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答话,语气里隐约夹杂着欣喜,莫名的就信任陆思琼肯定可以。
闻者随即冷眼,不悦道:“没问你。”
陆思琼知晓自己年小无信服力,可珏哥儿已经被耽误成这样……要知道病情越是严重复杂,大夫便越不敢随意开方抓药。
如今的郎中,谁不是明哲保身?
真要治坏在他们手里,且不说侯府会如何追究,亦是砸了他们的招牌,故若是无十足把握,寻常大夫肯定宁说另请高明推辞而去。
此时,要么就眼睁睁看着珏哥儿受苦不管,要么就尽力说服祖母,让珏哥儿服她的药。
陆思琼思量着,接话道:“回祖母,四弟脉象沉滑,舌苔白滑或腻,咳嗽痰多,色白易咯,且又胸膈痞闷。
这诸多症状,归根究底是因寒气化热,热邪积于胃肠之腑,且伏藏较深,这亦是四弟燥结未能完全根除的原因之一。”
陆老夫人专注听完,沉思片刻复问:“如此说来,琼姐儿是有治法了?”
“《伤寒论》中有记∶伤寒脉浮滑,此表有热里有寒,白虎汤主之。孙女想以白虎汤治之。”
陆思琼语调自信,深知心理之作用。
既决定放手治珏哥儿,便要让他人都信她。
宋氏听到有法,亦不知何时起内心就认定了唯有琼姐儿能治她儿子,忙向老夫人求道:“母亲,珏哥儿可再也耽误不得,媳妇求您让琼姐儿开方抓药,珏哥儿再也受不得这苦了。”
陆老夫人嫌弃的挪开视线,暗想这宋氏果然一遇到她儿子的事便连理智都丢了。
暗叹了声,然又有何法子,如今治好珏哥儿才是正经。
陆老夫人不太敢放手由琼姐儿做主,却又觉得她说得似模似样有些可信,沉着脸色很是纠结。
过了会,直接让人将早前的几位大夫请进来,要求孙女又将珏哥儿的病理说了一番。
可令人失望的是,那些个大夫已无话可说,显然是都不愿再接这档子事了。
毕竟,在他们心里,这位侯爷小姐说的若是对的还好,那认可了便是功;可若是言错了,侯府这矜贵的小少爷用了药不好,他们可是要担责任的。
最合适的就是谨言慎行。
陆老夫人想法落空,不甘心便又使人去打听张御医从宫中回府了不曾。
结果又是失望。
她们还在徘徊犹豫,但床上的珏哥儿却等不住,时不时的猛咳一阵,听在宋氏耳中简直心如刀绞。
她跪在婆婆脚下,求她应允。
陆思琼心知继母对自己事实上并没有多少信任,着实是因为珏哥儿情况紧张,她只能期盼自己。
放手一搏,总比看不到希望要好上许多。
陆老夫人被缠得久了,终于点头。
陆思琼这才着笔:白虎汤方。
方中生石膏用三两,为其呕吐加生赭石细末一两,为其小便不利加滑石六钱,至大便许久不通,而不加通大便之药者,因赭石与石膏并用,最善通热结之大便也。
写完之后,先言道:“四弟此病,须用大剂白虎汤生津以治之不可。这诸症状中,大便燥结尤为突出,其原因为热邪与燥粪互结于胃肠之腑。
本当用大黄、芒硝之属,以峻下热结,然此类药极易损伤正气,着实不适四弟服用。故我改用了生石膏、代赭石相伍,亦可达通便之目的。”
众人闻之恍然,虽一知半解,却纷纷点了点头。
陆思琼便又吩咐伸手来接方子的宋妈妈,叮嘱道:“妈妈,俾煎汤一大碗,服侍四弟徐徐温饮下即可。”
“是,奴婢记住了。”
不时,珏哥儿服后,将药吐出一半。
众人见状,皆以为药方无用。
宋氏渐渐烦躁,众人亦质疑的眼神投向陆思琼,珏哥儿却突然有了反应。
小便稍通,大便仍未通下。
意料之中。
陆思琼暗松口气,她虽肯定药方无害,却也不能保证就能有此效。
毕竟,她阅览的病例医书多,然真正替人问诊看病的机会甚少。
