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丹虽然只失踪了一天,却传得沸沸扬扬的。
这天一大早,南胡公社的一群妇女敲锣打鼓地来到机场卫生队门口,送来了一面锦旗,说是来感谢好军医苏青丹的。于是,队长就给公社医院挂电话,叫苏青丹马上回来,一是叫她来接受锦旗,毕竟这也是卫生队的光荣,另外,他还有好消息要告诉她。没想到公社医院那面说,他们也正在等苏军医生来做手术呢!她上午就没来过。
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队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他马上派了一些人分头寻找,他特意交代,要沿着苏青丹去公社的小路仔细寻找。
到了傍晚,依然没有一点音信。
吴天翔得知苏青丹失踪的消息后,回到了多日没回的家中,两个老人一脸的木讷和惶恐。姥姥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些日子她就闷闷的,一回来就朝格子没好脸。吴天翔问:爸和格子呢?姥姥怯生生地说:他们爷俩在苗圃种地哪!
吴天翔来到苗圃,看到一老一少汗流浃背地正在地瓜地里翻秧呢!他吃惊地发现这里居然种了这么多农作物。
她看到格子长高了,黑瘦黑瘦的,一脸的倔犟,见到他居然什么也不说。
姥爷见到姑爷来了,停下了手里的活,不好意思地说:闲着也是闲着,干点什么手就不痒了……
两个人站在地头说话,吴天翔掏出烟,刚想递给老丈人,格子抢先一步给姥爷递上了一支她圈的烟丝,并熟练地用火柴给姥爷点上火。
爸爸看到这一老一小的默契和亲昵,陡地生出一些羡慕,于是,也凑过去,说:格子,给爸爸也点上。格子一扭头就走了,看也不看他。
爸爸被晾在一边有些尴尬。还是姥爷给姑爷点上了火。
苏青丹是晚上乘机场的班车回来的。她在往家走的路上,竟然碰上了武队长,队长说我们找你一天了,你去哪儿了?苏青丹说是出去散散心。背对着路灯,武队长看不到苏青丹的表情,很小心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还不知道吧?你的问题有结论了……都过去了……
苏青丹在黑影里长长地“噢”了一声,就走了,她听到队长在她身后说:公社那面就不要再去了,明天你休息一下,后天回队里上班吧!
苏青丹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父母房间和自己房间的灯都亮着,她知道吴天翔回来了。她先进了父母的房间,格子已经睡了,母亲说:你要是看我们不顺心,我们带格子走好了。苏青丹说:妈,看你说的,你看我给你和爸买什么了,赶明儿你和爸一人做一个褂子穿。苏青丹把一包料子和给格子买的大白兔奶糖放到了姥姥的枕边。
苏青丹走进自己房间的时候,看到吴天翔在抽烟。就说:对我的审查结束了,下星期我要回队里上班了。
吴天翔从后面抱住她,贴着她的耳朵说:我副师长的命令下了。
苏青丹听后一阵释然。
吴天翔问:你去哪了?也不请假,卫生队的人四处找你。
苏青丹说:我去上海了,去买几件衣服。
苏青丹把衣服比在身上,让吴天翔看,吴天翔不看,说:家里粮食不够吃,爸和格子在开荒种地你知道吗?
苏青丹本来是想撑到底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后天,把自己打扮精精神神去上班,她依然是从前那个端庄漂亮的苏青丹,可就在这一刻,她撑不住了,她垮了……
苏青丹几乎哭了一夜,哭得天昏地暗,无论吴天翔说什么都不管用。
王晓生的爱情(1)
王晓生正在长个,人显得单薄,军装穿在身上逛逛荡荡,头像从衣领里冒出的长梗蘑菇,东张西望,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
王晓生是个爱看热闹的人,哪里有热闹,他必然就在哪里出现。
王晓生十二岁那年想当兵,招兵的像敲西瓜那样敲敲他的脑袋说,你还没长熟哪!没要他。第二年,招兵的又来了,他知道后,拿了一块砖头,站在军区大院篮球场扬言,谁不让他当兵他就砸谁家玻璃。他一直吹牛他就是这样当上了兵。其实,是他爸爸给他走了后门。他老爸是战斗英雄,朝鲜战场上打下过美国鬼子的飞机,他管教儿子也采取打美国鬼子的办法,但很不奏效,他儿子更加变本加厉地调皮捣蛋。他爸送他当兵是想叫部队继续收拾他。王晓生十三岁就穿上了军装,他那时当兵就是想逃避他爸的军阀管教。
