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惊讶的问:“这黑呼呼的一团是什么啊?”
阿根摇头道:“画画,就是个缺胳膊断手的都比你有前途的。”
景永福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若夫人思索片刻后问:“福儿,你画的是虫吗?”
景永福嘴角一抽,不过她母亲的说法,也算比较接近了。
她画的其实是龙,她要问李菲庞龙究竟打什么主意。不过她能画出龙样才怪了。
画由伍厨送出,还没等到李菲回信,前方战况已定,十三郡全线失守,契列萨人此次竟攻下城池不走,将所占之城纳入契国版图。景国开始动荡,誉帝昭示全国,誓言夺回十三郡,驱除契蛮。一时间京城民情激昂,无数热血男儿投奔军营。景永福偷偷随水姐去京城募军处看了下,母送子妻别郎,一副副感人场景,而军营里,蹈厉之声气冲牛斗,使她这个旁观者亦热血沸腾。
事实上,景国还没到穷途末路,民心在则国在,纵然常年来苛捐杂税压得百姓生活困苦,纵然酷吏贪官腐蚀着景国,但一朝大国,非一战就能拔起,一日即可灭亡。
水姐自军营回来后更加沉默,连阿根和小翠也成天在宅中坐立不安。身为景人都想为国效力,国家危难在即,血性之人岂会安居于室?
景永福知道水姐想为国效力,而她何尝不想?只是她有太多难处,只怕一入军营,再无法摆脱某些东西。
李菲的回信终于到了,如景永福预料那样,亦是一副画。画的是一幅景。风卷狂沙,荒芜一片。沙,即萨的同音。由此确定了她的猜测:庞龙师徒勾结外邦,里应外合才使十三郡那么快就落入契列萨人之手。以时间推断,正是孤云城后,景申韫无暇顾她,转投了景北战场。
“可恨那景申韫,身为我景国王族竟做通敌卖国之事!”景永福情不自禁地捶了下桌面,李菲的画一飘,她这才看见画纸背后一角,极小的一字。
平!
她为之心悸,缓了心情后她不禁叹息,此一字,叫她如何作想?
一“平”三意。平大福,平氏,平安。李菲将所有意图一字涵盖,亦将她的处境一字概之。
当晚景永福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李菲在问她,平大福你该何去何从?将平氏送到我处如何?你去平战事为国出力还是再寻个平安去处?
事到如今,她已对李菲去了疑心,他不会拿她做文章,若将母亲送至他处也能得个稳妥,只是如此一来,她与他日后势必再见……
景永福正胡乱思想着,屋外忽然传来猛烈的兵器撞击声,她连忙披衣而起,小翠与若夫人离她屋子近,都批了衣裳聚到她屋前。
水姐持铁枪正与人大打出手。伍厨和阿根悄无声息出现在景永福身旁。
来人正是庞龙。他白发白须一身浅灰布裳,清瘦面容风度翩翩,加之身手矫健剑若游龙,粗看外貌还真似仙风道骨,出尘不凡。只是一双狭眼精光烁烁,出卖了他的野心。
虽然所持只是一柄普通长剑,但以庞龙宗师级剑师级数,即便手握木剑,亦是无坚不摧的利器。只见他剑花翻飞,穿梭于黑蛇似的铁枪幻影间,轻盈自如,即便正面接下水姐雷霆般重击的铁枪,依然保持潇洒从容的姿态。
景永福虽看不清两人如何出手如何交手,但看水姐面色凝重而庞龙气定神怡,这高下已然分明。恐怕水姐所仗的,乃是兵器之重,而所碍的,亦是兵器之重。铁枪固然力重千钧,霸道凶狠,但也滞重缺失灵敏,对峙天下知名的大剑师,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可她担忧的是庞龙并非来打败水姐了结前约,她转望伍厨,亦是一副担心模样。小翠悄悄地上前一步,那庞龙就开口道:“小丫头不要轻举妄动,老夫不是来害命的!”
小翠止步,景永福问:“先生所为何来?”
