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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1 / 2)

>在家中的威严赠予陆文振一个有色彩的童年。而今他长大了,而奶奶老了,岁月从来残酷无情。

“你爸爸说你不喜欢倪家那个女孩子”,陆老太太笑了笑。

陆文振沉默着点点头。

“不喜欢就算了,自己挑一个喜欢的”,陆老太太伸手摸摸他的脸,“你高兴奶奶就高兴。”

陆文振“嗯”地应一声,蹲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倪家那幅《春雨新篁图》啊,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没有你现在大”,陆老太太忽然讲起往事,“那时我大约只有十五岁,到同学苏少槿家去做客……”

陆文振无声地笑了笑,他已快岁至而立之年,与十五芳华相差十万八千里,可在长辈眼里总还是小孩子。

陆老太太也笑,絮絮声讲下去:“苏家是真正积世累富的望族,这幅倪瓒的画,并恽寿平的《桃花图》和王文治的字幅,就那么随意挂在书房的墙壁上,还有乾隆皇帝赞过‘晨星真可贵,劫火未曾亏’的粉青盘也藏在苏家,后来动荡中家业一夕倾塌,辗来转去又统统进了苏富比拍卖行。”

“这些无情无欲的死物流来转去存得恒久,活生生的人反而总要离散……苏家倒了后,我便再没见过少槿了”,陆老太太唏嘘:“花无常好,月无长圆,自古都是没奈何的事情,时间久了就看淡了。”

千里搭长棚,有聚便有散。

陆老太太轻叹一声,“哎,我怎么提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没关系奶奶,我最爱听你讲故事”,陆文振轻揽住她的肩,陆老太太洞悉世情,换了另一种方法温柔地宽慰他。

“是,文振一直与奶奶最亲厚”,陆老太太拍拍他的头。

唐至薇推开玻璃门走进来,怀里抱着一束馨香的浅紫色月季,看见坐在客厅里的陆老太太和陆文振,也陪着笑脸走过来坐在那只红色沙发上。

这间大宅仿佛被施下魔咒,住在其中的人都满腹心事缺乏睡意,所以游魂般悄无声息地走来走去,自寻法子打发光阴。

“妈妈”,陆文振冲她笑,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花束。

唐至薇喜欢蔷薇和月季,陆彬一度曾花费心血从世界各处移栽珍稀品种,现在陆文振捧着的这一种来自日本,名字十分动人,唤作暗恋的心。

半开的花瓣犹沾粉露,的确像一段欲说还休的心事。

唐至薇同婆婆和儿子聊了几句,又拿起花束上了楼,言谈举止间客客气气,进退得仪。

“你爸爸初见你妈妈,她正是站在一个开满月季的露台上,夕阳中随手折下一枝盛放的花别在鬓边,一双眼睛里全是寂寞。你爸爸回来后同我讲,‘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朱丽叶,那她大概就是这个样子’”,陆老太太沉静地看着唐至薇离去的背影,“文振,其实你的父母相识于一见钟情。”

陆文振讶然,他一直以为父母之间不过是寻常的世家联姻,原来他们也曾经深深相爱过。在日夜相对中遗忘挚爱,又比老死不见更加残忍。

彼时陆彬为她栽种下满园姹紫嫣红,而今繁花依旧盛开,但逝去的感情如流水,再也无法回转,好花好景入目皆映作讥讽的荒凉。

恋爱与婚姻是不相同的两件事,他与她在天长日久中越走越远,终成为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而这两人又都太过自我,不愿戴上面具在父母子女面前出演温情脉脉的戏码。

陆文振检讨自己,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也同父母一样,把自我地位放得太高。因为我爱你,所以你就理所应当成为我爱上的那个人,一旦发觉事实并非如此,便转身就走,还为自己罗织的幻象破灭而伤心至死。

算起来,其实江锦志压根不欠他陆文振什么。

但这样两清更让人不甘心,陆文振在心里反复衡量,要再爱多几分几两,他才肯打个电话去向江锦志说:“以前的不算数,我们重新来过。”

况且他是交出真心的,如此一笔勾销,舍不舍得还要另作他论。倘若是一场电影最好,可以剪掉拍坏的部分。

陆老太太的寿辰办得盛大,陆文振强逼自己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头,打出笑脸来应对往来宾客。其实作喜同作丧一般无二,都奔涌着一股子绝望的热闹,今朝有明日无,十分之凄艳。等宾客都走光散尽,又觉得全盘皆落索。

