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得清楚什么是爱,什么是恨呢?
天渐渐黑了,师傅也不知与那疯老头相认了没有,疯老头是和武当掌门在一起的,那白杨的身世也该揭开了吧,想到白杨便不能不想林诗诗,冰月后悔了好久,当时就也该将诗诗追回的,假若各方关系挑明后,她与白杨,到底还有没有可能呢?
也不是,完全没有的吧。
房间里实在太安静了,秋冰月推开窗,趴在窗棂上,又想到那两个人此刻正同处一室,不免更是伤感。
对面屋中亮着灯火,有人影在窗边晃动,看不清是谁,她又希望是他,白日里他总是易着容,她已经很多久没有见过他的俊颜了?
暖黄色的烛光让人觉得格外温馨,竟让她想起了爹娘和烟儿甚至还有康王,康王?秋冰月猛的一怔,想到白日里在人群中看到的那个并不显眼的布衣身影,他佝偻着背,拄着拐杖,长发遮面,从她眼前一晃而过,虽看不清真容,却是如此熟悉的感觉,若不是当时人群中那股深埋在记忆中的千里花香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一定会上前看个清楚的。
叶聪依着窗静静地看着书,床上趴着的少年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自顾自的对着叶聪猛瞧,叶聪换了好几个角度都躲不开他灼热目光的紧随,不由窘得抬头问道:“你在看什么?”
“看你咯。”少年落落大方的回答。
叶聪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微抿了唇角又细细打量了少年一番,才复开口:“我脸上开花了么?”
“不是,只是我喜欢看你。”
叶聪打了个冷战,慢慢慢慢的说:“虽然你救了我,但是我不喜欢男人。”
少年听后乐了,痴痴地泛起一个笑容:“可是,我喜欢男人呢。”
此言一出,少年便听到唰一声风响,叶聪退离三丈远,脸煞白。
叶聪怒了,将书啪一声扔到桌上,狠狠瞪他一眼,转身看向窗外。
少年锲而不舍的跟着他转移方位,继续盯着他看。
别说是她觉得他们的关系不正常,这一路行来,连他自己也意识到这少年有问题,大大的有问题。
晚间少年说独睡害怕,非要与他挤在一个床上,呈八爪鱼状抱着他,害他夜夜紧贴着墙壁状如壁虎,如今又越来越放肆地随时随地盯着他看,实在是让人受不了,原来他固然…。果然是好男风。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喜欢上男子,也绝不会喜欢这种黑煤渣似的人,更何况他压根便不是断袖,不行,得早日摆脱他,再这样下去他一世英名非毁在这少年手中不可。
叶聪被少年死死盯了这么久,只感觉浑身不自在,强忍着心中的不悦,说道:“你可不可以别再那样看我,你这样让我很不习惯。”
少年闻之甚是郁闷,问道:“若是女子这般看你是不是就可以?好吧,那我顶多不那样露骨的看你便是了。”
被少年如此一说,叶聪更懒得做解释,扭过头推开窗,不再理会他。
对面的窗忽然被推开,叶聪的影子刹时闯进她眼中,惊得冰月差点没从窗户上掉下去,秋冰月没想到对面之人竟是叶聪,而叶聪也是一愣,却就这样看着她,一声不吭,紧紧地抿着唇角,眼都不眨一下,仿佛要看透她的灵魂一般,纳闷、震撼、惊喜、伤痛、深爱种种神色纷纷从他眼中流淌而出。
皎洁月华下,他英挺俊逸的俊脸一半陷入阴影里,如同幽沉的眼神一般暗淡郁悒。
她要对付雅柔,甚至还有更多隐身在暗处的宵小之辈,所以还不想这么快公开身份,秋冰月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暗想她怎样也是易容天下第二的徒弟,一定不会露出马脚的。
可是她却忘了,叶聪可是易容天下第一的徒弟。
遥遥相望,却相对无言。
有些人,有些事,你以为已经忘却,将之尘封,却不料,往往只是一个不经意的转身,心中的破土之芽便会毫不留情的提醒你,它们其实一直便住在哪里,从来未曾离开。
冰月被他看傻了,良久才回神,忙缩回脑袋,啪的关上窗户,拍着胸口,记忆就像飘舞而下的梅花,愈发的鲜明起来,曾几何时,这个男子与她携手同看那梅花落尽的美景…。。可男子的印象,不知何时起,竟开始模糊起来,模糊到今日再见,才又清晰。
