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道:“凤儿自打天策府回来不是越发贤淑了么,怎么还逮着你折腾?”
颜子睿一口气叹出十八个弯来:“天知道!自打今日殿下上朝后,凤儿便说要拿我练手,我道虽没了内力,这练手也不过拆招,便陪小丫头玩几把,谁知,唉……”
李世民道:“如何?”
颜子睿仰头看天边浮云,声调蓦地沧桑:“一言难尽啊……”
李世民笑道:“怎地还难尽了?”
“自己没本事,教我抽得满校场打转,也就脚程还差强人意,”一副脆生生的声音忽地□来,季凤儿站在十步外,一双杏核眼瞪得滚圆,桃红两颊气得鼓了起来,“二郎哥哥可要替相时哥哥讨个说法?凤儿在此,斗文斗舞都一一奉陪!”
这一席话说得李世民愣了:“凤儿你,哪来这么大火气?”
季凤儿哼了一声,上前两步道:“因风生水,缘雨生烟,事情总有个因果,但我不屑说。我只问一句,我季凤儿闹了相时哥哥一日不得好过,二郎哥哥你要计较便在此时,若不,那往后我可不认账了!”
李世民不由有些着恼:“你闹你相时哥哥?如何闹?”
季凤儿张了口刚要答,颜子睿却忙凑上前去陪着笑脸道:“凤儿,都是我的错,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千金肚里好歹饶过我这一回,明日我陪你去东市看斗技,吐蕃的班子三百金场,我再包临街上好的座位,如何?”
季凤儿看他一眼,眼神闪了闪,竟似有了泪意,遂发狠咬了唇,一跺脚转身道:“谁稀罕!长孙姐姐托我传话,任城王就快到了,让你们快去!”
季凤儿说完便跑了,李世民当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得问颜子睿道:“相时,到底甚么事?”
颜子睿有几分懊悔道:“我当她闹着玩,才扮了方才一出躲她,本来也是图个乐呵,怎么看凤儿那样,竟是较真了。”
李世民道:“我也奇,凤儿虽顽劣,却也是一派天真纯善,从不见得她真正动气,今日倒教我意外得很。”
颜子睿烦闷地道:“可别真是甚么地方得罪了她,哎,女孩儿可真麻烦!”
李世民道:“到底怎么一回事,相时你将始末说与我听。”
颜子睿道:“还能有甚么,不过是捉弄着玩罢了。”说着伸手抓抓头发,甚是苦恼。
他这一抬袖,却教李世民瞥见臂弯上有一线血迹,不由急道:“相时你手臂上怎么——”
“没甚么。”颜子睿忙捂了袖子,这哪里逃得过李世民眼睛,扯了他胳膊把袖管一捋,臂弯处两块淤青,小臂内侧一条寸把场的伤,虽说不深,只是刚割开皮肉没多久,鲜血一路淅淅沥沥滴落,有几分怵目。
李世民盯着颜子睿道:“这是——季凤儿伤的?”
颜子睿抽回手笑道:“哪能呢,凤儿那丫头也就嘴巴不饶人——”
“长短随意,细而深,出血久而不见止,”李世民气得嘴唇都发起抖来,“而你胳膊上的只有寸余上,不深,可见是手下留情了。相时,你还要瞒我?”
颜子睿的笑僵在脸上。
李世民接着道:“且你被季凤儿消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还不晓得你?嘴上骂骂咧咧,心底知她是姑娘家闲得无聊,到底不曾认真避她,今日被逼得跳脚,也是破天荒头一回罢!到底这么回事?”
颜子睿不由便有些焦躁:“我哪里知晓!况且这么丁点蚊蚋咬就般的小伤,殿下急甚么?凤儿那丫头脾气一直如此,不过误伤而已,不用殿下母鸡孵蛋也似地护着。”
李世民道:“误伤?小姑娘家误伤能见血?这一日到底如何,你快说与我听!”
