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哥走后,文志强在大厅里来回踱步,感觉到钢琴曲不知什么时候又换成了莫扎特那轻快优雅的旋律,心中的悲壮之情刚刚平复下来,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李亚男就又来了。她先打趣一番,然后反客为主道:“文先生,想喝点什么?今天我请客。”
文志强皱皱眉头,淡淡说道:“不,我什么都不想喝,只想一个人单独坐坐。”
李亚男收起小包,坐在他身边说:“正好我今天公司没事,可以有时间陪陪你。”
文志强想让她走,但又无法说出口,见她已经坐下,只好应承道:“那就……那就谢谢了。”
李亚男见他情绪不佳,说道:“文先生,我想请你看场芭蕾,那《胡桃夹子》可是……”
文志强挥挥手道:“对不起,我不喜欢西洋的艺术,别费心了。”
“
京剧!”李亚男叫道:“这可是正宗国粹呀,我请你去长安大剧院——咋样?”
“我……我脑子里乱得很,哪有心思看戏呀!”
“那……”
文志强烦躁地说道:“我怎么就想不通,我的儿子,为什么不同意继承我的家业?为什么不同意出国深造?为什么给什么都统统拒绝?你说世上有这么傻的人吗?”
李亚男说:“憨哥呀,他这人……”
文志强打断她的话,兀自发表自己的见解:“他这是表面认了我这父亲,实际从心眼里,根本没有把我这做父亲的放在心上,也就是说,根本没把我当他父亲看!”
李亚男不无感慨地说:“文先生,这也难怪,自打人家出世,你就没有抚养过人家一天呀。”
“是啊是啊,你们年轻人,不懂我们老年人的心,所以,我才千方百计要弥补。”
“哈哈哈哈……文先生,你可不显老,看上去不过四五十岁!比我大不了几岁嘛!嘻嘻……”李亚男想着法子讨好对方:“真的,看你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
文志强没注意这些,说道:“老喽——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李亚男笑道:“你不老。我还想与你合作在海外做生意呢!”
10
居委会的桌子上,放了十几摞钞票,李大妈、陈大妈等街坊邻居都围着观看,议论纷纷,张主任说:“活了一辈子,谁见过这么多钱呀!”
“得得得!别这么没出息!”王大爷说:“人家文先生不是全给咱的——你们看,”拿起一份打印的文件说道:“除了捐给居委会,改善办公条件以外,人家还点名要捐给医院呢!”
张主任问道:“当初抱错孩子的,是哪家
医院?”
王大爷说:“这你都忘了?甭管那些,快往下看!”又念了起来:“希望留一半给……”他不再往下读了。
陈大妈凑过来说:“念呀!下面写了些什么?”众人也都争着看起来。
张主任说:“他要给韩大妹子这么多钱呀!”自言自语道:“他该不会是想跟韩大妹子过吧……”
一听这话,王大爷心里咯噔一下,脸立即耷拉了下来,背起双手,谁也不打招呼,就回到了自己家里,望着自己刚刚
装修的房子,生气地说:“哼,当年的小技术员,如今成了大款,就拿钱来欺负人呀!”冲房外骂道:“救你的那一条命,是用钱能买来的吗?”
“在跟谁生气呢?”应声进来了韩大妈。她抬头将房子审视一遍,赞道:“真不错呀,你真是下大工夫喽!”
王大爷想请她坐,但家具沙发还没买来,不好意思地说:“嘿嘿……这站没站地儿,坐没坐地儿,让我这心里……”
“不用不用。”韩大妈问他道:“你刚才在跟谁生气呢?”
“还有谁?有了点钱就烧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你是说老文呀!你呐,还是不豁达,看见人家有钱过得好,咱应该替人家高兴才对!”
“可他也不能损咱呀!”
“人家挺好的,损咱什么了?”
王大爷气哼哼地说:“反正他给你的钱,你掖着自己花去,我不稀罕!”
“哈哈哈哈……”韩大妈笑着说道:“你们男人呀,老了都变成了一个个小孩儿。那事我知道,可我什么时候收过他的一分钱?”
王大爷望着她,说道:“是嘛,咱救人一命,不是求报答的!”
“那还用说?”韩大妈指了指文秀家,说道:“咱要抓紧那屋的工作呢!”
“是是……”
“我刚从那屋来的——文秀妈说,文志强还没有回家住的打算,只是像发了疯似的追儿子……”
“我去找他。当年在工厂,他就听我的。”
韩大妈想了想,说道:“那——你先去探探路也行,有空我再去跟他说说……”
王大爷转头问道:“你现在还忙什么?”
“还能忙什么?老文他俩这就成了,咱俩这儿也差不离了……”韩大妈脸色又严肃起来:“可是……可是……”
“你还在为小韩子的婚事操心,是吧?”
“他这孩子,啥事都不告诉我——我得赶紧去婚姻介绍所打听打听。”
“你知道前阶段大伙怎么说你吗?”
“都说了些什么?”
“哈哈哈哈……大伙说你是上班族里的那种专业人士。”
“什么专业人士?”
王大爷一字一顿地说:“你呀,就是每天去婚姻介绍所上班的征婚专家!”说完,开怀大笑起来。
韩大妈却没有笑,自言自语道:“我……我怎么落了个这名声?”
11
王大爷肩负着神圣使命,急匆匆赶到
长城饭店,一进大厅,就被这儿的音乐呀,喷泉呀,花木呀,吊灯呀……搞得头昏眼花。忽然,他眼一亮——原来他看见,文志强正与李亚男坐在一起,又说又笑,就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他不肯回家,原来是和这小妖精泡上了!”气愤无比地冲了上去,一把揪住了文志强的衣领。
文志强和李亚男大惊失色,一个说:“王师傅,你这是怎么了?”另一个说:“这么粗鲁呀!我叫保安了!”王大爷没有理睬那一套,只是死死瞪住文志强。
文志强赶紧制止李亚男道:“别,千万别叫保安。”又对王大爷问道:“什么事,你发这么大脾气?”
王大爷瞥了李亚男一眼,轻蔑地说了句“骚狐狸”,指着文志强的鼻子骂道:“你这王八蛋,当年真不该救你呢!”
文志强看了看打扮妖艳的李亚男,这才明白过来,解释道:“王师傅,没什么……你误会了,这位是文秀介绍来的朋友。”
李亚男见王大爷还在那儿发野,就尖叫道:“你这老头,怎么搞的?这可是文明场所,快松手!”
“滚开!”王大爷对李亚男吼道:“老头儿骂人可难听,这儿没你什么事!”
文志强急忙对李亚男说:“对不起,我们有事,你先走吧,生意的事,以后再说……”
李亚男忿忿然说着“野蛮,粗鲁,没品味……”只好悻悻地离开。
王大爷这才松了手。文志强整整衣领,说道:“王师傅,坐吧,有啥事只管说。”
王大爷不坐,向四周望了望道:“当年救你,是怕红卫兵打死你,是希望你能有个好前程……”
文志强不解地说道:“王师傅,我在你这工人阶级面前,永远是被领导者,你愿打愿骂我都认,只是你说清楚,我现在错在哪儿了?”
王大爷说:“我问你,你是有老婆有家室的人,文秀妈等你盼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到你回来了,可你却住在这高级饭店,就是不回家,你安的是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