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了好半天,见无事发生,那人这才继续前行,口中还在骂骂咧咧:“入娘的,这都是些什么地方,阴森森,静悄悄的,王卫佐怎么专门找了这么个地方见面?真不该贪那每个月的赏钱,跑这儿来受苦。也真是的,想那张老儿都老得快死的人了,还整天盯着他不放干嘛!”
一面絮絮叨叨,一面到了宅前,却不进门,绕到另一侧,从关上的后门上烂出的半人高的洞子转进去:“还要钻这劳什子狗洞,呸呸……晦气!晦气!”
说着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屋内传来一个声音:“周二狗,来了么?”
那人连忙回答:“回大人,来了来了。”
那声音突然转厉:“周二狗,来了就来了,说话那么大声干嘛?”
周二狗吓得一哆嗦,连忙转进屋内:“是是,小的下回不敢了。”一面口中嘟囔:“多大的事儿啊!还这么大惊小怪的。难道那张老儿还会谋反不成?他要真想谋反,当年就不会进长安城了……”说到此处,已到了屋内,周二狗连忙住口。
屋里也是十分杂乱,勉强有一点空地,还有几个破旧的凳子,摆着一张几案。
“这几日张府的情形,都给本佐呈上来罢。”
“是,大人。”周二狗从怀中摸出一个书折子,递交王卫佐。
王卫佐却也不看,先将那书折子放在一边,从怀里摸出一缗钱来,抛给周二狗:“这是你这个月的赏钱,拿去吧。”
周二狗连忙接过。不料那钱一沉,差点闪了腰。周二狗在地上一个踉跄,连忙站直,嘿嘿的讪笑着:“那大人,小的这就回去了……”
王卫佐不耐烦的挥挥手:“回吧回吧……”就见周二狗倒退几步,快步出了屋门,仿佛屋里面有蛇蝎在内一般。
也难怪他,那王卫佐的样子生得不怒而威,周围环境又显得有些阴森,周二狗不害怕才怪。
王卫佐目送周二狗离去,听得周二狗的声音已经远去,最终沉寂,这才自顾自的道:“直娘贼!谁他妈爱来这种地方?要不是上头有令,老子早就去酒肆里寻个胡姬风流快活了!看这张老儿也没几天好活了,到时候老子该可以轻松点了吧?”想想却又摇头:“金吾卫有监察长安之责,没了这张老儿,只怕还有王老儿,郑老儿……真是没完没了……看来得找个路子送点钱帛调离金吾卫,不然还真要累死不可!”
正说着,突然鼻上闻得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一阵困意上涌,打了个哈欠:“怎生如此的困?难道是下午跟那胡姬太累了的缘故……”
话还没说完,就一把扑倒在几上睡着了。
片刻之后,门口处身影一闪,一个矮小的身影钻入室内。烛光下,可见此人身形玲珑,面蒙黑色蒙面巾,竟似乎是个女子。但女子如何会这般矮小?
女子从桌上拿起周二狗呈上来的密报,凑到烛光下翻开草草浏览一遍,到了某一页便立刻顿住。
只见上面用一种难看的字体写道:“今日下午,有两人入府。一为孩童,一为女子。衣着皆贵。孩童出印玺示之,张乃得见,与之共谈良久。据闻印玺乃亲王所佩。”
女子轻轻一笑,声音如同银铃般清脆,却原来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找到了!”
当下从怀中拿出笔墨纸砚,先将那纸折子上的字一番揣摩,随后抄写。抄写出来的字体,竟然跟原折子上的字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待抄到有人入府一段时,却改了内容:“今日下午,有两人入府。一为孩童,一为女子。良久方出。据闻乃其族亲投靠。张纳之。其族亲原居长安城郊,张与之钱帛,欲于城内购宅。”
等抄写完毕,小女孩仔细吹干墨迹,依纸折子原样折好,放于原处。那王卫佐至今未醒。
小女孩嗤笑一声:“堂堂大唐金吾卫佐,司掌都城监察巡逻之责,居然是你这般德行,也难怪我大唐衰落至今了!”