颜子睿却只管从衣襟上撕了条布带随意裹了伤,径自向前走去:“任城王这两步路便该到了,殿下不想失礼便快走为妙。”
注解1:唐皇室内争宠夺嫡等以至卷入政治斗争的旋涡,或者得罪皇帝老大,这样的案子可以不走的司法程序而是“刑于家室”,也就是找个地方关起来。所以李渊老头儿虽然是帮着大儿子,但也不算违法,按律李建成是可以把张亮弄到东宫的私狱慢慢折磨滴~
正文 捌拾
李世民无奈,只得跟上几步。
二人一路无话,一前一后来至秦王府正堂,长孙氏已打扮齐整在厅中候着,见他二人来了,笑着嗔怪道:“小堂叔就快来了,二郎也不快走几步。”
李世民换了笑意道:“一点事耽搁了,这张罗之事今日可有劳你了。”
长孙氏敛衽福了一礼,将李世民引到席上坐了,奉了茶与他道:“二郎多念了。这些事我哪里就做得来了,还不是总管带着丫头小厮们忙,我不过闲在一旁搭把手罢了,也不知可有宜珂妹妹做得一半好。”
李世民道:“观音婢这可是太谦了。”
颜子睿立在一旁见他二人夫妻和睦,心下也说不出是何滋味,只觉脚底虚软,竟有些无处着力之感,眼见着长孙王妃端丽贤德,举止进退都有理有据,又觉得自己实在好笑。
过不久,便有小厮来报,任城王携女眷亲随已入得府中,只听一阵车辇人声喧嚷,便见一行人在丫鬟仆妇指引下向厅内行来,为首是一玉冠华服的青年,眉目与李世民有几分相像,却不及李世民英伟,更带了几分沧桑历练,他身旁是个十来岁的男孩儿,看眉眼必是子嗣无疑,等他举步进来,才能瞧见他身后一众女眷,都是入时的衣装打扮,堂下顿时莺莺燕燕,称得着厅堂也鲜活起来。
李世民早在他未进门时便起身相迎,大笑着道:“承范,别来无恙啊!”
李道宗亦是满脸喜色:“堂兄!”
李世民将人请进上座,笑道:“自武德五年与窦建德一战以来,你镇守灵州,我也没个停脚,这一晃也两年多,”他说着看着摸着那男孩儿头顶道,“景恒的个头都窜高这么多啦!”
那叫做李景恒的男孩儿闻言骄傲道:“我在灵州还学会打猎了呢!还会说回纥话!酒也能喝了!”
李世民大笑道:“好,不愧是李家男儿!”
李景恒环顾四周,问道:“承乾弟弟呢?”
李世民道:“他脚疾又犯了,前日里刚针灸过,今天正歇着呢。”
李景恒有些失望地低下脑袋,忽而又抬头问道:“那,那凤儿姐姐呢?”
李世民闻言脸色便有些不虞,正待要调作笑脸答他,却听李道宗道:“说得也是,凤儿那丫头今日怎么没在此地凑热闹?她那个活泼性儿,莫说景恒念她,我在灵州也时常想起她那些了不得的手段来,这样绝顶聪明又伶俐刁蛮的小丫头,天底下怕也难再找出第二个来,哈哈!”
李世民只得笑道:“承范还嫌被她捉弄得不够?这小丫头可是秦王府的小魔王,谁也惹她不起啊!”
李道宗道:“我却不喜欢小丫头三步一停五步一歇的,小孩子总要活泼顽皮些才好。景恒下面全是些小子,我倒真盼着有那么个女儿。”
李世民打趣道:“那倒好说,你认凤儿作干女儿不就成了?”
李景恒一直竖着耳朵听话,此时着急插话道:“那,那我岂不是做不了大哥了?”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将起来,长孙氏便陪着几位女眷闲话聊天,李氏堂兄弟则闲谈些灵州风物,朝野逸闻,两人言谈皆是些清逸之事,不曾言及朝堂半分。李道宗素性淡薄脱略,懒怠卷入朝野纷争,当年擒住窦建德最终稳固了大唐江山一统的大局时,李世民便在宫中周旋,才使得李渊将李道宗派往灵州,既不负他征战奇才,亦不用趟进储位之争的混流。
颜子睿见他二人说到灵州,忍不住闻道:“敢问王爷,灵州城外北城郭的那座夷落山如何了?”
李道宗虽知李世民与手下向来亲兄热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