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两位贵主住在“涤心阁”,相王府中便有传言说这两位县主早就失去相王之宠 。平日里虽然不敢太过怠慢,可不经意间的疏忽却是有的。
可绿云跟在李元身边久了,却不觉得自己这位主人真是个失宠的。且不说别的,仍 居在相王府中还未分府而居的另两位小县主可是没有象她家贵主这样满屋子都是奇珍异 宝。
李元的住处,虽然不是顶大,可屋中却林列着不少古玩玉器。东西摆放得并不整齐 ,甚至有时候,就是内室的地板上、睡觉的匡床上,都堆着一些零乱的珠宝金饰。
崔娘子不止一次喝斥过一众奴婢失了本份,绿云等人也不不是没有收拾过。可每次 一旦真的收拾干净了,李元夜里必会于恶梦中惊醒哭叫。所以,李元房中便总是有些凌 乱。可李元却似自觉消遥,每次只要伸手便能碰到那些宝贝,便会觉得异常开心。
绿云进房时,李仪两姐妹已经各自回了内室去换常服。阿勒立在外室中,仍是捧着 那只木箱,一动不动。而在他对面,却是一个大眼睛的小婢女托着腮紧盯着他,好似看 什么稀奇景似的。
忍俊不禁,绿云走过去,轻轻拍了下那小婢女的头顶,“朝光,别总那么盯着人看 ,恁地没礼貌。”
这朝光却是李元跟前最小的一个婢女。当初也是为着朝光的年纪和李元差不多,人 又生性活泼,希望能带动李元也开朗一些。只可惜,哪怕是朝光这样生性跳脱的,被李 元一瞪眼,却也是吓得不敢乱闹。相处日久,李元的性子却似没有丝毫变化,让崔娘子 也很是郁闷。
被绿云一打,朝光便笑着跳起来。缠着绿云笑问:“这个炭头一样的黑哥哥便是昆 仑奴吗?他身上是不是抹了什么黑油?还是掉进炭灰里了?”
绿云被问得赧然,掩了朝光的嘴低声训道:“阿勒听得懂的!你莫要胡说,他是贵 主的亲信,到时候惹恼了贵主,我可不为你出头。”
朝光愣了下,这才扭头去看阿勒。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垂下头声音里透出一丝 哭腔:“贵主收了这个哥哥作心腹吗?那朝光是不是就做不成贵主的心腹了?”
说着,已经泪光点点,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看得绿云发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原不过是信口一说,可细细一想,若说阿勒是贵主的心腹却也没错。虽然现在或许 还不是,可未来,阿勒必是贵主最贴心的人。可惜她们这一群人,大概永远得不到贵主 的信任了。至多也不过是熬到了年纪,被放出去或是另配了哪个下人……
不知为什么,绿云只觉心中一酸。突然之间就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发鬓的那朵珠花 。若是……
一念还未想完,她先打了个冷战,不自觉地往内室里望去。没听到什么,这才有些 放松下来。
可是,一念既生,竟象是扎在心上的刺,竟怎样都没法去除……
第二十二章相王
第二十二章相王“我若不为自己着想,更有何人为我着想呢?”在心里默念着,绿 云捏紧隐在袖底的手掌,抬起头来望着正好回过头来看她的李元,依然不改脸上温和柔 顺的笑容。
李元却在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回过头去自与李仪说笑。
穿过回廊,步上石径,迈进院落,便是一片茂密的竹林。自密竹浓叶后,隐现硕大 的斗拱,飞翘的屋檐。屋脊上的鸱吻简洁而粗犷,碧色的琉璃瓦迎着阳光反映出斑驳的 彩光。
绕过竹林,便能望见宏丽的“清澜堂”。虽然这里并不是正房,比不得府中前宅的 “银安殿”辉煌华丽,可比起五王宅的屋宇却另有一番气象,到底亲王府比起郡王府的 规格还是升了一级。
朱红的莲花柱撑起前廊宽大的屋檐,檐下是宽阔的石阶。拾阶而上,还未走进“清 澜堂”,隔着直棂窗就听到里面低声的咏叹之声:“脉脉广川流,驱马历长洲。鹊飞山 月曙,蝉燥野风秋……”
这首诗却是上官仪所做。虽然之前上官仪因得罪了武皇获罪而亡,可他的才学却一 直是武皇喜爱的,就连现在武皇贴身的女官上官婉儿亦是上官仪的孙女。
这首诗从意境、用句来看,并不算上乘,可是另透出一种悠闲自得的情调,很得春 风得意的士大夫们的喜爱。只是,这样的情调,怎么听都觉得与父亲大人此时此刻的处 境不是那么相衬啊!
