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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帕奇在里面做什么?”
“谈生意,他说的。”
“跟珍·卜贺谈生意?”
“我想那就是她的名字没错。有个女人打电话给他,然后他马上就冲到这儿来了。”我转身朝宅子走去的时候,她又补上一句:“拜托你叫他快点,好不好?”
我没敲门就走了进去,并且小心地关上身后的门。溪流潺潺声音充塞屋内,盖住了我走动发出的轻微声响。
客厅里空无一人,不过有灯光从书房敞开的门中透出来。我走近书房,听到珍的声音:
“我觉得不对劲。要是我婆婆需要这些东西,她大可叫我来拿。”
柯帕奇用一种随意敷衍的语调回答她:
“我相信她是不想麻烦你。”
“可是我现在就被麻烦了。她人在医院里,要这些商业文件跟枪做什么?”
“我想她是希望把东西都交代清楚,以免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她不会是要自杀吧?”珍的声音微弱有如屏息。
“我诚心希望她不会自杀。”
“那她要枪做什么?”
“她没说。我只是尽可能取悦她,她毕竟是我的生意伙伴。”
“我还是认为我不应该让你——”
“可是她刚才打电话给我。”
“那我要打电话过去问她。”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做。”
他语带威胁,然后是一阵脚步拖地声和女人的喘息。我走到书房门口站定,看到珍大字躺在黑色皮沙发上,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柯帕奇站在她面前,双手拿着电话话筒。
“你该找个身材相当的对象试试。”我说。
他做势要攻击我,我希望他这么做。或许这心思被他看出来了,血色从他的脸上消退,他面容上的青筋毕露,像一截截的擦伤。
他略带惭愧地对我笑笑,可是充血的双眼和忧心的眼神还是没变。
“珍跟我刚才有点小误会,没什么大不了。”
她站起来,将裙子拉平整。
“我可是觉得很严重。他刚才把我推倒,要拿走我婆婆的一些东西。”
她指指书桌旁的黑色公事包。我提起它来。
“我要那个公事包,”柯帕奇说。“那是我的东西。”
“总有一天你拿得回去。”
他伸手来夺。我把公事包一举,让他补了个空,同时我侧过一边的肩头抵住他,直逼得他往后退;他猛地撞上了背后的墙,垂头丧气地低了头,像一个人被挂在钉子上。我搜他的身,看有没有武器。没有,于是我退后几步。
一时之间,他的脸庞又蒙上前一天才把我吓一跳那种极度绝望的表情。他丧失了一切,而且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消逝在眼前。
“我要向屈梅因警长报案,”他说。
“我也认为你应该去报案,去告诉他这些年来你对卜贺太太做的那些事,他会感兴趣的。”
“不瞒你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这么多年来,她的产业一直都是我在照管的。”
“可是她把你的照管称作是压榨。”
他看起来很吃惊说:
“她真的这么说?”
“她用的是这个字眼。怎么,你不喜欢?”
他依然靠着墙,红里带褐的头发因为汗水而加深,并且掉落在他满是雀斑的高额上。他用手指把头发拢到后面,仔仔细细的,仿佛把外表弄整齐了就得以扭转大局似的。
“我对伊莉很失望,”他说。“我还以为她比较明理,而且比较知道感恩。到头来,原来她是这样的女人。”
他迅速瞄我一眼,看我会不会跟他一起站上反妇女运动的擂台。
“的确,”我说。“她对你的敲诈、勒索,对你骗光她的土地居然不知感恩。女人真是忘思负义。”
我带刺的话让他受不住了。他的眼神里明显添加上一股怨恨,幡然改口说:
“我做的每一件事没有一处不合法,这可不是你替她讲话就能栽赃的。好,她在你面前污蔑我,我想她没提过她自己干了些什么好事吧?”
“她做了什么事?”
我不应该问得这么直接的,这使得他起了戒心。
“戏不必回答你。”
“那么让我来告诉你。卜贺太太用枪杀了她丈夫——或许是出于你的唆使。无论如何,你一定有分。”
“你乱讲!”
“礼欧·卜贺订了船票要到夏威夷,难道不是你告诉她的吗?难道这不是他们最后一次争吵的导火线吗?”
他的目光对上了我的,然后又移开。
“我以为他是要带我太太一块儿离开。”
“你太太早已经离开你了。”
“那时候我还抱着希望,希望她能够回到我身边。”
“在找到一个傀儡帮你把礼欧除掉的情况下?”
“我没有这个意图。”
“你没有吗?卜贺家夫妻吵架是你点的火,那天晚上你到山上木屋去探动静,想知道他们争吵的结果如何。你亲眼看着凶案发生,要不然就是亲耳听到枪声。子弹没能杀死礼欧,于是你用一把刀结束他的生命。”
“我绝对没有。”
“总有人这么做,而且当时你在场,这一点你一直没否认。”
“我现在就要否认。我没有拿枪射他,也没有用刀刺他。”
“那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个无辜的旁观者,如此而已。”
我当着他的面大笑,虽然我不觉得愉快。我真不愿意看到一个人沉沦至此,即使是柯帕奇那种人。
“好吧,无辜的旁观者,后来呢?”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想你知道,不过我不会说出来。如果你自以为很聪明,那就放聪明一点,跟我一样装蒜下去。现在,我要我的公事包。”
“你得有本事从我这里拿去。”
他看着我,似乎在慎重考虑我的提议。可是现在的他已经丧失斗志,也丧失了希望。成功的氛围已经弃他而去,他愈来愈像个输家。
他转身离开,走到大门口才给我答复。在他甩上身后的门之前,他回头大叫:
“我要让你滚出这个城!”
珍默默伸出一只手摸索着走近我,仿佛黑暗已经降临,而且她对这地方极为陌生似的。
“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吗?”
“哪些事情?”
“有关我婆婆的事。”
“很遗憾,恐怕错不了。”
她抓住我的臂膀,我感受到她的重量。
“我再也受不了任何打击了!这种情形还要持续多久?”
“我想不会再有了。龙尼呢?”
“在睡觉,他想小睡一会儿。”
“把他叫起来穿衣服,我要开车送你们到洛杉矶去。”
“现在就去?”
“愈早走愈好。”
“可是,为什么呢?”
我有一大堆的理由,主要的原因是我不知道柯帕奇下一步会怎么做,我想起他家娱乐室里的那把枪,他显然有用它的意图。可是我不想说出来。
我带珍到角落的大窗口,指出那条溪流的变化。那条溪已经变成一条奔腾的黑河,汹涌到足以让倒落的树木在上面载浮载沉。有几棵树形成了一个天然水坝,暂时挡住宅子后面的洪流。
我听到峡谷上的鹅卵石滚滚落入溪床的声音,轰隆的声响仿佛是保龄球在球道上滚动。
“这回这栋房子可能会垮掉,”我说。
“这不是你带我们南下的原因。”
“这是原因之一。你跟龙尼待在南部会安全一点,而且,我还有事要做。我应该向洛杉矶警局的许普德探长报告了,跟他合作要比跟本地警方合作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