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妃嘴角高高翘起,挂着欢喜的笑,可随即一滴清泪坠下,晕染了衣襟,让明亮的靓蓝色变成深蓝,正如她此刻翻腾的思绪。“正因为如此,本宫更不能去荣王府,本宫若是去了荣王府,那王爷的身世就要被怀疑了,到时王爷还怎么在朝堂里立足?”
桂嬷嬷一脸着急,跪坐在一旁,“娘娘,当年又不是您的错,您已经惩罚自己这么多年了,王爷才满周岁您就把他送出宫,让他在民间长大,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终于认祖归宗,如今王爷纯孝想接您回府荣养,这可是件喜事呀。您想想如今新帝继位,太后又是那么个性子,您在宫里必不能如以前那般,便是您搬出这慈安宫,可只要您在宫里,太后见了也是不舒服的。这宫里的阴私这么多年,娘娘难道还没过厌吗?难道还要让王爷在宫外为您担心吗?”
太皇太妃皱着眉头,半晌才长叹一口气,“可是我去荣王府也不过是连累王爷罢了。不如咱们去清月观吧,那里也甚是清静,以前先帝不让本宫出家,这次应该是可以的吧。”
桂嬷嬷急道:“娘娘,您何必这样苦着自己呢。好不容易盼到今日,难道您不想和王爷好好相处些时日吗?当年您没能亲眼看着王爷长大,如今也不想看小世子长大吗?当年的事这宫里几乎没几个人知晓,便是有一两个略有疑惑的也不敢说什么。只要陛下答应让您去荣王府,必会给您一个体体面面的身份。再说这事不是还有太后娘娘,想来她应该是最着急的一个吧。”
太皇太妃听了这番话,又是心动又是犹豫害怕,她自然是想去荣王府的,这么多年的盼想这么多年的奢望终于盼回了儿子,她怎么可能不想与儿子相认相处。可是她的身份她难堪的过往就是那永不愈合的伤口,看似光鲜的她内里却早已腐烂,只稍一触碰便会脓血四溢。而谁也不能保证那伤口会不会被发现被展示在众目睽睽之下,谁也不能保证。毕竟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康帝能为她做到那样极致的绝烈。
“咱们再等等看吧。”这一句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话让太皇太妃费尽了力气,说完便歪倒在羊毛毡子上,轻轻地闭上了眼,西斜的阳光洒进来照在身上,仿若稀世的水晶,脆弱而美丽。
回到荣王府的甄婉怡则与祁荣说着悄悄话,“我跟太后说了,太后看着像是挺乐意的。”
祁荣摩挲着茶碗边沿,“那太皇太妃怎么说?”
甄婉怡皱了皱眉,“母妃好像有些犹豫,似乎挺担心的,不过我瞧着母妃是极想过来的,只不过是有些担心给您添麻烦罢了。”
祁荣放下茶碗,伸手揉了揉甄婉怡的眉头,“别想多了,这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剩下的让本王来吧。”
甄婉怡展颜一笑,她也确实是做不了什么,但只要能帮祁荣做一点点事儿,她便觉得高兴,甚至忍不住地想要多做一点事儿。“那过两天我再进宫探探太后的口风吧,不管怎么着先把梅院收拾出来再说。今天我去慈安宫见了母妃,母妃那里可不简单呢,慈安宫有着七阔四耳的正房,房间比我们的锦祥院还要宽大,里面的摆设样样都是珍品。
中堂上挂的画是沁湖先生的墨宝,瓷器都是用的汝窑的静白瓷茶具,那铺地的羊毛毡子都是漠北的紫羔羊皮,我记得去年宫里赏了府里一张,得找出来给梅院送去。还有沁湖先生的墨宝王爷应该也有吧?还有母妃喜欢坐罗汉床,刚好我嫁妆里有两张,到时候把那张紫檀木的罗汉床送梅院去,就是凑不到一套齐整的紫檀木家什了,摆着怕是不如慈安宫精致奢华。”
祁荣看着甄婉怡欢快的笑颜,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言语,心里的几分惆怅渐渐消散。他做出这个决定时自己心里也存了几分茫然,倒不是怕众大臣的参本,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去与那个生了他却又遗失他的女人相处,自小他就被慕嬷嬷灌输着一种理念,认为自己身份高贵,所以总是端着应有的礼仪,与人远远的淡淡地相处着。
直到遇到了她,第一次被一个小女孩跳上身搂得那么紧,第一次与一个人靠得那样近,第一次有人将模糊的眼泪擦在他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不知所措。当时的他内心是慌乱的,只不过从小到大刻入骨子里的礼仪教养让他忍隐了下来。这一忍便让她一步步靠近,一步步走入了心里,最后到了娶妻的年纪一想到她他竟也能坦然接受了,甚至心中有些暗喜。
☆、第四零六章 奖 励
祁荣脸上泛着温和的笑意,“这几天就在府里好好收拾梅院不用进宫了,做好准备等着太后的传召就是。”
甄婉怡眼珠儿一转变明白了,乐呵呵地笑道:“王爷是想让太后着急好让母妃早点出宫吗?”