李元勾了勾嘴角,垂下眼帘,笑得有些阴郁。
何其可悲,也曾顶着“帝王”之名,如今却要囚于这小小的相王府中,沉郁度日。 别说外出,就是连吟首诗也要拣着没有什么忌讳的来吟,生怕被人逮到把柄,一状告到 武皇面前去。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被李仪于旁一扯,李元抬起头来,嘴角那一抹笑意敛去。随在李仪身后,神态恭谨 地走进了房中。一举一动都与在前面半步的李仪一样,做得一丝不苟,神情也是既恭敬 又乖巧,十足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女儿。
放下手中的诗集,李轮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清癯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相王李轮,还有另一个名字,曰“旦”。还在位时,他就是用着那个名字。就如同 现在的太子李哲之前在位时用名李显一样。处于逆途时,两兄弟不均而同地把名字都改 了。
李元一直都不明白,父亲大人与伯父这样更改名字是为讨个吉利还是有所避讳。只 是,这样的疑问到底只能埋在心底。
微微抬头,眼角上扬,便看清父亲大人仍是穿着一袭灰色的宽袖大袍,头上亦未着 冠,只是用一角方巾裹成髻。如果是不认识的,定然会把这个衣着随意,温文尔雅的中 年男子当成是一个乡野儒士,而不是一个曾经登上过帝位的男人。
听说,伯父与父亲大人从相貌到性情都更似仙逝的祖父,有着柔情温善的一面。远 不如堂兄之父、二伯父贤英武果敢。可现在,曾经被人赞为必为一代英主的贤早已魂归 黄泉,甚至死前只是一个获罪的庶人。反是资质平庸的还活在这世上……人活一世,锋 芒毕露未必是一件好事呢!
“元元……”听到李轮带着笑意的低唤,李元不禁坐正了身体作出倾听之状。可是 相望的眼眸却仍显得冷淡,没有太多的情绪。
望着李元的眼神,李轮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你们去吧!” 竟似把原本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一般。
李元垂眉浅笑,站起身便要退出。李仪却是望着父亲,迟疑了下又柔声道:“大人 ,还请您多多保重身体。”
李轮微笑着挥了挥手,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转过身去,持起手边的诗集。只是,不 知为什么,持着书卷的那只手指节却是泛上淡淡的青白之色,似乎是抓得很紧。
看着父亲的背景,李仪咬了咬唇,强忍了要冲出眼眶的泪水,挽了李元正待转出, 却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请安问好之声。
目光一闪,李元收住脚步,在听到“冯孺人安好”的问安声时对着李仪掀了掀眉。 无声地道:“真是巧呢!”
入得门来,那身材高佻,容貌艳丽,又精心化了个梅花妆的妇人立刻便笑出声来: “两位小娘子却是有口福了,正好尝尝我熬的燕窝。”
这双十年华的丰满妇人正是由武皇赐下的孺人冯氏。因近年受宠,相王又是个没有 什么脾气的人,故而说话也很随便。
同李仪姐妹笑语数句,冯氏走到罗汉床前笑着倚坐过去,从李轮手里夺过那诗集, 笑道:“大王莫要看那么多书了,仔细伤了眼睛。”
李轮目光一闪,却没有怪责于冯氏,只是笑道:“卿卿何苦这般劳累,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