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稍歇,林婉清用手背擦了擦笑出的眼泪:“喂,先别光顾着害臊。闹也闹了,笑也笑了,说点正经的……宋少尉,你今晚,到底给令仪准备圣诞礼物了没有?”
这一问瞬间让宋华卓从无地自容的羞愤中抽离出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军装上衣的内兜,他脸上的窘迫迅速褪去,??“当然准备了!”
“这还差不多!”林婉清满意地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容从戏谑转为一种“算你过关”的赞许。
宋华卓自然然地走到吴灼面前,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深蓝色闪银条纹纸精心包装、系着银色丝带的长方形盒子,递到她面前,笑容爽朗:“圣诞快乐,灼灼。一点心意,希望你喜欢。”
吴灼愣住了:“可我…我没准备…礼物…”
“跟我还需要客气什么?”宋华卓不由分说,直接将礼物塞进了她手里,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你的礼物,我随时都准备着收,不急在这一时。”
“宋少尉,你这礼物包装得可真漂亮!快老实交代,给我们令仪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呀?”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立刻吸引了附近几个女生的注意,大家都笑着望过来,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宋华卓被林婉清这么当众一问,非但不恼,反而颇为受用,脸上得意的笑容更深了几分。他挺直了腰板,带着几分军人的炫耀口气,
“是一支钢笔。我记得中秋家宴赏月写诗那回,就数灼灼的字写得最清秀有风骨。我当时就想,这笔,正该配她的字。”
他这番话一出,周围立刻响起了一片低低的、夹杂着羡慕的惊叹声。
“令仪,快拆开看看呀!”??林婉清对着吴灼挤眉弄眼:“??中秋的事还记得这么清楚?宋少尉,你这心细得可有点吓人了啊!灼灼这以后写每个字,可都得想起送笔的人咯!??”她的调侃让周围的笑声更大了。
她屏住呼吸,细心地拆掉包装,用指尖轻轻掀开盒盖。
黑色天鹅绒的内衬上,静静地躺着一支钢笔。笔身是深邃的暗蓝色,仿佛凝固的夜空,笔帽顶端镶嵌着一圈精致的金色环饰,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而沉稳的光泽。笔夹造型简洁利落,带着一丝军用品般的硬朗气息。
“哇!是派克金笔!”有识货的女生低声惊呼,语气里充满了羡慕。
吴灼的目光却瞬间被笔夹下方靠近笔帽处的一行细微刻字吸引——那是一个花体的“L.Y.”,是她表字的缩写。
“令仪,再过半个月我就要回笕桥了。你记得用这个给我写信啊。”指定网址不迷路guaiqu wei.c o m
她看着他爽朗的笑脸,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另一侧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低低的起哄声。
大家闻声看去,是墨痕社展台那边。
社长苏静文大大方方地走到沉墨舟面前,手中拿着一个用墨绿色牛皮纸包裹、系着咖啡色细绳的扁平方盒,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声音清晰地说道:“沉先生,圣诞快乐。这是我们墨痕社全体社员的一点心意,感谢您一直以来的悉心指导。一盒巧克力,希望合您口味。”
沉墨舟微微一愣,随即温和地笑了,双手接过礼物:“谢谢你们,有心了。祝大家圣诞快乐。”他的回应谦和有礼。
几个调皮的女生忍不住低声起哄:“社长偏心!”“就是,怎么只代表我们送沉先生呀!”笑声中充满了善意的调侃。
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的吴灼三人看见,林婉清撇了一眼身旁的吴灼,见她不动如山,才堪堪舒了口气。
圣诞讲座与礼物交换环节终于在一片喧闹中临近尾声。宋华卓看了看腕表,开放日临近尾声,他脸上带着惯有的明朗笑容转身面向吴灼和林婉清,“明天我来接你们去南苑,我们南苑也有舞会!”
林婉清恨不得一蹦三尺高,“太棒了,你下午早点来。”
宋华卓见吴灼也冲他点了点头,知道这事算是定下来了,才挥手道别。
墨痕社的几位姑娘围坐在一角,讨论着这个别开生面的圣诞节。
“说起来…”陈小芸压低了声音,“你们说,是宋少爷这样当众…‘行动派’的胆大,还是…静文姐那种…嗯…‘心意派’的胆大?”
