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经晚上八点，沈络把两辆公路车停在地下车库打电话让人上门维修。
来到客厅后，沈络嘴角的皮肤抽动了下，见陆裕没拖鞋四脚朝天趴在木沙发，这套沙发是红木所制成的，那张很宽敞的长沙发可以坐得下五六个人，成年男性睡一晚也不成问题。陆裕浸湿了汗水的脸颊正紧贴着长沙发的扶手乘凉。
客厅开了空调，裤腿被汗水黏得紧实，沈络忍着恶心把陆裕往木沙发外边扯下去，可怎么挪也挪不动，冷气带着陆裕闻不到的汗臭吹进沈络的鼻腔。
沈络想起早上接到那通陆裕妈妈打来的电话。
【络络呀，阿姨听说你妈妈去塞尔维亚了，我心里其实挺过意不去的，阿裕这人啊，脾气倔也不知向了谁性子，也怪我以前工作忙抽不身，大部分时间托付给陈妈照顾，辛苦络络你多管教管教他，不要对他太客气，如果他不听你的话你就打电话赵阿姨，那小子定是陈妈心软给惯的……】
“一股味，去洗澡。”沈络忍不下去，毫不客气“啪”地一下巴掌拍在陆裕屁股上。
“很累啊，晚点。”陆裕闭上眼睛没有动作，尾音拉得很长。
“不洗也行，那你过来，我该讲讲我们家规矩。”沈络也不管沈络有没有听进去，语速快得仿佛正录制四六级英语考试听力部分。
“首先回到家要把鞋子按使用次数、种类规格归类，如果当天下雨，必须把鞋子清洗擦干整齐摆放在鞋柜。”沈络说。
陆裕坐起身，挠了挠后脑勺，带着震惊恐怖的神色盯着沈络。
“第一列是放拖鞋，第二列是放运动鞋，第三列是放日常穿的，第四列放不常穿的比如长靴溜冰鞋……”沈络接着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是，谁能记住？”陆裕举起手，打断了沈络念咒语似的施法。
“我能记住，拿备忘录开录音记。”沈络说。
“记不住，你昨天没说。”陆裕一副流氓不讲道理的模样，拿起桌上的手机。
“记不住也得记。”沈络打算给他一次反悔的机会，抽回陆裕手机。
屏幕还亮着，备忘录上白底黑字极为简要记录着一两点内容，即使一点内容仅写了三四个字，但沈络心情很愉悦。
“还检查吗，教官？”陆裕笑了笑。
“去实践吧。”沈络欣慰地摆了摆手。
陆裕走到一个木柜前，木柜比他高半个头，分成上下两个区域，上边玻璃内展示些茶罐和茶饼，下边木门关得紧实。他脱下鞋后，把门打开，沈络没有骗人，鞋子确实摆放得很整齐，就是整齐过头了。
除了第三列的鞋底沾着洗不去的泥土和穿久了会有的磨痕，其他几乎和新买的鞋子没区别。陆裕开始害怕起来，从他来沈家之前，对沈家家风甚严的印象只当做小孩过家家，应是他妈为了吓唬他所编造出来的谎言。
当陆裕听到沈络叽里呱啦说了一堆的时候，明显他失算了，而且已经失算了两次。第一次是沈络，第二次就是规矩。陆裕在心里叹了口气，来主人家就得守主人家规矩天经地义。
陆裕太紧张了，手指抖动地拿起鞋子，放在第三列的角落，快放上去时还剐蹭到旁边的鞋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抬头看了沈络一眼，瞥见沈络表情没有变化，暗暗放松下来，想来沈家第一关算是勉强过关。
“用这布擦下鞋底，你隔壁那双鞋是我妈买给我爸的生日礼物迪奥Alpha拖鞋，他很喜欢穿去菜市场买菜。”沈络拿下挂在柜门侧边的褐色抹布。
“迪奥还卖拖鞋啊，不对，你怎么连拖鞋名字都记住？”陆裕愣了一秒，接过抹布。
“重点不是我妈给我爸买的生日礼物吗？”沈络问。
“这两个都是重点。”陆裕讪讪地说。
他换了拖鞋，立刻跑去洗手台泡湿抹布。他擦得很仔细，以至于鞋底都快凑到陆裕嘴边，他还嫌离得太远，鼻子往鞋底那凑近乎。
“别放太近了，很脏。”沈络拍了拍陆裕还在擦鞋的手，“没办法，他很喜欢这双鞋，他买了五双，你看那一排迪奥鞋盒都是他的。”
