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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这冷冷的一声,更是如春日暖阳般。谢归其只觉如获大赦。
随着众人跪下行礼,抬头瞅见席若穿着里衣坐在龙床上盯着他看。马上垂下眼,奴才们是不能与主子对视的,别以为他不知道,想抓他的错处,没门。
端水的小公公已在进殿前换了热水,此时伏在席若的脚边。席若接过宫人递来的茶盅,漱口,吐入跪在另一旁的宫人高捧着的金色痰盂里,然后又用火一般炙热的眼神盯着谢归其。
感觉那目光若有实质般,弄得他浑身不自在。心里暗骂:赖床赖到现在不算,起了就赶紧的上朝去,老盯着我干嘛?
不能被他逮到一丁点错处,于是头几乎要低到腰上。够谦卑了啊,怎么感觉盯着他的目光不止一道了,好像所有人都在望向他。出什么事了,他哪里做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第二更……周末愉快
☆、侍候
正纠结着,张德附在他耳边道:“哎呦,我的小祖宗,您杵在这儿干嘛,赶紧上前伺候啊。”
谢归其恍然大悟,忙快走两步,将布巾扔在了水盆里。长长的舒了口气,想着还能回自己的小床上补个觉。
奇怪,为什么大家还在看他?
尤其是席若,你倒是拿起来擦脸啊,坐那愣着干嘛,难不成还等小爷我给你擦啊。
啊——
谢归其突然记起,以前自己被人伺候的时候,也没亲自动过手擦脸。
不清不愿的挪过去,看看在地上跪了老长时间端水的小公公,真是对不住。取出布巾,拧干,然后跪在木榻上,仔细而又万分小心的把布巾贴了上去。
席若看他咬牙切齿又拼命忍着,心里好笑。擦完脸,主动把手递了过去让他擦。穿龙袍的时候,也点了谢归其的名字要他伺候。
谢归其愤愤的拿起中衣,触手软滑,是席若和他都喜欢的那种苏杭进贡的布料。席若张臂闭眼,作享受状。
中衣没有扣子,腰部由一根丝带系住。谢归其低着头勾起一抹坏笑,心灵手巧的给九五之尊在腰间打了个漂亮醒目的蝴蝶结。
宫人们不敢笑出声,强忍的双肩止不住抖动。
席若感觉气氛不对,睁开眼瞅瞅,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宫人们忙看自己的脚尖,不敢掺和,知道谢归其身份的,只道是谢归其和皇帝开得玩笑,不知道的暗暗为谢归其捏了一把汗,说不定下一秒这个不知死活的太监脑袋就搬家了。
“解开,打同心结。”席若阴沉着声音命令。
谢归其一时兴起,还以为席若闭着眼不会看见,没想到被抓了个现行,看到席若脸色不善时,还颇有些担心席若揪着错处不放。听到席若不追究,什么都没多想,立马乖乖的打了个同心结。心里还不住喃喃:打同心结做什么,又不是成亲的喜服。
穿好衣服,外殿就摆好了早膳。
席若今天心情好像不错,比平时多用了些粥。张德知道原因在哪,哄着谢归其多给席若布菜。谢归其今个心情才真的好,半年来都被下了禁食令,每日不过两碗清粥,等到席若去上朝,他就可以和其他宫人一般吃有馒头的早膳了。
想到这里,不由的嫌席若吃饭太过慢条斯理,扭扭捏捏的像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一般。
拗不过张德,拿起玉箸从凉拌黄瓜里夹了大蒜,从清炒白菜中夹了辣椒,放到席若近前的碟子里。席若脸拉的老长,只一味的吃粥。谢归其想了想,不过太过分惹了他的怒气才好,于是要去夹虾仁竹笋里的竹笋,被张德僵着张笑脸挡了下来。
“这水晶虾仁真漂亮,圣上您尝尝。”
谢归其不满的嘟囔:“冬日里鲜有笋,倒是比虾不知金贵多少倍,再者说,大早起的吃清淡些好,这也是圣上一贯的喜好啊,今个御膳房怎么送了肉来?”
