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瑾,理由同凶犯,这两个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你想听哪个?”王衿歪了歪脑袋,主动又朝刀口靠近几分。
李言瑾颓然望着眼前之人,垂下佩剑,后退两步。
人说,王衿那张脸,像极了李言瑾的。元翊却道不像,他说王衿是死的,而李言瑾是活的。
李言瑾仔细端详了这个满脸轻佻戏谑的人,想不明白了。王衿究竟有何深仇大恨,非要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连莫淳珊都非得给牵扯进来。人命,莫非当真不过如此?
“你不想活了,我便不杀你。”李言瑾摇摇头。在见到此人时,他自以为会怒发冲冠一剑结果了他,可此时此景,却只另李言瑾无比疲乏。
“我也不想死。”王衿歹毒地咧嘴笑了,“李言瑾,如今结发妻归位,你与元翊那厮倒可光明正大,好事一桩,你为何不谢我?”
“少说些话罢,我不会拿你如何。”李言瑾朝天发了个信号,大队人马便循迹找到了二人的所在,将王衿抬了回去。
从李言瑾身边经过时,王衿压低嗓子说了一句话:“你不好过,我便开心。”
然而,待李言瑾回去之后,元落之已从审案的变成了被审的,前后不过两个时辰。
莫决与巴天磊早李言瑾半个多时辰回来,追到了的群刺客均已服毒身亡,没留下一个活口。李言瑾把王衿交与他们,便不再打算多管,浑浑噩噩之下未发觉元翊不在,也未发觉莫决此时坐在此处有何古怪。
“殿下,这人怎么处置?”不知为何此时魏川冶竟不在,下面的人没一个合用的。
“让元落之审审他。”李言瑾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莫决一听见这名字,立马勃然大怒,目眦欲裂地瞪着李言瑾:“老夫恨不得即刻杀了他!”
“嗯?”
莫决站起来,复又坐下,光那气势便能将人吓死,懊悔地垂下头:“是老夫自己遇人不淑,害死了女儿!”
莫决眼看是要哭出来的光景。外人终于知道他不光是一个纵横沙场的将军,更是个年过半百的老父。
被两个士兵架着胳膊,几乎贴近地面的王衿听了那话,大笑起来:“亏得你们啊!东郅人难不成尽是些蠢材?”说完,免不了一阵拳打脚踢。可李言瑾的心思不在王衿上头,他用眼神问了问刘浩。
刘浩心领神会:“殿下,元翊已作为此事共犯被关入囚车,现正由魏公子和巴大人看守,等您发落。”
“为何说他是共犯?”
“此人身份不明形迹可疑,方才我等询问各人昨夜所在,元翊谎称一夜酣睡,未曾出门半步,但昨晚有人见其离开,一宿未归。”
“他昨夜……”李言瑾开口替元翊辩解。
刘浩一听这口气,便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不等李言瑾说完也顾不上什么纲常礼节了,打断他道:“元翊的真实身份已然查明。”
“元翊的真实身份?”李言瑾愣了愣……言瑾,你若知我是何人,恐怕……“元家三十年前搬至洛阳,元翊是他们家三代单传的独子,自小寒窗苦读,鲜少出门,先皇钦点太子少保,官拜从二品……你们莫非想说他是西郅派来的探子?哪里可能?他父母搬来六年才生下的他……”
李言瑾越说越混乱,倒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不是探子,却又是探子。”
“我说不可能。他日日在家念书……”李言瑾忆起刚认识他那会儿,李言亭请愿出门治水,西郅多方拉拢接触,回来时还治死了个太子少保。那时,外头也是说元翊被元老爷关在家中柴房。
“在家读书?”王衿对地冷啐一口,“他十四岁跟了个了不得的男人,十七岁便当了尚书,权倾西郅。书倒是读得不少,但恐怕都是在龙塌上读的。”
李言瑾目瞪口呆地看了看刘浩,刘浩略显沉痛:“殿下,我等也是刚得的消息,下面的不用我说,您自己能想明白。”说完就让人把笑得刺耳的王衿带了下去。李言瑾并未阻拦。
的确如此。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自己想得明白。
李言瑾呆滞片刻,问道:“那他认了么?”
“认了。”刘浩无起伏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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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扇火·止沸 。。。
西郅皇帝陈远含打娘胎里出来便有龙阳之癖一事,自他登基后,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太子爷那会儿,先帝替他做主册封了三两妃子,陈芍烈她娘就是那时入的宫。日后先帝撒手归西,待陈远含坐稳了龙椅,便大大方方地在宫里养起几个带把儿的小太监来。
起先皇后娘娘倒不很管这些个,到底男子不能生育,且但凡满了个十六七岁趋渐成熟的,皇帝便也慢慢失了兴致,大抵是遣回老家的多。于是乎,皇后光是留着力气整治三宫,一干妃子死的死残的残,陈远含却乐得找小相公。如此一来,除了个长公主,皇帝膝下竟空了十来年。
西郅民间有这么个说法,叫“龙塌云中居,凤卧高枝头”,意思是抬眼看来都一块儿在天上,实相距甚远,暗指皇帝和皇后同房不同寝。此话是真是假又是一说,横竖皇后急了,拿当初用来折腾妃子的那一套出来,再整治太监。
民间神童单凛便是此时进的宫。求贤若渴的陈远含坏了后宫规矩,特在一幽秘宜人之处替他造了宅邸书库,令其长居宫中指点江山。从那往后,陈远含便遣散了小太监,与单凛切磋学问去了。
乡里坊间一时热闹起来,如此这般的神童,究竟是哪一州哪一县哪一家的?为何竟无人知晓?
知人相熟谈及此事,均是心照不宣地扺掌大笑。
那一年,李言瑾十一岁,外公给亲爹株了九族,而他被关在寝宫里痛心自省。自省到最后,他也没闹明白这九族究竟该怎么算。
西边的人说皇帝又纳新娈如何如何,东边的人说皇帝枉杀忠良如何如何,天下依然热闹非凡。而与之相关的人,却深锁了脚步,困在个名曰皇宫的潭沼里。
单凛入宫后三年,官拜正一品。
尚书大人依旧每天在他那方丈大的地方写着折子,早朝时让公公呈上大殿读一读。一纸笔墨面面观来,却既不弹劾也不结党,陈滥得恰到好处,正是中庸之最中。时候久了,说什么的都有,再久些,便兴味索然不去管他了,皇上高兴便好。
那几年恰逢西郅天时地利,一年较一年地国富民强起来,也不知是命数如此还是如何,总算给这单大人捡了个大便宜去。
不多久,皇后诞下皇子,大富大贵可喜可贺。
又过三年,皇子一夜间下落不明。大约是有谁看中了尚书这热乎板凳,单凛入狱,死于冬末春初交汇之时。
李言瑾只当单凛是个故事里的人,那故事帝后王孙一应俱全,合起伙儿来把好端端一个人给弄死了。
不过如此。
李言瑾没问过魏川冶究竟是何时着手查元翊的,他只是懊悔,当初元翊留下锦囊拍拍屁股走人时,让他走了便是,自己竟还硬闯皇宫把他给挖了回来,当真可笑。
“单凛从前杀了的多少人我亦不知,不过,他在殿下眼皮子底下碾死过多少人,殿下贵人多忘事,大约也是忘了的罢。”囚车里没有可坐之处,王衿近乎半躺在里头,脑袋却竖得直直的,怡然自得得甚是骇人。
自那以后,凯旋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