初秋的影树叶片尽皆绯红,余风拂过,零落如雨。

电影拍摄已至尾声,剧组大部队又班师回城。苏小眉来过几通电话,数次言辞闪烁间欲言又止。陆文振等她开口,她却没说什么,只问一问他几时回城,末了又嘱咐他自己保重。

陆彬找陆文振谈过几次,问他愿不愿意回来打理陆氏,陆文振起先一口回绝,偶然觑见他鬓角的白发,实在不忍心一次一次让老父失望,只好推说再考虑。

恍然间夏天已经过去,却也并不如想象中的一般特别漫长难捱,陆文振觉得心口的伤已经在慢慢愈合,丢掉的魂魄也渐渐回归本位。

原来那些以打牌看戏比美为事业的太太小姐们自有巧妙智慧,热热闹闹地聚会,许多许多的寂寞汇在一处,单独的一份瞧起来便不十分明显,谁也没法嘲笑谁。

回城以后,陆文振又去光顾那家爱播老片子的旧剧院。

《开心鬼放暑假》已经撤下,这次播的是《蒂凡尼的早餐》。陆文振买了票子独自走进里面,观看美丽如天使的奥黛丽赫本寂寞地坐在露台上哼唱《月亮河》。

一束一束的光源自背后的小窗格中打在面前的银幕上,细述一段怅惘的旧情。这家剧院的观众实在少得可怜,除了陆文振,只有一对热恋中的年轻情侣,喁喁私语声融在空气中漂浮不定,显得他愈发形单影只。

独自反观逝去的美丽,像自灰中拾起一张陈旧的彩色照片,用手指一一拂去照片中凝固于眉眼上的尘埃,脱色的往事逐渐显山露水,更觉得格外寥落。

☆、第十五章

回城以后,独自一人,日子变得十分难捱,时间一下子多得用不完,陆文振只好对牢那两只金鱼发呆,或者向它们倾诉心事。

其实将青花瓷缸放在这一室欧式风格的屋子里,比用水晶盆装金鱼更别扭,奈何他就是宁愿睹物思人。

陆文振害怕自己心里有鬼,见了江锦志会不由自主地溜出来作祟,便一直躲着没到片场去。大概的确时间久了,连粗神经的谭竟成都发觉其中不对,一大清早便上来敲陆文振的门。

陆文振笑眯眯地拉开门,向谭竟成和苏小眉道一句:“贤伉俪,早安。”

谭竟成跳上前来大力拍陆文振肩膀,连珠炮般控诉:“文振,你做什么呢?回城了也不招呼一声,打电话来十有八丨九没人接听,我几乎以为你报名星际旅行团遨游太空去了!”

陆文振笑,“可不是,我刚自仙女座星云归来便被你捉个正着。喂喂喂,你老实说,是否在我家装了监测仪?”

谭竟成哈哈大笑,苏小眉倒是一言不发,默默替陆文振将散在地板上的书和报刊收拾整齐。

“文振,你怎么了?”谭竟成笑归笑,倒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总是不肯到片场去,我们‘金牌三角’不聚在一起,总觉得怪怪的……”

陆文振先前被他拍的龇牙咧嘴,现在抓紧时机擂还他一拳,笑道:“哎,从今以后‘金牌三角’就要更名叫做‘夫妻店’,我不愿意委屈自己当个小跑堂,只好躲得远远的。”

“我以为我同文振你才是开夫妻店,一开就开了这么些年,这下怎么收场?”谭竟成摸一摸鼻头,难得适时地发挥幽默感。

陆文振‘噗嗤’一声笑,见苏小眉红着脸丢过来一个大大的白眼。

无怪乎失意的人总爱拼命工作,人忙起来便无暇他顾,又有一班同事说说笑笑,确实比自己关起门来伤春悲秋强得太多。

苏小眉沉默半晌,深深地看陆文振一眼,又扭头对着空气叹道:“泥足深陷,谁都不好过……”

谭竟成奇道:“小眉,你说什么?”

“没什么,看见文振写的本子,随口念一句”,苏小眉轻轻蹙眉,“陆大编剧,往后你打算怎么写下去?”

陆文振黯然垂下头,谁知道怎么写下去,当初一碰两响,而今一拍两散?

“你们打什么哑谜?”谭竟成急得抓耳挠腮,又去拍陆文振的背脊,“陆家小子,你看看清楚,现在苏小眉是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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