沈络表情无奈地看着鞋柜旁那排堆成小山的深蓝色鞋盒，“我爸主动买了鞋之后，sales主动给我妈拿了好些个大热款的包。”
“我今晚睡那个房间吗？”陆裕把鞋放入鞋柜后，关上柜门，他不知哪来的羞耻感硬着头皮问沈络，“我是问有没有其他房间可以选，那房间……太骚了，我睡不着。”
说完回头瞧见沈络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陆裕低下头，没有勇气再盯着沈络，他知道答案几乎成了板上钉钉，如果他现在没问出口，那么以后想要换房间也没有更合适的理由。
“只有那间房是客房，你克服一下。”沈络为难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哥，我跟你挤一张床吧，我保证我睡姿端正，不打呼噜不上厕所。”陆裕想到要睡那间黄得骚刚的房间，举起三根手指，抵着脑门，铁了心说。
“你那么大一人，还怕自己睡，有点出息行吗？”沈络嫌弃地摇了摇头，离开后还不忘留下一句话，“自己想办法。”
陆裕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换了套睡衣，突然想到个主意。
沈络卧室在二楼，陆裕往门口那一站，探出个脑袋，沈络不在里面。他将视线从卧室内收回，里面隐约响起浴室吱呀的关门声和花洒打开的水声。
陆裕心中一喜，悄悄打开房门，步伐轻盈得好似蜻蜓在小溪水面上点触出纹路来，朝沈络的床走去。
陆裕把枕头往床头一方，卷起被子，脑袋埋进进被窝，闻着清洗过的香味，他不知什么味道只觉得很好闻。
原本陆裕打算趁沈络没有发现被窝里藏着个人，猛然从被窝里跳出来，扑倒沈络身上，强迫他同意互换房间睡觉。或者一起睡也行，陆裕在心里道。
淋浴声很催眠，陆裕手臂环抱大腿，侧躺着缩成团之后，睡意和疲倦席卷上来，他艰难地眨了眨眼眶，一边盯着浴室门口一边想怎么整蛊沈络。
陆裕听着悠长又平静的水声，眼皮慢慢地睁开，又快速合上，最后浴室门口变得模糊成了一片漆黑。
特别昏沉的时候，迷糊间他听见很轻的叹息。
陆裕被铃声吵醒了，很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醒来就生闷气，伸过去拿手机，一巴掌拍在软乎乎的东西上，他摸了摸这东西的形状，又捏了两下，摸起来很奇怪，他想不起来自己有这么个东西。
“你再摸下去，今天就滚过去客房睡。”很好听的磁性男声。
“我擦！”陆裕忽然坐起身，转头看向睡在旁边的沈络，穿着一套黑色睡衣，“你有病吧，天都没亮，定那么早闹钟。”
“你才有病，睡我房间。”沈络呵笑出声。
陆裕表情心虚地用手指挠了挠脸颊，把被子拉回来一点，这会儿他躺下了，望着屋顶上红黄配色的吊灯，意识特别清醒。
被窝内忽然少了点暖热，沈络一手撑着床垫，坐了起来。陆裕滚去沈络躺过的地方趴着，怔怔地看向沈络。
陆裕点亮手机，时间还早，光线暗淡穿不过浅色的窗帘，却能照在沈络的后背上，他才发现沈络肩膀很宽敞，衣料紧绷地贴着手臂肌肉背对着他。
“现在起床，准备晨跑，今天为了让你适应，先跑一公里。”沈络接着说，“吃完早餐，我们就去旭哥家，我有事找他。”
“我操你大爷，适应不了我不跑。”陆裕翻过身去骂了句，闭上双眼，过了一会儿，又坐起来背靠在床头说，“沈少爷，自己事情自己解决，你找你的旭哥，你跑你的步，能不能别赖上我，再说哪个高考后会七点钟就醒的，你不怕闯空门？”
“没得选。”沈络举起手机，屏幕上是他妈的通话记录，被手机助手转成文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算你有种。”
提到他妈，陆裕记起那天在伦敦人，他妈不知怎么松了态度给他转了两百，多半归功于沈络那通电话，也可能是她老人家想通了，现在年纪大生不出个积德的新儿子来。
