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七年,三月初,长安爆发的又一次玄武门之变震惊了天下。
数以百计的勋贵、官员及家眷被依次斩首,东市的血腥味哪怕是被水冲洗一样浓郁,令人闻之作呕。
上一次这么大规模的清洗还是在一百多年前北魏权臣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斩杀了包括丞相高阳王元雍、司空元钦、义阳王元略在内的一千三百多名宗室、大臣。
消息的传播比想象中的更为迅猛,新帝还未举行登基大典,可他的屠刀已经高高举起、
“庸老。”
“咱们还有的选吗?”
深州,博陵崔氏祖宅,大房主事、现任族长崔珵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
不只是他,二房主事崔明兮、三房主事崔齐、四房主事崔怀英、五房主事崔衍、六房主事崔之恒哪一个不是忧心忡忡。
“你想怎么做?”
白发垂髫的崔伯庸用一双浑浊的老脸打量着崔珵。
“太子摆明了要把我族连根拔起。”
“我们可以下狱,可以死,博陵崔氏不能亡。”
眼神森冷,崔珵从牙缝中挤出了两句话。
“没错。”
崔明兮附和道:“博陵崔氏自先祖朝公发迹,至今已有700余年。”
“历两汉、魏晋南北朝、前隋,一直到大唐,从未有过像今天一样这般危急。”
“太子是何许人?屠安平房,无一活口,当时的安平房只是跟了魏王,而我们呢,一手支持了魏王叛乱。”
“他会容得下我们吗?举族发配前往崖州,这或许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眼下,太子下诏同时缉拿晋阳王氏、京兆韦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还有我们。”
“率先遭殃的必然是前二者,晋阳、京兆府离得都近,他们想要挣扎也没有时间和足够的实力。”
“清河崔氏所居邢州与我等现在所处的深州相距不过百余里,再加上远在幽州的范阳卢氏,三方同时举义,必将撼动整个河北,以夏王名号掀起一场风波,就算是死,也要跟李唐做过一场。”
“正该如此!”
崔齐、崔怀英、崔衍、崔之恒同样眼眸中闪烁着火苗。
博陵崔氏位列天下士族前十,人才辈出,历经700余年,族人遍及河北,主脉便有不下数万人,何况支脉,数十万人并不夸张,深州及周遭各州上千万亩良田、山林都掌握在他们手中。
要人有人,要粮食有粮食,族中招揽了上千名工匠,全都是前隋时期的官府匠人,打制出来的兵甲并不亚于大唐将作监、军器监制式兵甲。
何况,还有清河崔氏、范阳卢氏共同举兵,他们又有何惧?
“唉!!!”
年老体衰的崔伯庸看着现存的博陵崔氏六房主事一个个阴狠凶戾的表情,当然知道他们已经下定了决心,自己就算劝阻也无济于事,只得长叹了一声。
“啪!啪!啪!”
一阵突如其来的掌声打破了崔氏祖宅的对话,崔珵瞳孔狠狠一缩,大声质问道:“什么人?”
‘唰!’
崔明兮、崔齐、崔怀英、崔衍、崔之恒齐齐抬头,瞩目声源处。
“吱嘎!”
紧闭着的宗祠大门从外面打开,十余道身影就这样大摇大摆的闯入其中。
为首之人覆着月兔面具,戴圆帽,着皂靴,穿着赤色飞鱼服,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制感。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崔珵神情警惕,死死地盯着来人。
“呵呵。”
东厂河南道大档头卯兔发出清冷的笑声,讥讽道:“你是在找那些看门狗?”
“不好意思,他们对付普通人还行,想要在东厂面前放肆,还差得远。”
‘东厂!’
这一词汇瞬间让在场所有人为之色变。
长安的消息传遍了天下,太子手下那支间作力量更是毫不掩饰的摆在了明面上,不就是东厂。
“你是太子的人?”
崔明兮看着身形婀娜,却像蛇蝎一样透着危险气机的卯兔,手不由自主的摸向了另一侧。
“咻!”
一枚银针破空而去,径直穿透了他的左手,重重的扎在了桌案上。
“啊?!”
剧烈的疼痛让这位博陵崔氏二房主事发出了痛苦的嘶吼,面容狰狞扭曲。
“这世间总是有那么些人不长记性。”
“你们是怎么觉得自己配和殿下掰手腕的?”
月兔面具下的美眸淡漠如斯,卯兔再度嘲讽了声。
“呼!”
崔珵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平复内心的恐慌,沉声问道:“所以,从始至终,我们的一切都被东厂看在眼里,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太子不是现在才下令,早就盯上了我们。”
“或者说,同时被盯上的还有关陇八大家这等存世已久的士族。”
“对吗?”
‘啊这?’
其它人有些不相信,继续看向卯兔。
“你还是有点脑子的。”
卯兔淡淡道:“不只是你们,京兆韦氏、晋阳王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现在也都被一网打尽了。”
“想要翻桌子,你们有这个资格吗?”
轰!!!
宛如晴天霹雳般的话语在每个人脑海中炸响。
崔珵等人无不心如死灰,原来他们自以为的一切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哒哒哒!哒哒哒!”
此时,从外面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马蹄声,他们心中再度升起了一丝希望,以为是救兵到来。
“踏踏.”
一行穿着甲胄的府兵簇拥着一个中年将领出现在了崔氏宗祠中。
“卯兔?”
李世勣看着眼前带着月兔面具的婀娜身影,有些不太确定。
“英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