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停一会儿,张雨军又开了口:“有些事你不明白,已经讲给你不少了,还不懂。你不知道我们的感情有多深,在那种地方我操他妈,全是些人渣,当面陪笑脸,背后捅刀子,刚进去的时候,有好心的犯人跟我说,见人只说三分话,不管对谁,哪怕你恨他恨得想在背后捅他一刀,但在他当面必须做到该说就说,该笑就笑。”
“那活着多累,咋能那么可怕?”
“等你挨头上就不可怕了,”张雨军瞪着眼抢白了一句:“那时候我太直了,当时心里想,去死吧,好就是好,不好还跟随你陪笑脸,不揍你就不错了,慢慢时间长了,吃的亏多了,最后还是服了。”
“你咋还有服气的时候?”何小琳照样嬉皮笑脸。
“不服也得服,你不知道,打小报告,给你小鞋儿穿,有时候还下好套想办法赶你往里钻,你怎么能招架住?谁能天天跟他们打,不回家了?在那种鬼地方,硬逼着你把头低下来,眼泪和着鼻涕往肚子里咽,都是你错了?肯定不是!不是你也得受着,顶着头挨。”
心酸让张雨军的眼睛湿润了,何小琳没有了心情开玩笑,心陪着他一块抽动着。
用手揉揉眼睛,张雨军又说了下去:“满肚子委屈时候怎么办?只能找自己贴心的朋友相互发泄,给予劝慰,逸飞比我受的委屈要多得多,你不知道,他有时候找我说,大军我心里难受憋死我了,要是能趴在老母亲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就好了,心里就舒服了。”
何小琳轻拭着张雨军脸上的泪没有打断他的话题:“一到这个时候,我和逸飞的眼泪就要滚出来,却不敢让它掉下来,害怕别人笑话,我操他妈,在那里边,才真是想哭都找不着地方。”
擦了擦眼泪,张雨军点上一支烟,又缓缓开了口:“逸飞对我的感情有多深你不知道,我比他走得早,当初我要走的时候,他也顾不上自己的脸面了,那么一个大男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眼泪一个劲的淌,怎么也收不住,在那里边你不懂,相处的时间长了,落下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很长的时间都调整不过来,在哪一个地方都站不住坐不住的。所以说,你提的问题我无法给你答复,我不敢去想象会有这种事发生。”
张雨军的动情叙述,他们兄弟之间的真挚情感,把何小琳深深震撼了。在那种地方居然会造就出如此的贴心兄弟,如此的深厚友情,她心中原有的一丝怀疑彻底消失了。
沉默片刻后,何小琳柔声开了口:“雨军,咱们想办法帮帮逸飞哥,不能让他按自己的想法继续下去了。”
张雨军象初次相识一样,他仔细地瞅住何小琳:“我怎么象不认识你了,你对他没有看法了?”
何小琳的脸羞红了,伸手揪住了张雨军的耳朵:“好哦,敢嘲讽我,看我咋收拾你。”
“好了好了,我哪能敢嘲讽你,高兴还来不及呢,”挣脱开何小琳的手又说到:“帮帮他,你以为我不想?我比谁都发急,光急有个屁用,在逸飞面前我什么也说不出,只有听他散发歪理的份,就算用咱们现有的一切换他别去做业了,我干他还不干呢?
听着张雨军无奈地牢骚,何小琳笑着安抚道:“咱不急,等回家后让我劝劝逸飞哥,不行再想别的办法,咱慢慢来,不急。”
何小琳口中的回家倒提起了张雨军的情绪,咧嘴嚷了起来:“真的?太好了,这样逸飞肯定会开心,叔叔和大婶也会高兴地不得了。”
当何小琳出现在唐逸飞家时,真的把母亲给惊呆乐坏了,拉着何小琳的手左看看右瞧瞧,口中连连叨念着:“看看多俊的闺女,大军这孩子真有福气,给我和你大叔领回了这么好的媳妇儿,大婶这回可去了一大心事了。”
唐逸飞父亲把心中的喜悦倒向了张雨军:“这两天我和你大婶一直在盼,没想到还真盼来了惊喜,这才是我和你大婶最开心的事。”
父母开心喜悦,让唐逸飞脸上洋溢无比幸福的笑容,对着何小琳说了声:“小琳,你来了。”
在何小琳回了声“逸飞哥”后,唐逸飞又对着母亲说道:“妈,快让他们进屋吧,您看把小琳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你这孩子,婆婆媳妇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母亲笑着说完后,拉着何小琳的手:“走,闺女,咱进屋去。”
下午,唐逸飞的哥嫂还有侄子从县城中回到了家,相隔十五年一家人终于齐聚在一起。
这才是真正的传统佳节——团圆节,共婵娟的梦想终成真,这才是真正的幸福如意。
今年中秋节,父母脸上弥满的,才是真正从内心深处发出的愉悦之色,眼中的泪水是喜悦甘甜的。
媳妇儿再好总归不是自己儿子的,母亲心中除了喜悦之外,又生出了一份失意。
次日,唐逸飞的哥嫂和侄子又返回了县城,母亲怕憋在心里的话再不说出来,小儿子说不定哪一天又抬腿走了。
借着和三个孩子喝茶聊天的机会,母亲笑着开了口:“飞,你看大军,把媳妇儿给妈领回来了,你还不赶紧也给妈领回一个来。”
心中倏忽一下刺痛,脸色乍变的瞬间有了笑脸:“你心为是去买宠物。说领就会领回来了,大军回来多长时间了,都三年多了,再说大军多年轻,长的又这么帅气,就算儿子想抓紧时间给妈领一个回来,又有谁家的闺女愿意来?”
