根本就没能力去筹款。
叶淇道:“那您说说看,之前的几十万两银子是如何凑到的?”
张峦皱眉道:“我几时凑过几十万两银子?难道是把盐税也加上了?”
沈禄这下倒是接话了,道:“来瞻,其实年前到年后这段时间,为西北战事筹募钱粮,前后两批,不是有二三十万两吗?”
“有那么多吗?”
张峦板着手指头数了下,随即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其实我只筹集了几万两,主要是李孜省和徽商出的钱,剩下则是吾儿从不同渠道得来…另外供西北前线用的棉服、被褥和布匹等,乃皇宫织布所得,应该算在这几十万两银子里了。”
叶淇道:“当时能筹集到,为何这次不能了?”
张峦耸耸肩道:“因为吾儿不给了呀。”
叶淇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听听,这叫人话吗?
争论不过,就拿你儿子出来当挡箭牌?
一介稚子,能干成什么大事?
张峦道:“还有就是,现在李孜省去修河了,自身难保,还找人回来跟我催讨治河经费呢。
“徽商现正为盐引之事奔波劳碌,最近又忙着在西山开矿,哪里有闲工夫搭理我?我说的几百两银子,还是我自掏腰包呢!
“叶侍郎,你要是不信,尽管出去问问,看看我是否有一句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