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世民笑道:“王将军也不闲着。你打仗最是狠,和罗艺一个路子的。所以我把重担压给你,等程名振的传信一到,你就带兵出发,直奔洺水。洺水以水为屏障,易守难攻,若是策反成功洺水开城迎你那最好,若是不成,你就给我一路打进去,务必拿下!”
王君廓听说有硬仗可打,兴奋道:“殿下放心!保证杀他的片甲不留!”
李世民道:“旁的我不多说,只叮嘱你一句,若是洺水开城门投降,你切不可滥杀无辜,不然就算你立了大功,我也不饶你!”
李世民这一句说得冷肃,他素来谦和,和部将说笑嬉闹也时常没个正形,此刻却没有半分笑意,眼神冰刃般投在王君廓脸上,竟让这嗜杀的将军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登时不自主地道:“末将——谨记。”
说完后脖颈已经浮出一层薄汗,他惶恐地抬起头,李世民已经换上笑脸:“君廓不必如此见外,我可等着回了长安再给你加封啊!”
王君廓这才勉强笑了一笑。
李世民接着道:“君廓和刘黑闼苦战之际,尉迟,你和我一起带上唐军主力,用最快的速度拿下洺州。范愿虽然能打,但他洺州城内只有号称三万兵力,根据斥候的线报,我估计也就一万多人,且被程名振之前的虚张声势吓破了胆。难攻克的是他洺州城墙,刘黑闼一度在城墙上下了大功夫。”
尉迟敬德点头道:“攻城我不怕,洛阳城咱们不也拿下来了嘛!洺州被我们围到现在,粮草早不够了,疲兵余勇,怕他们什么!”
李世民继续:“等拿下洺州,差不多叔宝也该带兵过洺水和我军主力会合,在洺州整编过后留下小部分人守城,剩下的跟我和叔宝去支援君廓。”
尉迟敬德道:“殿下为何不让君廓兄和叔宝一样佯退到洺州,不正好也让洺州城墙为难为难刘黑闼自己嘛!”
李世民摇头道:“尉迟,你这大将军做久了,只怕兵书也懒怠翻了罢!”抬眼看到正躲在众人之外惬意地喝闲茶的颜子睿,李世民带着一分戏谑笑道,“你倒会钻空。你的茶不如给我喝,我也口渴的很。你闲了这许久,正好替我解释两句。”
颜子睿固然不情愿,捧着茶杯不撒手:“这我喝过了,殿下不如叫人重倒。”
李世民促狭道:“我都不嫌,你却小气。”
颜子睿无法,只得慢吞吞把喝了一半的茶盏递过去,顺道儿对尉迟翻个白眼,似是怪这不开窍的笨将军坏了他的浮生闲暇:“尉迟大将军,洺州城墙是刘黑闼亲自督建的,比养儿子还上心。伍子胥建阖闾还留个脐心叫西施引了越国的兵来灭了吴国,他刘黑闼能比伍子胥聪明?城墙肯定有薄弱处,我们若守在城里,自以为天衣无缝,到时候被刘黑闼一锅焖了都没路逃去!”
尉迟老脸一红,气闷地转过去把颜子睿当死人。
颜子睿见状心情便好了一些,不依不饶道:“但洺水的屏障是水路,造化自然,他刘黑闼的汉东军总不能个个都水鬼投胎罢,岂不比洺州好守得多?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汉东军和王君廓将军打了个昏天黑地,说不定那时候连饭都好几顿没顾吃,殿下和秦将军的主力军一到,替换下王将军,彼竭我盈,还怕吃不下他刘黑闼?”
尉迟敬德打仗多年岂会只是个戆头,方才不过一时糊涂没想通,眼下被个小他一轮的后生半分情面不留刮了个彻底,气得须发上指,眼珠子似是要胀出眼眶,一张黑面烧成暗赭颜色。
李世民喝了茶,刚笑着抬了手要替尉迟将军挽回几分薄面,却听颜子睿话锋一转:“这些都是在宏文馆那日,尉迟将军当着在下的面说给刘文静听的,怎么现在倒忘了?怕是这几日查营练兵太过分神了罢,尉迟将军倒要注意歇息才是。”
李世民犟着喉管生生把将要呛出来的茶水硬是咽了下去,眼中笑意柔和了锐意的剑芒。
颜子睿捉弄了尉迟敬德顺带还编排了刘文静,然后坐回自己的坐席,另取一个杯子,勾过茶壶自斟自饮:“众位将军戎马倥偬,岂有我一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小子多嘴置喙的地方,不得已只能拿尉迟将军旧话来搪塞。殿下看在我亲随帐下这一路的份上,还是别教我出丑了罢。”
李世民笑得有些无奈:“是是,是我为难你了,你且喝茶逍遥,再不敢劳动相时大驾。”说着自和帐中众人商量行兵细节。
罗士信是行军总管,虽然轻易不单独带兵,三军调度却都要经他手,李世民、秦琼、尉迟敬德、王君廓带兵各有千秋,行兵布阵的详细策略都敲定后,罗士信再将步卒、骑兵、弓箭营、玄甲军、亲兵等按各人专擅配给下来,已经过了饭点。
李世民不吃,颜子睿虽然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好僭越先吃,眼看天色由蓝渐黄,接着染了紫入了黑,帐中的将军们才陆陆续续走了,李世民纵然博闻强记,万件于心,这么长长一日的议事下来,也是思虑已极,累得再不想多说一句话。
颜子睿便不扰他,自去帐外寻饭吃,尉迟敬德的大帐距离不远,门帘掀着,颜子睿走过时,尉迟敬德很热情地招呼他进去,颜子睿恭敬不如从命,老实不客气地进去大快朵颐。
等填饱了肚子,颜子睿才有心扯闲:“尉迟将军,你果然是将军风范呐!”
尉迟一口烧刀子下肚,咂吧着嘴问道:“小老弟你目光如炬啊,哈哈!说吧,什么事求我?”
“啊?”颜子睿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没事求你啊。”
尉迟又是咕咚一口酒:“那你拍我马屁做甚?难道刚才吹着邪风了?”说着还伸手在颜子睿脑门上摸了一把。
颜子睿刚要发怒,却不巧打了个饱嗝,想起吃人嘴短,只得泄气地解释:“我在殿下的大帐里埋汰将军你,你没计较,所以我说你气度不错。”
“哦……”尉迟敬德醒悟过来,拍着颜子睿肩膀,喷着酒气道,“我道小老弟你黄鼠狼给鸡拜年呢!哎!枉你长了个聪明脑壳,怎么这个也想不通。俗话说,礼越多情越少嘛,亲兄弟谁不是见面捶两拳,满嘴操蛋骂娘。你看殿下对那程名振,客气吧,那程名振却吓得什么似的。”
说着尉迟敬德又仰脖对着酒壶,酒壶却空了,他骂了一声,伸手又抓了一壶灌了一口,接着道:“所以老子才不计较那些,这才是亲兄弟嘛!”说着用力拍拍颜子睿的肩,“所以啊,谁要是没事就损你两句,开口就是他娘的你小子怎么还没死,放心,那上了战场绝对是过命的兄弟!”
颜子睿笑道:“我道就叫花子兄弟骂得越凶交情越深,想不到,哈哈!”
尉迟敬德道:“人嘛,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对啦,小老弟,难道没有人一边骂你一边把命交给你吗?那你真该打一场仗,那时你可就知道啦!不打仗还能叫爷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