说着,小女孩将一个什么物事投入烛火之上,人却已经身形一晃,霎那间出屋不见了。
此时距王卫佐睡着正好一个时辰。
那投入烛火的物事被烛火一点,立刻冒出一阵青烟,霎那间燃尽。青烟也在眨眼间消失殆尽,竟然跟普通的烟雾要在狭小空间内留存许久一点不同。
青烟散去后片刻,王卫佐终于醒转,揉揉眼睛,伸个懒腰,晃了晃脑袋,似乎没弄清楚现在的形势。待他终于回过神来,不由得自言自语:“怪哉,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朝周围一打量,再看几上的纸折子原样未动,这才释然:“幸好是我自己睡着了,没有丢了密报,不然可就完了!”说到这里打了个冷战:“还好,还好!”
一把抓起纸折子,也不去看,直接放入怀中,吹灭蜡烛,径直出去了。
此时的周二狗,正在自己的房间内,抱着一个金果子,笑得如痴如狂:“也不知道张老儿究竟有什么好?金吾卫要我监视他,别人却要我递假密报!嘿嘿,我周二狗可不管你们双方的恩怨,谁给的钱多,我就给谁办事!王卫佐,你给的不过一千钱,人家给的,可是一个金果子,那就不要怪我周二狗言语不实了!”
“嘿嘿嘿……”
周二狗的笑声,回荡在自己的房间内……
第七章 隐娘柔情
深夜,普王府邸。Www!
普王早已经睡去,但是聂隐娘却并没有睡。
她今日刚刚被擢升为普王的另外一个贴身侍婢。作为贴身侍婢,她自然有不同于一般婢女的地位,有自己单独的房间,甚至还有属于自己的侍女。她跟翠桐二人,轮流守夜服侍普王,每人一天。
今天晚上,轮到翠桐服侍普王。她也就闲了下来。
劳累了一天的她,本应该早点睡觉,但是她却等到子时都仍然没有入睡的打算。
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飞禽拍动翅膀的声音,一只鸽子,从打开的窗户外飞了进来。
聂隐娘伸出手来,那鸽子落到她手上。随后,聂隐娘在鸽子腿上解下一支竹筒,从里面掏出一张薄纸来。随后她又将竹筒绑上,手托着鸽子来到窗前,向窗外用力一抛,鸽子顺势飞起,扑腾着翅膀,朝夜空深处去了。
聂隐娘回到烛光下,打开那张薄纸,一看,就不自禁的笑了:“这个小红线,事情办得不差,可就是太胡闹了。殿下怎么能任你随便责骂呢?”摇摇头,就着烛火,将薄纸点着,随后将灰烬碾碎,拿来一个茶碗,用水一冲,顿时一切痕迹皆被抹灭。
聂隐娘做完这一切,长叹一声,吹灭烛火,却也并不睡觉,只是静静的找到窗前,默默的望着夜空。
名为“捕风”的情报组织,已经初步建立起来。今天晚上就是他们的第一次正式行动。
聂隐娘身为刺客,自然有一套自己的情报系统,捕风实际上就是在那套情报系统上扩充转变过来的。
从今天的行动效果来看,还算让人满意。
普王去拜望张议潮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过其他的东西。
但是他不想,不等于聂隐娘不想。聂隐娘心中清楚,普王是干大事的人,不可能什么事情都巨细无遗的照顾到。他只需要掌握大方向就行了。至于其他的细枝末节,就需要靠她们这些下属来弥补了。
比如说今天。
以张议潮的身份,就算赋闲在家,就算年事已高,朝廷也决计不会放心,因此在他府中埋下细作,在他府邸周围布下眼线,那是必然之举。
长安城中,负责类似的情报细作工作的机关,就是金吾卫。那些眼线,自然也就是金吾卫控制的了。
聂隐娘实际上在普王决定前往张府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安全的因素。也早就令捕风对周围金吾卫布下的眼线加以查探,掌握了准确的情报。这以后,才答应让普王去见张议潮。
普王拜会张议潮的时候,固然进行过易容,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拿出自己的亲王印玺,这落入那些眼线的眼中,必然会成为破绽。只是当时如果不拿出这个东西,张议潮未必会那么容易接见他。普王见张议潮心急,一时间没有考虑周全,这就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危险。
聂隐娘在普王兴冲冲的到处游玩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不得不命令还没有整合组建完成的捕风组织冒险行动,一定要将这个危险消弭掉。
幸好捕风不辱使命。否则,只怕普王大业未成,就要身首异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