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秒他就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要没事跑到顶楼去?
如果不知道的话就好了。
不对,知道的话,就轻松很多了,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
——我很不喜欢他现在这个样子……
「对不起,我不知道您这么看我。」
夏里恩对着自己房里的墙壁说。
墙上凌乱的贴着全家人的绘像,除了第一次拿回来的那几张之外,后来琴又多画了好些,说可以让他换着。
上面没有锡尔。
其实不是没有,因为夏里恩把那张放在最下面,只有自己才能意识到的位置。他的房间跟刚搬进来时相同,几乎没变,摆设就是那几套,连威坦进来时都很讶异,说至少地毯花色可以换别种。
明显跟过往不同的,就是这道靠近小书桌前的墙,连他自己也不晓得,他会将那些画歪歪斜斜地、重叠了部分,很随性地贴在这里。
把最重要的东西,藏起来。
无法直视,难以面对,甚至感觉羞愧,这件事……
他好几年前,就已经很明白的,知道了。
夏里恩拉出抽屉,从里头拿出跟小琴要的绿绒戒指盒,掀开后,里面便是象征公爵地位的银钻戒指,钻底用金线绘出的遂星堡轮廓,永不褪光的闪耀。
套上食指,感觉松动,换成无名指倒刚好,听说人间界有交换戒指才能完成结婚仪式的习俗,好像就是戴在这只手指头上。
他想到黑花的豪华婚礼,别看她作风明快豪爽,其实还挺死心眼的,希望戴欧能就这样好好陪伴她一辈子。
嗯,小琴的话……她好像比较喜欢跟女孩子玩,酒会上如果发现有男孩想跟她搭话,会立刻溜到露西那里。看这次婚礼上有没有什么机会,让她多交些朋友吧,老一个人躲在工作间里面也不好。
至于威坦……这小子最麻烦,哪天他要是想定下来,讨哪家千金为妻,大概在那之前,那可怜的小姐会先被之前那些莺莺燕燕给烦死吧。
夏里恩想着,把戒指拿下,放回盒子,然后塞回整齐的抽屉。
戒指束紧的感觉还停留在无名指上。
(你一点也不适合这个。)
有个听起来非常晦暗的声音这么对他说。
「嗯……」
(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放弃吧。)
「我……知道了。」夏里恩顺从的回答,然后拖着因为大量疲惫涌上而感到恶心的身躯,用力把自己摔在床上。
抽下发带,踢掉室内鞋,将脸埋在枕头里,最后还是忍不住流着泪入睡。
就算不能成为祖父的继承者,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帮忙,这样就好了,夏里恩做着消极却满足的梦。
***
「夏、夏里恩……怎么办、哇、怎么办啊!」准新娘黑花·法尔贝特·莱斯,甩着刚梳好的卷曲马尾,抱着头在小琴工作间旁的大更衣室里慌慌张张地走来走去。
「黑花别晃,装饰花都给你甩下来罗。」夏里恩苦笑着阻止妹妹不安的举动。
黑花身着又长又重的拖地黑色礼服,相较于平时大胆卖弄身材的服装,这套显得保守高贵,头上顶着至少也有一公斤重的银铸雕花发饰;有绉折的纱质高领,由颈项延伸到手臂上半部,下侧则为亮面缎,束至胸,又变为拉出绉折的厚布,上头镶嵌远望如繁星的碎钻,裙子为大型千层蓬裙,裙摆也缀上碎钻,意外的选择了典雅风格。
「我真的非嫁不可吗?」黑花苦着脸。
「到这种时候还说什么蠢话,现在不嫁,之前那些准备不就白费了?别说其他人对落跑新娘怎么想,我第一个就不放过你。」威坦理理绣了金线的敞领外套,又神经质地调整领巾上的宝石别针,今天他跟露西一起负责总招待,说不紧张是骗人的。
「我嚷嚷而已,关你屁事。」黑花噘着嘴。
「黑花,出了这房间就别再说粗话啦,威坦你也是。今天你姊姊要结婚,让她点成不成?」夏里恩叹气,「宾客都还没来呢,先别穷紧张。」
从半个月前,法尔贝特家领地的旅社就间间客满,除了要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先包下之外,还有许多虽然不在受邀名单之内,却也想来附近凑热闹的低阶贵族,或者小有名气的能人。
「琴还没起床吗?」黑花问。
「昨天赶完最后一件之后就睡死了,还是仆人把她抱到床上,刚才露西叫了也不醒,还被当成点心咬了口。」威坦说。
「再去叫一次,她也该换衣服了,你跟她说要是再不起来,就让别人来拉黑花的裙子,不给她当花童了。」夏里恩笑道。
威坦点头,出房间前突然回头望着黑花:「看在你今天要结婚的份上,稍微称赞一下好了,今天的你是我认识你之后最漂亮的一天,『姊姊』。」
然后他迅速的闪身出门,听见后头爆出的尖叫:
「一点也不可爱的臭小鬼!」
早料到黑花会有什么反应的夏里恩,悠然将手指从耳朵里拿出,「他不老实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夏里恩顿了下,继续说:「祖父这次面子做的还真够大,魔王陛下、茜皇后与裘丽皇后,以及大皇女、二三皇子都会到,记得到时要先敬他们。」
「我会努力不忘记的。」黑花呆滞的晃头,任由沉重发饰拉扯头发。
「早叫你多看些礼法书,就是不听,现在糟了吧?」
「哎呀、夏里恩你人最好了,一定会帮我的嘛,既然是开场主持,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提醒我该做什么啦。」黑花眯眼笑的模样,夏里恩觉得挺像挂在偏房的祖母肖像。
夏里恩只宠溺地拍拍黑花肩膀,「对了,戴欧那边的聘礼……有着落没?要是没真拿出点东西,就算祖父给你嫁去,少不了嘲讽一番。」
「嗯……这倒有点玄了,无论我怎么问,那家伙都神神秘秘地不告诉我,只说他要娶的是我,所以一定会拿来能让我开心的东西,至于祖父怎么想,他可顾不了。」
「既然戴欧有自信,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如果祖父要搞破坏,我会尽力阻止他的,毕竟你是我最重要的妹妹。」
黑花笑着一把搂住夏里恩,把已经涂上艳色的唇贴在他颊上,「还有谁会对我这么说呢?威坦跟琴不说我是他们重要的姐姐,臭老头也不会说我是他重要的孙女,只有夏里恩而已,你真是个好哥哥。」
夏里恩回搂一下,「大家都会想你的,所以要常回来,真的。」然后他悄声问道:「小宝宝怎么样?」
「应该很健康,等生下来,我再拎着他的尾巴来给你玩儿。」黑花也小声说。
夏里恩不禁笑出声。贪狼族人小时候都会有狼尾巴与耳朵,长大一点才能自由变化看要不要藏起来。
「我去做最后的巡视,也许已经有宾客等不及想进来看看了。你多休息会儿,要什么叫仆人给你拿,别把一身打扮弄坏了。」夏里恩说完,给黑花一个打气的微笑,推门出去,却看见锡尔靠在工作间门旁,银发梳的一丝不乱。
「您怎么不进去看看黑花?」夏里恩问。
「也不急于一时。」锡尔平心静气地说,并未因为今天是嫁孙女的日子而有任何动摇。
「好吧,那么我去巡一下,待会儿见。」
夏里恩要走,却给锡尔拉住手。热度透过白手套传了过来,他立刻就觉得耳根发烫。
「你在盘算什么呢?夏里恩……」
「我不懂您在说什么。」夏里恩垂下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