母亲为儿子的推搪不乐意了:“你这孩子,那村东头李家的媳妇儿多好,你怎么就不听妈的呢?你不愿要,人家不还不愿跟呢?”
这意外的笑料,让张雨军来了精神,一个劲偷偷地冲唐逸飞做鬼脸,怕忍不住笑出来,只好使劲憋着。
我件事并没让唐逸飞感到意外,却被母亲的话弄得哭笑不行,只好闷头抽烟。
事情还要退回到唐逸飞从监狱中出来一个多月后,躲在家中享清闲的日子。他每天总是沏上一杯茶,把自己塞进五花八门的书籍中,日子过得倒也悠然自在。
母亲害怕儿子光窝在家里看书,大热的天儿给闷坏了,经常借口家中的油、盐、酱、醋不多了,打发儿子出去溜溜,把东西捎回来。
沿着村子中的街道踱着,心中凭添了许多感慨,回家一个多月了,曾坐着张雨军的车出过几次门,走的是和早晨跑步同一条路,沿中心大街直接出村而去。
在村落中这般穿行,还是第一次,其实,唐逸飞早已存有这种念头,却因为心怯打了退堂鼓。
淳朴的民风,容得下却看不惯唐逸飞这类辱没门风的败家子。在入狱前,每当他乘坐出租车回家时,村民的眼神就夹杂着一缕异色,人前背后总断不了指指点点,议论更是免不了的,那时的唐逸飞,年少气盛,还引以为荣,心中从没有想过人言可畏。
今非昔比,唐逸飞已真正蜕变,懂得为父母着想了,父母原本在村落中的口碑相当好,父亲曾在村中担任过许多年的文书,后又有在村小学任过教师,母亲为人善良,左邻右舍颇具人缘。
是唐逸飞的胡作非为让他们颜面扫地,人前抬不起头,人后挺不直腰。现在唐逸飞心中所想的,是人们的眼不见,心清静,村民们只要见不着自己,非议自然会少一些,能为父母少招徕闲言碎语总是好的。
顺着母亲叮嘱的路线边看街景边走着,刚想拐入一条小巷,一个嗓门较大的中年妇女声音挤进了唐逸飞的耳廓。
“进监狱之前就是黑社会的,强奸放火什么都干,反正是坏事做尽了,没吃枪子是让他拣着了,这一次蹲监狱回来,还不更折腾疯了。”
唐逸飞在听到“进监狱”时就猜出是在议论自己,好奇心促使他停下了脚步,想探听明白村民们都是如何议论自己的。
又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接上了:“就是,你看他来家时的瞎排场,十来辆小轿车。听俺儿说,他穿的一套衣服,便宜的都值几千块,刚出来又从哪来的钱,还不是又偷的抢的,要不哪一个能穿的起,你们还不知道,又出去三四趟了,一去七八天。听他们传言是到远地方做坏事去了。”
又一个年轻妇女开了口:“就这种人他妈还到处张罗着给他说老婆呢,听说看好了村东头姓李的小寡妇了,也不想想他儿是什么人,那么年纪轻轻的水灵小媳妇儿,真跟随他还不糟踏了?我得赶紧去跟她打声招呼,跟谁都行,千万别跟他,说不好哪天又进了监狱,还得跟着守活寡。”
唐逸飞实在听不下去了,心中既可气又好笑,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些令人可恶的长舌妇,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不过还行,倒应该感激那个小媳妇儿,给我省去了诸多麻烦。”
迈着平衡的步子,从四五个闲聊的妇女身边昂然而过,纷纷的议论声因他的蓦然惊现嘎然面止,齐齐打量着面色坦然的唐逸飞,此时充盈耳际的只有村落中偶而的鸡听狗吠声。
话题拉回来,何小琳马上抓住了这个机会,略作衡量开了口:“大婶,你别让逸飞哥的话糊弄了,晓雯姐比我还漂亮,又精明能干,逸飞哥都不愿要,没办法才跑回了家。”
唐逸飞的脸色顿时苍白了,恨不得冲上去给何小琳两记耳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狠狠地吸着烟,头垂得更低了。
张雨军的脸也被惊得变了色,偷眼打量着唐逸飞,心中是叫苦连天:“我操他妈,你真是脑子坏了,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唐逸飞母亲给乐坏了,并不去管自己儿子和张雨军是如何反应,急急追问着:“闺女,这是真的?不骗大婶吧,你快给大婶说仔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