总之沈络没告状，他听话不闹事，每天睁眼闭眼能到手两百。
但现实告诉他挣两百很难。
一公里，不长也不短，沈络打开手机开始计时间，可是陆裕还没来得及开口，3:40已经变成了3:39。
陆裕哆哆嗦嗦支着白墙边缘，跟在沈络身后，向一辆路虎走去。他似乎已经有气无力，没有听见，也没有留意沈络说话，仿佛陷入脑子短路的状态里。他觉得胳膊、大腿、小腿哪哪都酸痛，全身上下就跟瘫痪了一样。
他就这样坐在车上，思绪飘到老旧的街道，停在很小的门口外，大约两步宽，灰尘布满坑坑洼洼的白墙，粉碎的墙皮到处脱落，楼道很窄，沈络走进屋内感受到很强的压迫感，他老是觉得脑袋会撞到屋顶上。
沈络停在一扇铁门前，中间贴着破旧不堪的红福，两边地上分别有个凹槽，从烟灰的陈久来看，陆裕断定很久没有人点燃过它们了。
是旭哥开的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陆裕推开门，铁门涂了层绿色油漆掩盖着血红色锈迹，大大小小的凸点摸着特别刺挠，他收回来搓了搓手心。
他的脚踝突然被一个毛绒绒且会动的东西蹭上了，紧接着感觉小腿湿哒哒的。
陆裕低下头看到一只小猫正围在他小腿旁边，一瞬间他往后蹦了下，一把把沈络拽过来作人形挡猫牌，露出两只眼睛与小猫对视。
“别怕，它不咬人，打过疫苗了。”旭哥将猫咪抱起，猫咪挣扎了几下，然后缩在旭哥的手臂上。
“先进来吧，楼道不隔音。”旭哥侧着让出条路。
不知是不是楼梯间太狭窄了，他们很小声说了两句话，却传得远大于平时说话的声音，甚至音调也变得低沉，仿佛他们自带劣质麦克风正处于一间大型录音棚聊天，能听对方讲话的回音。
陆裕顿了顿，走了进去，找了张塑料凳坐下，带着吃惊瞧着室内。这是个很大的屋子，多大他说不上来，有客厅、餐厅，居然还有两个阳台，装修得很像八十年代流行的欧洲古典风。猫咪挣脱出旭哥的怀抱蹦到摇摇椅上，和沈络家那套家具很不同，大部分上面积了层灰。
旭哥按开那台嘎吱嘎吱作响的风扇，索性只是叫了五秒，陆裕被吹得直眯眼，市面上很少有卖大风力的风扇。
沈络从背包里掏出个文件袋，放在桌子上，推到旭哥面前。
“不急，我给你们倒杯水吧。”旭哥去厨房拿了茶壶，往两个杯子倒了点水，放下茶壶接着说，“这么快就弄好了？”
“嗯，你看看这协议有没有问题，一式两份。”沈络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如果我签了，什么时候我能拿到钱。”旭哥说。
“你先看。”沈络喝了口水说。
陆裕转过身去，脸对着餐厅环顾四周，视线停在一个简陋的木柜上。木柜是自制的没有门，油漆涂得一深一浅的，陈旧的褐色柜上放着些奖状和奖杯。陆裕走过去，盯着上面的字迹，从左往右看过去，最后停留在一个不起眼的奖杯上。
【粤城2022年中小学创新大赛高中个人组季军】
他常常以为自己不在意，可就这样看着那字，眼眶越来越沉重，即使处于这种精神状态下，陆裕忽然觉得释然，最后心里没有一丝感觉，一味地瞧着季军奖杯。
奖杯后面立着个相框，旭哥抱着一束鲜花笑容灿烂与领导握手，而面前小桌上放的是他的参赛作品。原来旭哥也参加过那年比赛，粤城创新大赛是粤城教育局新举办的竞赛，并不是小儿科比赛，那年刚好是举办的第一个年头，参加的人不多，但比他牛逼的人还是多得去。如果复赛没出问题，他不敢肯定决赛能脱颖而出。
“在想什么，这么入迷？”沈络拍了拍陆裕的肩膀问。
“哦，旭哥以前参加过这个比赛啊。”陆裕吓了一跳，莫过于悲伤，平淡地说。
“你说哪个？”沈络看着一柜子的奖状和奖杯。
“粤城创新大赛。”陆裕指了指很小且不起眼的星状透明奖杯。
“那是我高二的时候参加的，当时好像去澳门参加复赛和决赛。”旭哥把一摞纸递给沈络，看了一眼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确认好了？”沈络接过来，查看每一份协议的内容。
