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抬起眼眸,看了看赤休,又没有焦点的看向远方,似乎在那里有一片绝美的桃源,锁住了他的心神。
“在你们看来,天蓍是否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妖精?”
赤休沉默着,不好作评论,心里却在想,何止是十恶不赦。
炎帝轻笑道:“赤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天蓍真的十恶不赦,想放出蚩尤来灭世,来一统六道,怎么会做不到呢。她当真不知道陆凌儿的血咒能有多大的威力吗?”
“……”
“当年,我刚刚封为上神时,确是因为种种爱恨纠葛,再加上天规戒条,于是狠心将她放逐于九天之外,想着,让她自生自灭。可是……我的心里却是一日更盛一日的煎熬。那时,是我自己不愿去见她。后来听说她竟然破了我的阵法,重临人世,并与蚩尤达成了联盟,要灭世时,我想见她,已是见不到。天帝将我囚禁在炎宫,日夜派重兵看守,直到陆凌儿将她杀死。她若存了心要毁灭整个人间世道,陆凌儿毫无还击之力时,即便是她座下四使,也能轻易将她杀了。她一直留着她,让她练成血咒,就是因为要做个样子,逼得我出来见她,没想到,最后我还是让她失望了。”
炎帝怆然泪下。
赤休愕然。原来,一件事情真的不能只用肉眼去看的,而要用心去看。可是,即便如此,他的心里依旧还是憎恨天蓍,谁让她灭了蜀山呢。蜀山上下一千八百名弟子,还有在阻止她灭世的路上牺牲的无数的人,这些杀孽,足以让她背负生生世世。
炎帝走后的第十日,赤休听几位仙友说,他自请入世轮回,经历尘世百难去了。他叹息,从此后,再无人可以陪他这个老头子下棋解闷,偶尔说说知心话了。
他突然想起了陆凌儿。自经历了上千个日夜,终于将林影笑变成了第二个白颜诺,将他送回陆凌儿身边后,他就好长的日子没有见到这二人了,不知道他们如今过得怎样。想着,他便捏了个诀,幻化成飞蛾,飞出了结界。
“白颜诺,你不是能听到我心中所想么?怎么经历这一番劫难后,把你这个功能给净化没了?”
苍天的古木下,依偎在白衣男子怀里的女子笑靥如花,她一手轻捻着落英,一手紧握着男子细长的指尖。
“白颜诺”爱抚着她的一头白发,柔声道:“我也不知为何,这样对你来说,不是更好么?你在说我坏话的时候,我就听不见了。或者,你在想着皇甫安时,我也听不见了。”
她蓦然抬起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嘴上虽然说的是狠话,可语气听来却是软语爱昵,“你不怕我扯掉你的尾巴。”
他揉了揉她的头,继续把她搂进怀里。良久,才在她耳边窃窃低语,“算着日子,明年就该是雪天莲蕊开花的时候了。我去将它摘回来。”
陆凌儿笑道:“一头白发又有什么呢。你的真身也是一头白发。若是以后我们一起出手,两个人都白发飘飘,还不羡煞死旁人?”
“白颜诺”的嘴角抽了抽。无声的笑了起来,陆凌儿也跟着笑。院落里,芩霖花开遍了枝头,笑意花容相辉映,这个春日,暖意融融。
赤休在半空看了他们好半晌,才慢慢飞走了。他落在蜀山结界一处隐秘的丛林中,身子一转,已化出了人形。他缓缓向前踱了几步,一株寂寥的杏花树下,有一处凸起的小土堆,土堆前还有一块无字的碑。
赤休神色凝重的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来,拔着碑前的杂草,又伸手抹去了碑上的灰尘。他低声道:“白颜诺,你会不会怪我?”思量了些许时候,又道:“该是不会的吧。你用尽一世余生,不就是为了换她低眉浅笑吗。”
赤休垂了眸子,清风拂过,像一只轻柔的手带着温暖的触感。耳鬓银丝随风飘荡,林间空余簌簌的风声。
他杵立了半日,才徐徐走远。
杏花花瓣洋洋洒洒的落下,残阳余晖斜照在碑上,显得格外的凄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