她对祖母解释:“四弟如厕不通已久,加之先前几位大夫所开之药误伤了他的脾胃,如今想要根治,不能一蹴而就,只可慢慢控制药量调整配方,须得徐徐图之。”
是有心一步一步渐渐来的意思。
珏哥儿前几次燥结发作,都是小便可通滴沥,大便许久不下。
如今大便不见成效,是因未加通便之药,而小便已正常许多,便是乐观现象。
宋氏心中有了盼头,主动留陆思琼在清风小筑里。
午饭在锦华堂齐用,膳毕,陆老夫人同四夫人见珏哥儿病情似稳,没有继续恶化的趋势,便先行离去。
是默许了由陆思琼治他的这一举措。
宋氏吩咐婢子将西次间收拾出来,作二姑娘午憩之所。
陆思琼亦不放心珏哥儿,应声留下。
私下里,宋氏却与亲信叹道:“妈妈,你说,琼姐儿到底是珏哥儿的贵人呢,还是相克之人?法华大师的话,我倒有些不明白了……”
第十章 求助
更新时间2014…7…4 21:26:10 字数:3367
陆老夫人回了静安堂,四夫人依旧服侍在侧,于其身后捶背缓倦。
楚氏珠环摇曳,身姿婥婥,嫣然笑之道:“母亲,您瞧琼姐儿医术精湛,连大嫂都为之叹服,儿媳晨间所言,不曾浮夸不是?”
闻者眯了眸,语调淡淡的,听不太出喜怒:“闺阁之女,针凿女红精湛才是能耐。”
楚氏微滞,转瞬敛起笑容,附和了接过话:“您说的是,儿媳也不明白周老夫人是如何打算的,居然让琼姐儿跟个江湖道姑学医。
这若是让外面人知晓了,指不定就以为咱们公爵侯府里的嫡出小姐,以后还需要抛头露脸的给人治病呢。”
陆老夫人半晌没有回应。
楚氏手下动作不停,眼神却不由觑向对方,暗忖着语气小心的又添道:“不过这回珏哥儿的病还真多亏了琼姐儿。”
“琼姐儿自小不在我们跟前长大,被纵得难免有些不知轻重。珏哥儿的身子她最好是能治,否则母女间总要有嫌隙。”
陆老夫人说着,缓缓睁开眼眸,疲乏的叹息又语:“你大伯这些年精力都花在了朝堂上,不关心内宅琐事,你有时间就多帮衬点你大嫂,好好把府里的风气给治治,别让底下那些奴才懈怠了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
说话时表情是严肃的,但听在楚氏耳中却格外顺耳。
婆婆虽说没有明言,可昨儿清风小筑里处置珏哥儿乳娘的事早已传遍阖府。
这是对早前宋氏徇私的做法表示不满。
赶忙福身应了。
适时,大丫鬟彩鸳掀了毡帘进屋,福身行礼后禀道:“老夫人,二姑太太携表少爷跟表姑娘过府了。”
陆老夫人精神一震,本后仰懒散着的身子坐起,面露欣喜,“阿雅来了?怎么今儿都没使人先打个招呼,快请进来。”
“二姐许是想您就过来了。”
二姑太太陆文雅是老夫人的幼女,亦是如今唯一的女儿。
这话中听,她眉眼开怀,让媳妇到跟前来,吩咐道:“斌哥儿跟敏姐儿都来了,你快让厨房做些可口的点心来,记着,敏姐儿最喜食甜的。”
“儿媳这就让丫头去传话。”
颔首后,楚氏朝自己的得力侍女碧云使了个眼色,后者就欠身退了出去。
“说起来,二姐有半旬没过府了呢。”
留意到老夫人眼底的思念,楚氏又道:“不过近来雨水不歇,只等到了昨儿下半夜才停,瞧二姐今日就过府来了,可见平素心里定是百般挂念着您。”
陆老夫人听了,自然更是欢喜,拉起小儿媳的手放在掌中拍了拍,满脸欣慰的由衷道:“阿雅在闺中时就孝顺。那时候呀,她跟阿颖姐妹俩总……”
话至一半,就顿住了,眼神于追忆中透出淡淡的哀伤。
楚氏进门时,大姑子陆文颖尚是废太子妃,被先帝下令随先太子同囚于幽宫内,婆婆每回念起她便惋惜不止。
说起来,这事谁听了都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