“当然，记得转我。”旭哥说。
“现在转。”沈络从兜里拿出手机，点开旭哥头像框，把钱转了过去。
陆裕盯着眼前的柜子，不知何时变得模糊起来，他慢慢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却没有任何效果。
太阳穴很胀。
疼死了。
“旭哥，桌子上是你参赛作品？”陆裕从桌边拿着一杯水，一口气灌了下去。
“对，多功能灭火器，在空气良好的情况下正常关闭，在烟雾达到一定指数后自动打开的演示器。”旭哥开始解释照片上白色大块头，“左边有个空气质量传感器，左下面也有个声音传感器，开关和电源都在正面。”
“那复赛那会儿，你在场内有没有听见什么事情？”
“怎么了？早上的复赛我不清楚，我是下午场的，一切正常。”
“没，没什么。”陆裕揉了揉眉间的鼻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裕往沈络看去，什么也看不见像被白茫茫的迷雾笼罩着，恍惚间他分不清前后左右，感觉所有的方向聚在一块旋转。
然而陆裕没有动弹，半边脸直直地压在沈络拖鞋上，陆裕现在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失去任何力气，很想把胃里翻涌的瘦肉粥给吐出来。
他的思绪却转动得特别灵活，耳边响起的声音非常清晰地听见每个字，甚至每句话的标点。他感觉自己被人拽了起来，但不知道是谁的手。
“陆裕？陆裕——你怎么了？”沈络吼得最大声，吵得他耳膜疼。
“先抱他去沙发，应该是低血糖了，我找颗糖给他吃就好了。”旭哥着急地安排道。
“行。”
陆裕来不及羞耻了，心脏快炸出他的胸腔，身体不受本人控制地被沈络一手环在怀里，一手揽上他的腿窝抱去沙发上。
沈络坐上摇摇椅，把陆裕放在自己的大腿让陆裕靠在自己身上，他低下头，盯着陆裕发白没有血色的嘴唇，开始害怕起来。
害怕不好给陆裕妈妈交代，还是害怕陆裕生命安危，沈络承认这只占了三成，剩下七成他不知道害怕什么。
沈络接过旭哥递来的糖果，他的手指抖动地撕开糖果，仿佛塑料包装纸上沾了油水，撕了两三次，换了另一边才把包装撕开。
陆裕眉间快蹙成一条直线，嘴唇微微张开，似乎在做噩梦。沈络叹了口气，轻轻把糖塞进陆裕的嘴里，把他的脑门侧着靠在他的胸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早上跑完步，陆裕就一直趴在饭桌上，面前摆满一桌子早餐勾不起兴趣，沈络还是盛了碗瘦肉粥，语气随和地劝他喝下。
不过陆裕不想喝，也没心情喝，碗里就剩两口，陆裕怎么劝也不喝，额头抵在桌面提不起来。
早知道就不劝他喝了。
陆裕睁开眼，盯着沈络的脸好一会儿，一瞬间直接从沈络大腿上蹦起来，脚跟撞到摇摇椅的脚踏板。
“卧槽……”陆裕好似被流氓骚扰了一般，顾不上疼痛直接蹲坐在地上，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沈络。
“你，你，你——”陆裕吃惊得差点咬不清字节。
舌头上有块硬物，陆裕舔了下含在嘴里圆柱形的硬物。
甜的。
是糖。
“别坐着了，好点没有？带你去吃饭。”沈络低下头说。
“我，好点了。”陆裕清了清嗓子，嗓子干得发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下次别挑食了。”沈络把文件袋装进书包。
“最大的问题不是我空腹跑步吗？还是无氧跑一公里？”陆裕站起来，脑门依旧是晕沉的，气笑道。
“我的疏忽，我没想过你体质居然这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