她这话问得巧妙,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这怎么比?”林婉清歪着头想了想,“宋少尉这是明火执仗,生怕别人不知道。静文姐那是…嗯…暗度陈仓?”她试图用个成语,却用得不太准确。
“我觉得还是宋少尉更胆大!”李英斩钉截铁,“静文姐再怎么样,也只是送送礼物,说几句…嗯…比较意味深长的话而已,抓不住错处的!”
“我倒觉得静文姐更不容易,”小赵不知何时也加入了女生的讨论队伍,“宋少爷家世显赫,又是军人世家,行事本就比我们洒脱不羁些,他做了,旁人或许惊诧,但未必会太过苛责,反而觉得是风流佳话。可静文姐是女子,又是我们社长,她面对的可是沉先生…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迈出那一步?而且还得做得不着痕迹,不被看轻…这其中的分寸,可比宋少爷那高调的炫耀难拿捏多了。”
“是啊…”林婉清也若有所思,“静文姐那是走钢丝,宋少爷这是…嗯…开坦克?”她总能找到奇怪的比喻,“感觉不一样。一个弄不好,静文姐可能连师徒都没得做,还得赔上名声。宋少爷嘛…顶多被说句孟浪,说不定还挺得意。”
“所以说,”陈小芸总结道,“宋少爷是西洋式的胆大,直接、热烈、不管不顾;静文姐是咱们中国式的胆大,含蓄、迂回、步步为营。都厉害,但厉害的地方不一样。”
“不知道沉先生更喜欢哪一种…”李英下意识地喃喃道,话音刚落就自知失言,赶紧捂住了嘴。
几个女孩相互看了一眼,默契地跳过了这个危险的话题。
圣诞夜的喧嚣终于彻底沉寂下来。宿舍楼熄了灯,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无声地装点着漆黑的夜。一间寝室内却还透出微弱的光亮和窸窣低语。苏静文、林婉清和吴灼三人挤在了一张床上,裹着同一条厚厚的绒毯,借着窗外雪地反射的微光,说着女儿家的体己话。
白日里礼堂的种种波澜,此刻在静谧的雪夜里发酵,变得格外清晰。
“灼灼,你快从实招来!”林婉清最先憋不住,用气声在吴灼耳边催促,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兴奋的光,“宋少尉,你有没有动心?”
吴灼在毯子里蜷缩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黑暗中,她的脸颊滚烫,声音轻得几乎被雪落的声音盖过:“我…我不知道……”她停顿了很久,似乎在艰难地组织语言,“那支笔…他是很用心。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林婉清追问。
“可是太‘重’了。”吴灼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的疲惫,“好像…好像我必须立刻变得很高兴、很感动才行。可我…我当时只觉得慌,怕配不上,怕还不起……”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近乎忏悔的意味:“婉清,我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
“哎呀,这有什么不知好歹的!”林婉清不以为然地搂了搂她的肩膀,“喜不喜欢,高不高兴,当然是自己最知道!不过宋公子这人吧,虽然莽撞了点,但心意倒是实实在在的。”
一直沉默旁听的苏静文忽然开口,声音在寒冷的冬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冷静:“??一份心意,若只以自身觉得‘好’的方式强加于人,而未顾及对方是否真的需要、是否感到舒适,那这份‘好’,终究只是自我感动罢了。??”她的话语锋利无比,割破了温情脉脉的表象。
林婉清和吴灼都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见解。
苏静文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轻轻吸了口气,带着一丝淡淡的怅惘:“当然,宋公子性情如此,直来直去,未必想得那么深。或许在他看来,这便是他表达重视的最好方式了。”
吴灼默然。
苏静文的话让她心中的某种郁结似乎被点透了。那份礼物的“重”,或许正来自于这种不容拒绝的、“我认为好便是好”的强势姿态。
“那…静文姐,”林婉清的好奇心又转向了另一边,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觉得…什么样的方式才算‘好’呢?”她没敢直接提沉墨舟的名字,但问题指向再明显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