她知道,他一直未再娶妻,是仍旧放不下那段情感?还是为当年的狠心肠抵罪?可不论是哪样,过去终已是过去,情不能再续,死不能复生,他是不该一直背负着这沉重的枷锁,希望这一次相遇可以为他彻底解开心结,因为他是她的聪哥哥,无人能替代的哥哥。
秋冰月微微合眸,心底滑过一丝酸涩。
关上窗的冰月看不见,对面那张俊雅面容愈加显得惨白,一双深幽的黑眸仿佛望不见底的渊潭,所有酸楚悲恸痛苦的情绪都埋藏在潭底,不易被人察觉,惟有独自忍受。
今生无望,其实他早已放手,但情根已生,岂是说拔除便能拔除?师傅说得对,他确实是一个痴傻之人,缘聚缘散自有定数,若多强求一分,便会折福,他不是不明白,只是情难自己,如非如此,当年也不会欠下如此多的血债,迫得用一生的时间来追悔偿还。
黑眸中波光闪动,隐有潮湿的光泽,他轻轻闭眼,淡泊的眉宇间浮现几许凄清。
夏日的房间的确闷得慌,秋冰月在灌了好几杯碧螺春下肚扣终于还是再度打开了窗,叶聪已不在窗前,趴在那的却是那个少年,冰月心底不由怅然若失,低垂了眼睫,唇角不禁划出苦笑。
对面窗前不再是那个人,可左右两扇窗却是同时打开了,整齐得就连冰月也不得不相信冥冥中真的存在默契二字。
柔大美人正含情脉脉地看向她,看她?含情脉脉?那除非是深更半夜月亮休假,太阳出来值守了。
她的目光自然是越过秋冰月看向另一扇窗前的男子,能让大美人不吃饭不睡觉盯着看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秋冰月好奇探出头,向隔壁窗口望去,果然,月光下,不再易容的朱祐枫低着头不作声,却在冰月看他时抬起头来凝望她,温雅的俊容漾开一丝沉稳的笑容,静静凝视着她陌生的脸庞,心中却早已勾勒出那白皙清美的轮廓,他如古井般沉寂的黑眸泛起丝丝涟漪,这个女子,曾经携着她的手,跋山涉水,共赴患难,他如何不惜!那些共度的日夕黄昏,眉眼轻抬,便能看得见对方的默默守候,他如何能忘?这一生,想逃开的枷锁都逃不开,或许是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可以做到了而不闻百姓事,一心只做隐居人,但惟有一件事,他十二年前便有了承认并坚持到底的决心和勇气,那就是,爱她。
心爱之人…。仅凭一个眼神一段话语便能辨出,聪明如他,又如何能看不透她的伪装,克制着内心的激动与狂喜不去相认,只因他于她的了解,她绝不是在闹着玩,也不是在闹脾气,这两年时间她遭遇到了什么?他愿意静静等待她亲口告诉他,不过他也在害怕,有人会捷足先登。
朱祐枫心中翻江倒海好不热闹,可清冷的面上却毫无表露。
秋冰月深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房间是怎么安排得,就好比是他们四人此时的关系,当真是看得见,够不着,剪不断,理还乱。
“砰…。砰…。”安静中单调的敲门声响起,一下一下,一声一声,仿佛扣的是人心。
秋冰月愣了好一会才发现是在敲她的门,是花姑回来了吧?冰月转身,走了几步又抬头看向朱祐枫与雅柔,才猛然惊觉,他二人原来不住一间房,为什么会这样?可敲门声已不容她多想。
关上窗,打开门,秋冰月呆住,天井中投射下来得月光将他一袭白衫晕染着一圈光泽,煦暖而明朗。
那一张英武俊逸的脸庞,宛如春风吹过,沁人心脾,唇边勾起的一抹浅浅笑容,如冬日傲然绽放的梅花,淡雅又不失坚韧,暖了一室,醉了两人。
当年的怨与恨,俱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
“月儿。”
这省再熟悉不过的称谓,却让冰月莫名红了眼眶,击溃了所以防线。
“聪哥哥。”
望着他熟悉的面容,秋冰月下意识的唤出了声,声音宛若山涧中流淌的溪水般精灵,带着丝丝颤抖。
而那一声呼唤,让他僵直的身影有了些许微颤,那一声聪哥哥如同冬日温暖的阳光照耀上了那白皑皑的雪山之巅,融化了那尘封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