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唐三小姐是个怪异的人,怪异的人往往都需要别人迁就,可似乎唐纵一点也不想迁就唐玉蝶,他允许沈家的人牢牢压制唐玉蝶,并且对唐玉蝶本身就奇特的行为也不管不问。
冬生说:“沈家昨晚又闹笑话了,沈大人在门口站累了,便回书房睡觉,今早上起身的时候,他床头盘着一条黑蛇。”
崔蓬不发一言,夏生道:“唐家欺人太甚!”
“咳”,崔礼拿帕子捂嘴,“这要换做是我,我得拿刀将那蛇劈了。”
夏生问:“然后呢?”
“然后?我要拿着蛇的尸体上金殿,请大家观摩唐家三小姐的杰作,最好请皇帝陛下将这桩婚事拆了,以绝后患。”
“然则沈大人不会这么做。”夏生说:“沈大人是个讲脸面的人,沈大人也能想出你的办法,但他不会这么做,因为他能克服自己的负面压抑情绪。”
“啧啧”,崔礼说夏生,“我瞧着你们大明朝的下一个官僚又要产生了,看你这气度,同那位与蛇共舞的沈大人别无二致啊!”
崔礼在朝鲜国受过最正统的儒家教育,他在饭桌上与夏生说的话,崔蓬其实完全同意,但崔礼与她都不清楚,榆林唐家与大明皇帝之间的亲密关系。
正德十三年,正德皇帝沉醉在自己的军事巡幸之中,他在宣府建宫,并且将宣府称之为自己的‘家’。同年冬至,正德皇帝留在榆林唐家体会与蒙古人作战的酣畅,他没有回北京城过冬至。
因为榆林防区紧靠蒙古疆域,所以榆林唐家,劳苦功高,难以撬动。
崔礼是个外人,他并不十分了解唐纵那种军事贵族对于皇家的影响力。而崔蓬自己只是出身于东南沿海的一个渔家村落,也就是说,十五年之前,她只是宁波海边的一个渔家女。
可这些年她经历了甚么呢,她经历过海盗来袭,见过海盗上岸掠夺抢劫,也见过海盗们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想到平民们被劫杀、乡绅们被洗劫之苦,她憎恨海盗。所以等她成了游击将军之后,还潜伏在深海之中,与海盗为敌。
在崔蓬十五岁之前,她每日的饭食都是从海里捞出来的食物,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她住在海边,便吃鱼吃虾。
崔蓬自己都有些不记得,父母亲一起死了之后,她是如何去投军的,或许是她家里穷,或许是因为隔壁大庆告诉她,军队里发粮食,她能吃饱,还有结余。
总之十五岁的少女去投军了,隔壁佘家是军户,她家不是,她投军之前,还准备了一套拳法打算去展示给招募的人看,结果当天登记的人是部队里的一个笔吏,那人只看了她一眼,也只问了一句话:“能吃苦吗?”
“能!”崔蓬犹记得自己从心腔里滚出来的声音,“为保卫大明海域,我能吃苦!”
两根冰凉凉的手指触到她额头,女人倏地睁开眼睛,一个穿青袍的男人站在她跟前,“说胡话呢,发梦了?”
来人是沈约,沈大人说:“知道你们铺子明日开张,我今天来送礼。”
“怎么不明日来送?”崔蓬站起来,“喝什么茶,我让人泡。”
沈约带着礼物,崔蓬原先背对着他,等她转过身来,才瞧见他手里的玩意儿,是个地球仪。崔蓬一见就笑了,“这是哪儿来的?”
“我在唐家见过一个,后头我回去也学着做了一个,你看看,我做的错是不错?”
沈约向来心灵,但崔蓬不知他手巧,崔蓬凑近了看,女人一手托腮,对着那球发笑。沈约用手转了转,“会动的。”
早在南宋时期,蒙古人扎马鲁丁就制造了我国第一个地球仪,唐家或许得了蒙古人做的地球仪,沈约拿来跟着做,并有略微改进。“这里头是铜球,我请人铸了个空心球,再画羊皮地图,你瞧瞧,平壤是不是在这里?”
沈约的手真好看,他的手点在平壤城那块地方,“阿姿”。崔蓬的目光正随着沈约的手一动再动,“嗯?”
崔蓬又愣了神,夏生的茶已经泡好,崔蓬将茶水递给沈约,“这是升阳补气茶,主要创补中益气,李杲的方子。”
沈约发笑,崔蓬道:“笑什么?”
沈约大概是在笑崔蓬变了,崔蓬说:“我书读得没你多,认字最多一二三四五六七,你笑我大葱装蒜也是应该的。”
沈约瞧了崔蓬一眼,没有搭腔,女人在你面前说些自怨自怜的话都是希望你去安慰几句,照常理,沈约应该回她,“没有,我觉得你很好”,或者是“为什么这么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但沈约甚么都没说,他掀开茶杯,低头抿了一口,然后又阖上了茶杯。
崔蓬也察觉自己失态,她每回见了沈约,便不自觉流露出一些小女人神态,或者是埋怨,或者是眷恋,总之其中感情复杂。想来外人都能瞧出来,这回,她自己也觉出来了。
“呃,沈大人。。。。。。”
崔蓬打算说点别的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不能娇羞,也不能再对沈约念念不忘,于是她轻声一咳,“不知沈大人是否还有别的事?”
沈约当然没有别的事,或许也有别的事,不过他不想说。
沈约下了衙,他不想归家,又无别处可去。其实他的大舅哥那里也可以去,唐纵爱邀请他喝酒,或者还带他狭赏家伎,但沈约觉得没有意思。
前日里唐纵不知从哪里买来几个女人,说是江南水乡的女人,很有趣味。唐纵拉着沈约在后院里吃席饮酒,末了,又叫那几个女人穿着轻纱薄绸出来跳舞,几个女人扭得厉害,有一个直接往他怀里坐,手也很有经验地往下摸,沈约白着一张脸。
“哈哈”,唐大都督当即就笑了,“我的妹婿竟然脸皮这么薄,莫不是还是个雏儿?”
沈约当然不是个雏儿,先不说他与宁波府的几个花间魁首们有过床第之欢,单说他和徐乐乐徐娘子就不单纯,他们相识多年,徐娘子又是花间中的好手,怎么会没有个鱼水交融的时候。
但当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女人的纱衣一碰到沈约的手,沈约就觉得不舒服,后头那女人主动太过,沈约站起身,“我去如个厕。”
沈约的确是往茅房跑,但他不是如厕,他是要作呕,那女人的丰。乳。肥。臀一靠在他身上,他不知怎么的,就无法下手,更无法下嘴。
花间里的姑娘是不会和客人亲嘴的,这不是行规,却是惯例。许是这些姑娘心里都有爱慕的郎君,她们衣不蔽体,但不愿意以嘴相迎,或许是这些卖身的姑娘们还想保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