祁荣也不相瞒,揉了揉甄婉怡的头发,“这事儿你可以跟慕嬷嬷说说,宫里慕嬷嬷能传上话,桂嬷嬷那边便知道怎么做了。”
甄婉怡笑得得瑟,她似乎嗅到阴谋的味道了。
卫安的动作快,只一天时间,梅院便内外都重新粉刷一白,窗棱和门柱也重新漆了一遍,只是味道大了一些,还好今几日日头好又有微风吹送想来只要个两三天就会好了。
想起慈安宫院子里那一株西府海棠,花开正盛,灿烂若霞,便又让人去丰台寻了西府海棠来,连带着卫安寻来的几株名贵兰花都摆在院子里。
待油漆干了后便让人往房里搬家什,甄婉怡嫁妆里没有成套的好家什,可王府库房里有呀,开了乙字库,对着帐册寻了黄花梨的炕柜、立柜、炕几、镜台,后来又寻了矮案、琴案和一张贵妃榻,最后竟还找到了罗汉床,大件小件地搬了一整天才归置好。
看着明显有了生气的屋子,甄婉怡暗暗点头,心里头有些可惜那日没能看一看慈安宫东次间、东梢间和内室的摆设。
慈安宫有七阔,可梅院只有五阔,没得梢房,只有次间和尽间,西尽间做了书房,仿着慈安宫在地上铺了一张羊毛毡子,摆了黄花梨牡丹纹书案,背后是书柜尚空着在。
西次间靠南墙的是张矮榻,一般较为亲近的客人会在这里接待。明间则是接待一些正式客人的所在。东次间则放着罗汉床,内室里炕床上天青色的帐幔层层叠叠一直到云纹样式的落地罩旁变成了松花色,屋内简洁明亮,看着便神清气爽。
甄婉怡不放心之下还拉着慕嬷嬷来看了几次,惹得慕嬷嬷笑不合嘴的,直道:“王妃真是有心,这摆设便是让桂嬷嬷来安置也不能比这再好了。”
休沐的时候,祁荣也被甄婉怡拉过来逛了一圈,里里外外看了个遍,便拉着甄婉怡出了府门直奔闭月斋,给甄婉怡置了一套镶宝双层花蝶鎏金头面,镶着打磨圆滑的青金石、红宝石、紫水晶、玛瑙和黄玉,远远看着光泽闪烁十分夺目,甄婉怡当时就将那扁方戴在了头髻上,今日出来得匆忙,她一身都是家居装扮,梳着简单的堕马髻,穿剩嗾渌厣嗳梗雒徘奥塘奔毖傲思凵趟狂刈痈咨希赏肥稳粗淮髁肆街У愦漪⒆印?br />
“王爷这是给我的奖赏吗?”
祁荣笑着给甄婉怡戴上耳坠,“娘子给婆母布置房间乃是本份何需为夫奖赏?”
甄婉怡嘟嘟了嘴,斜了祁荣一眼,随即对着琉璃镜调了调首饰的位置。
祁荣戴好后顺便着用指腹刮了一下甄婉怡滑嫩的脸颊,笑道:“虽是本份但这段时日也是辛苦娘子了。”
甄婉怡歪着头露齿一笑,迤逦的眼角满满的风情让祁荣眼神黯了黯,这种变化甄婉怡太熟悉了,忙坐正离祁荣远了一些,“既然咱们来了闭月斋不如给母妃也选套首饰回去吧。”
祁荣点点头,“也好。”
最后甄婉怡挑了一对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在宫里这凤头簪是皇后太后才能戴的特定首饰,但在宫外却没有那么严的规矩,所以甄婉怡挑来选去地就选了这对凤头金步摇。祁荣看着也满意,又让甄婉怡又挑了几件精致的小饰物留着赏人,才让卫安付了银票便出了闭月斋。
站在闭月斋门口,祁荣左右看了看,“今日为夫无事,娘子要不要在外面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