王晓生到部队的第一天就出了名。他去打饭,炊事员看他人小,给他盛的红烧肉比别人少。他不干,问为什么比别人少?炊事员说:就给你少了怎么的?他二话没说就把饭碗扣到了炊事员头上。
按理,王晓生可以分配到一个有技术的连队,比如汽车连、有线连、导航连,可他爸来过电话,说哪个连队艰苦就把他放到哪里,于是他就分到了农牧场。这里的活很杂,养猪种地,做豆腐酿酱油,唯一的好处是纪律约束少,干好活就可以四处溜达。
那时机场农牧场每个星期天早晨都杀猪。猪一叫,大人们就唤小孩儿们起床去排队买肉。煮沸的沥青在一口大锅里发出难闻的气味,家属孩子们在旁边排成离离歪斜的长队。这时,格子就看到他了,细细高高地杵在那里。大概是因为军装领口大的缘故,脖子显得特长,总像是在伸着四处张望。干活的人一般都穿高帮套鞋扎一条黑皮革围裙,身上水汲汲的。他不干活却也把裤管挽得老高,大概是怕杀猪的脏水弄脏了裤子。猪杀好后,便放在大锅里,把煮沸的沥青浇在猪毛上,然后把猪抬出来放在案板上,把沥青刮掉,这时猪像刚从澡堂子出来一样,一下子变得雪白。然后,把褪了毛的猪吊在一个铁钩子上,用一把锋利的尖刀,从猪脖子那里划下来,就看到猪下水冒着热气,哗哗啦啦地流到了下面的木盆里,紧跟着会有一股难闻的气味散发出来。他总要全神贯注看完全过程以后,才拿着一沓纸条走到格子他们这边来。他清了清嗓子后,说:家属小孩注意,都按次序排好队,我要发号了。谁要夹心,我就把他给扔到沥青锅里褪毛。他说话时并不带凶相,其实就是想逗小孩们乐乐,但他自己不乐。因为他会逗乐,很多小孩喜欢他。他开始发号,发到女孩时,速度就快一点,微微有点脸红。
春天,梧桐树下簇拥着很多孩子,树上的人在剪枝,孩子们抢了树枝拿回家烧火。
格子抢不到,偶尔有落在眼前的才仓促地拾在手里,怅然地立在一边。
树上剪枝的,是农牧场的,他们干活的时候通常都不戴领章帽徽,所以也就分不清他们是军人还是职工。王晓生就喜欢当孩子头,他在树上高喊:谁叫叔叔我给谁!于是下面孩子都大声叫他叔叔。格子远远地站在一边,心想:叫也白叫。
王晓生于是就看到了远处站立的小姑娘。他从树上下来的时候,手里捏了一大把枝条,在孩子们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女孩面前,用幽幽的黑眼睛看着小姑娘。姑娘接了过去,内心虽是感激,脸却红了,不敢看他的眼睛。王晓生又上了另一棵树,留了一把枝条在手里,可树下的女孩子却不见了。
女孩本能地回避着异性,以为他们什么都是不好的。
男孩其实也是不懂,只是心思阻拦不住。女孩清纯明丽,像花草般叫人怜爱,就是想为她做点什么。
格子和桂桂阿姨去豆腐房买豆腐,豆腐没做好,她们就在一旁等。格子看到王晓生在里面晃悠,别人身上湿漉漉的,他依然是干干净净的。格子觉察到王晓生在看她,心里很不自在。豆腐做好了,一板一板用杠子压着,直压到隔板下面不滴水了,才起板。一直呆在一旁的王晓生开始给豆腐拆包,然后再把豆腐用铝板划成一块块的,每快三分钱。王晓生在划豆腐的时候,手上的铝板偏了一下,划出的豆腐明显地有大有小。旁边有人说话,怨他不公平。他停下手里的活,看着人家,振振有词地说:你把你的五个手指伸出来看看,一样长吗?看他蛮横嚣张的样子,别人也不愿招惹他。落在格子盆里的豆腐总是特别大。这一切,桂桂阿姨都看在眼里。回来的路上,桂桂说:这女孩子长得俊,连买的豆腐也比别人的大。格子不响,“哐”的一声就把豆腐扣到了桂桂盆里,脸涨得通红,真的生气的样子。桂桂阿姨也不恼,笑嘻嘻又把豆腐分了出来。格子说:你以为我愿意占这小便宜?他讨厌!还真是的,眼睛里竟冤出了泪水,桂桂就看不懂了。
王晓生的爱情(2)
那以后,格子再不愿去农牧场了。
其实,王晓生并没在农牧场呆多久,很快就分到了有线连。
王晓生在飞机场混了八年,有线连是他呆得最长的地方。
王晓生到有线连没多久,就改叫老三了,意思是指导员老大,连长老二,他老三。除了点名以外,连指导员、连长也都喊他老三。渐渐他的大名就不再有人喊了。
老三的活动范围并不仅仅是连队,大部分时间是在飞机场四处逛荡。指导员和连长换了好几茬,他一直是个兵,直到复员都没入上党,但“老三”的地位从没改变过,这很让他引以为荣,能长久地排行老三也只有他王晓生。
老三当兵的时候,他自己说刚好学到正负数。据说他爸爸给部队首长来过信,让部队领导严格管教,但这面的领导理解有偏差,以为要他们特别关照,遂推荐他去上军校,但没想到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