庞龙手上不停,道:“只来会会你家大姐,几月不见,长进多少。”
这显然是句空话,景永福知他不会道明来意,眼见水姐逐渐招架的多还手的少,心下更忧。忽觉身边一阵轻风,伍厨终耐不住出手相助。
这是景永福第一次见到伍厨的真功夫,他使的是掌刀,贴身近搏的身法。因他的加入,院中情形更为激烈。伍厨近身主攻,水姐换了助击,但两人联手依然不是庞龙的对手。庞龙施出了更胜之前的剑术,先前她还能看到剑花,这时却只能见到白晃晃的剑影。伍厨身法灵巧,但掌刀是接不了剑的,他只能凭着轻巧身法闪挪迅移,见缝插针的劈掌。
“小心!”水姐喝一声。伍厨侧身,面上已添一道血淋淋的剑痕,他却连哼都没哼一声,手中掌势更加凌厉。
阿根一颤身子,他习武数年,自然是看出了场中的险恶。
很快,伍厨身上的剑伤多了起来。庞龙也似动了杀气,剑的走向全聚集在伍厨身上。
“后退!”水姐大喝。伍厨本能的往后一缩,庞龙的剑尖到他眼前,铁枪急速赶到,挡下剑来。一声巨响,水姐接下了庞龙必杀伍厨之剑,她虎口震破,铁枪竟似再也握不住。伍厨扶了她一把,却见她立枪于地,嘴一张,吐出口血来。
景永福心惊之余,终于明了庞龙的来意,他就是要重伤水姐,令其无法北上十三郡,而将她拖在京城。
小翠掷一小瓷瓶给水姐,却被庞龙截下,拢入袖中,笑道:“这就当你毒伤喜王的赔礼。”
“你卑鄙!”小翠忍不住骂道,“什么大剑师?你根本就是个欺世盗名的卑鄙小人!”
庞龙微微一笑:“老夫不与你一个黄毛小丫头计较。”转而望景永福道:“平姑娘,想不到我那两个徒儿都与你有缘。可你厚此薄彼,送迪王画作,却送喜王一票毒药。奉劝姑娘一句,李菲那心思,就连老夫作他师傅多年也没能看透,你还是别趟他的混水,能离多远就多远。”
景永福道:“不劳费心。”
庞龙依然微笑着,又对伍厨道:“你应该姓杨吧?作为迪王的心腹,做什么事前都得想想你主子。看在你主子份上,这次老夫暂且放过你性命,但是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切记切记!”
伍厨面无表情,眼却遥望远空。庞龙长笑一声,拂袖离去。
小翠这才跑到水姐身前,为其治伤,却听水姐道:“不忙这一时半会,来人了……”
众人方才明白,庞龙为何会放过伍厨。他是怕一时间力毙不了伍厨,反被人看见他这著名剑师的真面目。才一会儿功夫,门外就传来马蹄声响。先前水姐的重兵器与庞龙的打斗声太响,竟引来了京城守军。
众人均注视景永福,她道:“娘,你和小翠暂且回屋,水姐,你们待在院中别走,我来应对。”
雷锤般的敲门声响起。
景永福握紧了拳道:“这是他们逼的!”
“开门!开门!”
第二卷 …94
景永福门开后,迎面是一队整齐军士。打门的士兵厉声问:“大半夜的,你们家在做什么?”
她的眼光掠到他身后骑马的将士身上,薄施一礼道:“请将军进来,一看便知。”
那将士狐疑的下马,领着一队士兵尾随景永福身后。
水姐面色苍白的手拄铁枪,勉力站在伍厨身旁。伍厨坐在台阶上,撕开身上破烂衣裳,撒上伤药,阿根正咬着牙一旁相助。
将士的目光逐一扫过三人,最后停留在高大的水姐身上。“这到底是怎么会事?”
景永福悲愤地道:“将军也看到了,我家大姐与姐夫身上有伤。有人夜袭我家,不想叫我大姐与姐夫投奔军营。”既然庞龙力阻水姐投军,那水姐就更该去前线转转了。
将士一怔,随即怒道:“京城地界,岂会生出嚣张之徒?姑娘,你口出狂言,该当何罪?”
景永福恨恨道:“我倒宁愿我瞎扯,可是将军,你去掂掂我家大姐的枪,便知一二。”
水姐咬牙,将手中铁枪一抛,那将士伸手去接,抱在怀中却倒退一步。他面色一惊:“这位大姐好重的兵器,不,好厉害的身手!”他自问身手在一般军士中出类拔萃,可这样的铁枪却非他能用,而水姐伤重之际,还能抛出铁枪,绝非一般女子。同来的一干士兵均是一愣,转而目光肃然起敬。
景永福道:“契贼不知从何得知,我家大姐身手不凡使的又是长兵器,若让我家大姐投身军旅,叫景军如虎添翼他们就倒霉了。于是贼人们派了一干武艺高强的杀手夜袭我家,我姐夫舍命相救,这才没叫他们得逞。”
那将士见水姐搭手于伍厨肩上,后者身子一颤,接着慢慢拍了拍肩上之手,不禁感慨:“贤伉俪情深义重,本将多疑了!”
景永福与那将士互道了姓名,原来他正是兵部上将,守卫京畿的将军段博。
段博遗憾地说:“如今令姐伤重在身,不知本将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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