席若本来被谢归其夹的菜沉了脸,可一听谢归其还记得自己喜食清淡菜色,心里立马就乐开了花。拿起筷子正准备吃笋,突然听得莫名的“咕咕”声,又好笑又心疼,遂起身上早朝去了,临走时将那盘虾仁竹笋赏给了谢归其。
这下黑脸的换成谢归其了。席若原本是好心,以为谢归其想吃笋。哪里料想的到这一举动偏偏让谢归其想起了挨皇后鞭子的耻辱。
其实挨皇后鞭子不是什么耻辱,毕竟人家是国母,何况只是十鞭而已。对于征战沙场多年的谢归其来说,即便是现如今身子大不如从前,也只是皮外伤而已。
让谢归其感到羞愧难当的是他挨鞭子的原因。
那天席若见他越来越乖,整日闷闷不乐愁眉不展,便解了他的禁足,命张德陪他到御花园看看开的正盛的梅花。
彼时皇后也将要来赏花,宫人们事先在花暖阁中安置了茶点。谢归其肚子饿的难受,见宫人们都撤走了,想个法子暂时支开了张德,偷偷过去吃了几个糕点。
好巧不巧,皇后的侍女打帘进来,尖叫一声,把他当小偷抓了。索性那皇后刚嫁入宫中不久,不愿在宫中落下残暴的名声,却又碍于宫规,便命人把谢归其带到内侍省小惩大诫一番。
等到张德匆匆赶往内侍省刑殿,谢归其已经受刑完毕,呆呆愣愣的坐在冰凉的石阶上。
那件事让谢归其的自尊心受了极大的打击。他虽说不是出生在皇家,到底也是世家弟子,从小众星捧月,加之先皇和当时的太子又及其宠他,他的生活要比皇亲贵胄都要来的富贵、舒适。
谁曾想,他也会有偷糕点吃的一天,而且被当成一个贼抓住受罚。
谢归其挨打的时候,还满腹委屈,可是后来想想,他这半年来足不出户,却着实变化不小。席若并无对他有什么大的动作,却真真实实在一点一点的改变着他,把他从一个骄傲的大少爷改造为卑贱偷嘴的小太监。
然后他得罪了郭易如,席若随口说了句罚跪,换做以前,他就算不大吵大闹,也会回房间自己生闷气,把席若大骂一通。但那次,席若随口说出的是剑阁。
剑阁上房悬挂的是他在战场上杀敌的利刃。如今,是刺入他心窝的凶器。
他想,是该好好和以前作个告别了。因为以前高贵的谢归其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得放下一切,包括骄傲和尊严,竭力把家人救出来。
当然这件事,有人难过,就有人开心。
下了朝,满朝文武都暗自思忖,今个圣上的心情怎地如此好,百年难遇的一次和和气气的君臣议事,就连对以丞相为首的梅党中人,都未厉色呵斥。
于是,散朝之后,大臣们面色凝重,三三五五聚在一起,猜测皇帝到底为何龙颜大悦。莫不是哪宫的娘娘怀了龙子,若真是,那朝廷上的格局就会发生变化,就要慎重思考,要不要加入那妃子的娘家一党寻求庇护。
席若下了朝便去御书房批阅奏章。张德被派去找那个不见了踪影的谢归其,许久未归。耐心消磨殆尽,席若叫了声:“暗七。”
“主子。”
“去瞧瞧,他在做什么?”
片刻,暗七接了班守在谢归其身边,暗八回来了。“主子,公子在御膳房用膳。”
“怎么这么长时间?”
“公子一开始不知道需要亲自到御膳房领,一直在寝殿等。张总管跟您上早朝去了,属下不能现身提醒,所以公子半个时辰前张总管回来才去用膳的,现在在来御书房的路上。”
“他都吃了些什么?”
暗八有一刹那的停顿,垂首说道:“一碗米粥。”
席若蹙起好看的眉:“怎么还是吃粥,难不成吃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