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后我就听见叫魂一般的声音,此起彼伏,咬住青山不放松。
——你快回来!……回来……回来来来来来!!
魔音穿耳。
我捂住耳朵跑到院子里面,看到来的人真齐整,黄瓜、柳芽儿,外加缇骑那帮狗腿子。
这个,如今我是庶民,按理说,看见黄瓜柳芽是要下跪的。
柳丛容因为下了马多走了两步,就站在我面前,我对着他,他看着我。
我一乐,“柳公公,多日不见,一向可好。要不,我给您磕一个?”
他的脸也苦,比苦瓜还难看。
那边黄瓜就以一种猛虎下山的势头扑到我面前,聒噪着,“主子,你要磕,就给奴婢磕一个。小的这么多年孝顺您,一把那个啥,一把那个啥伺候您长大,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苦瓜。如果能得您老人家给磕个头,奴婢就是立马蹬腿了,也不枉费白在这世上走一遭!
哎呦,不磕就不磕,您别揍我啊,诶有,别打,别打!”
我还没怎么样,那边楚蔷生就哈哈笑了起来。
他指着黄瓜说,“二表弟,你也真算是个人物!好啦,你家王爷,这里是绝对没有的,不过在下的老友,这里却有一只。知道你是奉王命而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在下就不耽搁你们了。请便。”
他若无其事的继续捡柴火,他的皮肤细滑,眼神晶亮,神态悠闲,活脱一个等待鬼狐勾引的嫩书生。
我,“老楚,茶水都沏好了,那边的牛肉也得了,你用馒头夹着吃就好。我先回趟家,明天再过来陪你修坟。”
他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我黄瓜柳丛容这阵势,我家像是有劫,我赶紧跟着他们走了。现在天色晚了,半路上又遇到了大雨,等终于到了小院的时候,都快半夜了。
雨水就和瓢泼的一样,哗啦哗啦的浇下来,什么蓑衣风帽的根本不管用,我们的衣服里里外外都湿得透透的。
小院到很安静,除了里外守着那么多宫里的狗腿子们,似乎就老崔一个人在家。
崔碧城就在他自己的屋子里面剥花生。
我一推门,他看了我一眼,也没言语。
我,“何妈呢?”
“回婆家去了。”
“看门的哑巴呢?”
“去娘家了。”
我,“……”
他剥开一颗花生,一努嘴,“到里面看看去,刚才七殿下那个小祖宗说再看不到你就要烧房了。”
我,“现在呢?”
他没看我,“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顺着回廊,我到了自己的屋外。
窗户关着,里面却很亮。
我一挑门帘,只看见太子坐在书桌前面看奏折,旁边伺候他的是司礼监的绿直。太子单手握住毛笔,另外一只手揽在胸前,抱着像幼猫一般睡的迷糊的越筝。
我看了一眼绿直,按理,这又是一个应该跪的。
幸好,他一看好,垂着眼皮子,把手中捧着的参茶、红豆酥饼和南瓜饼放在木床旁边的茶几上,垂着手,自己走了。
我给他让开门,也没说话。
太子像是根本就没看见我进来,他抱着越筝继续看奏折。不过怀中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怎么也不方便,有的时候奏折纸张卷起来,他得用手肘按住了,然后拿着朱砂笔在上面写,有些费劲。
我过去,帮他按住了奏折,他这才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头,把上面最后两个字‘钦此’写完。
弄好了,我把奏折收起来,放在那边的一沓子奏折顶上。
他也不说话,就是抱着越筝,全身松了一下,向后靠在椅子背上,看着烛光不知道再想什么。
我踌躇了一下,问他,“越筝怎么样了?”
他摸了摸越筝的头发,低声说,“喂些东西,睡了。”
“哦,他的身体好些了吗?”
他又不说话了。
我叹了口气,“你怎么把他带出来了?”
太子忽然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以为,是我故意把他带到你这里来,给你找麻烦的?”
我,“……没有,我没有这么想。”
太子,“那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我小声说,“我还能有什么意思……”
越筝才六岁,又在九重深宫中教养。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一人跑出宫来,闹的天翻地覆的。
想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然后文湛就是一笑,极美极肃杀的笑,比外面的风雨更令人心悸。“他就在这里,你可以把他弄醒了,自己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就唤越筝,我一挡,没揽住,越筝也似乎听见有人说话了,他揉着眼睛转过小身子,看到我,就双手张开,冲着我撒娇,“抱抱。”
文湛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把越筝递给我抱,他把绿直他们叫进来,把书桌收拾了,准备走人。
我一惊,拉住他的袖子,“你到哪去?”
太子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回宫。”
我,“那七殿下怎么办?”
文湛说,“他既然喜欢跟着你呆着,就放你这里养几天好了。放心,他的吃穿用度,宫里会负责,不花你的钱。”
我惊异的看着他,“不是钱的问题。七殿下怎么可以住在我这里?万一有什么闪失,够我死几回的了。而且,皇子在宫门外过夜,这,不合适吧。”
“不合适?你也知道不合适!”太子忽然一怒,“那天早上你还哄着他兴高采烈的吃茶点,他就出去量一下衣服,再回来你就不见了,他跑到玉熙宫找你,也找不到,他哭了几天问我他怡哥哥在这里,问的我哑口无言,你说这是合适还是不合适?”
我,“……”
太子,“是他自己偷偷找到黄枞菖,威胁他带着自己来看你,今天一早就过来了,结果你‘出城踏青,诗文会友’整整一天没有回来。他一个六岁大的孩子就坐在门口不吃不喝等了你整整一天!一直没有见你来,后来就哭,一直哭。是随行的近卫军一见事情闹大了,才回宫把我叫了出来,要不是我哄着他,越筝就能把嗓子哭哑了,你说这样合适不合适?!”
我搂紧了怀中的孩子,他的两只小手攀住我的脖子,软软热热的,弄的我心中眼睛热辣算呛,难受极了。
文湛甚至有些绝望的看着我,“承怡,你没心没肺的伤透我了,你就不能稍微……稍微对越筝上点心,对我有一丝半点的信任。我做事是狠,是绝,可是我从来就没有想过用越筝要挟你什么!”
“……我还能用越筝要挟你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了,你知道那天你留在东宫却需要我找人给崔碧城送信告知你平安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你是我的人,应该跟着我身边,睡在我的床上,可你留宿东宫却还需要告诉别人,你没事,你平安,让他不要担心,你当我是什么?一个只能祈求残羹冷炙的窝囊废吗?”
“够了!”
我就感觉眼泪呼啦一下,全下来了。
“够了文湛!闹成今天这个样子,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你为了把皇上扯下水,硬生生的给他扣上一个秽/乱宫廷的罪名,也硬生生的把我的身世,昔年这场旧是非翻出来,把老三,杜家,甚至皇后裴家都拖下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