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齐一看来人,愣住了。
对面那人一看安齐,同时愣住了。
于大人胖胖的熊掌伸出,“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嗯~~?你们认识?”
安齐与那人同时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异口同声道,“不认得。”
御史大夫于大人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接着介绍道:“冯御史,这位是赵登赵侍御史大人,出身青阳鲛州府,原属于殿院,鉴于最近察院人才凋零,暂代察院监察之职。这位呢,是今秋的新科状元冯谖冯御史,出身玄漠渊川郡,年少有为,陛下亲赐监察御史之职,入主这察院,赵大人以后身上的担子可以轻些了,呵呵呵。”
胖胖的于大人笑着,顺便用胖胖的熊掌擦了一把脖子上的汗,“那二位大人先彼此熟悉下,如何?本官现下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恭送于大人”,新科状元赶忙一个送别礼,赵大人也跟着作了一个揖,目送着于大人胖胖的身躯从竹林深处穿行而出。
“敢问冯大人年方几何啊?”赵大人满脸含笑,低头作揖。
“下官不才,丙申年秋出生,如今虚长一十九年。”安齐含笑回礼道。
“哦~?冯大人出身玄漠,久闻这玄漠女子美貌冠绝诸国,想必冯大人早已婚配了吧?”
“赵大人说笑了,下官家贫,家母早亡,只有一个老父尚需供养,岂有余力娶妻?”
“哦~~?冯大人年轻有为,且仪表堂堂,更是这天下第一大国的新科状元郎,婚配之事岂有忧惧,冯大人实是说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大人过奖了”,那新科状元不骄不躁,双手作揖,一个折腰,“下官年少轻狂,不敢在赵大人这等才高八斗之人面前卖弄,赵大人此言实是折煞下官了。”
“呵呵呵,冯大人过谦了”,赵大人捻须长笑几声,接着话题一转,“对了,冯大人既能考取今秋状元郎,想必读过万卷书,才有这学富五车的满腹才学,那势必也是行过万里路了?不知冯大人可否去过我们青阳?”
那新科状元郎依然毕恭毕敬,“赵大人说笑了,下官一介寒苦书生,何尝有此荣幸得以周游列国?久违青阳国中曾有圣人至,乃是礼教大成之地,实乃我读书人等心念向往之所在,若有机缘,冯谖一定前去拜会。”
“哦~~~”,赵大人捻须不语,“冯大人客气了,玄漠渊川郡乃是玄漠最为富庶的府郡,怕是我青阳诸多州府尚且不及,其郡中有象牙山、五色湖等诸多名胜所在,异日若去渊川郡怕还得劳烦冯大人带我等好生游览一番了。”
“赵大人若不嫌我们这边地苦寒,下官自当向而导之,只是”,新科状元略一沉吟,眼神中略有迷惑,“这象牙山乃是濂川郡一景,这五色湖落在清川郡,此二景致一在我们渊川郡东南,一在我们渊川郡东北,彼此相隔均约千里,我们渊川郡自古便地处玄漠最西北的偏远地带,常年冰封雪飘,郡内只有一条黑色的渊川流过,因此一直被人戏称作‘黄泉郡’,赵大人莫不是记错了?”
“哈哈哈哈哈,是是是,老夫这是上年纪了,一时糊涂,让冯状元见笑了”,赵大人一阵爽朗的大笑爆出,“来来来,不要久站在风口处了,冯大人随我来。”
安齐在身后默了一默,暗暗在心里擦了一把不存在的汗,往日里多亏了茗哥哥的嘴碎,安齐听多了他说起的家乡,天空总是阴沉沉的黑,一条了无生气的黑色渊川,还有那终年不生一物的苦寒,听得多了,安齐自然也能想象得到,王爷往年的生活究竟如何?
只是这赵登,安齐抬头看着前方他的背影,眼睛里寒光一闪,当真是冤家路窄啊,三年多未见,这人的疑心与阴险更胜从前了。安齐摸了摸脖子,抬头看了看天空,那把看不见的断头刀似乎更利了几分。
再次推开雕花大门,赵登带着安齐走到了里屋,那是一间如长廊一般的屋子,一排排的书架隔断,高及天顶,架子上一个个的暗格,里面密密麻麻塞满了一摞摞的纸卷。
“这些乃是今年以来皇喆各道呈报上来的民情诉状,皇喆地大物博,人口最为密集,冤情苦处也较他国为多,是以察院年年都要将这些诉状进行核查,并定期整理销毁,冯大人随我来”。
安齐点点头,左顾右盼着跟着走到了最里侧的一排架子上。
“这些是其余四国难断之案,你也知晓,虽则其他四国各有君主法度,但实际俱为我皇喆附庸,因此,各国也都留有我皇喆巡察使数名,这些乃是这些巡察使每月传回的简报,最南边的架子乃是赤霄使简报,旁边是青阳使的,这边是金岚使的,最北边这个架子是玄漠使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察院监察御史共十名,其中四名御史与其余四国巡察使相互配合,做好一年的廉察风俗巡察,另有四名负责我皇喆东西南北各道府的监察巡视,最后两名负责整理案卷,对于结案呈报等进行汇总,察院此刻本就只有八名御史,现在俱在各地巡视中,所以只剩冯大人一人在,这整理汇总的工作有劳冯大人了,不出意外,腊月初八前这里都是需要整理出来的,冯大人可有难处?”
安齐看着那一排又一排顶天立地架子,结结实实咽了一口唾沫。
“若完不成的话,等待下官的可是……?”安齐用右手大拇指在脖子上比了一个刀划过的手势。
“这……”那赵登面露难色,“往年倒真无年前完不成这例行工作而因此获罪的,冯大人此言,老夫也甚难回答啊……”
“那,赵大人可会负责教授下官如何规整理顺?”
“这个嘛”,赵登依然面有为难,“若无御史大夫于大人手书,老夫我也不敢擅离职守啊……”
“嗯~~,小人明白了,此分工乃是赵大人严格按照于大人授意而定,可是如此?”安齐不冷不热的发问。
“这……”赵大人不意竟被这少年噎住了,一时竟不敢回答,多年的宦海沉浮,他灵敏的直觉告诉他,这问题怎么回答都是送命题。
“老夫一切行事皆以于大人马首是瞻!”赵大人谨慎的回答道。
“赵大人不愧是一介骨气奇高、不坠青云之志的才子啊,难得啊难得”,安齐突然脱口而出,语气中满是阴阳怪气。
“你——”赵登愣住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你究竟是何人?”赵登的脸色突然变了。
“赵大人你怎么了?”安齐关切的伸出手去,“下官可有说了什么吗?”
赵登抬头看着眼前瘦弱的少年,一双手瘦长如鸡爪般朝他伸过来,他往后退了一步,心里疑窦丛生。
“冯大人见谅,老夫身体微恙”,赵登黝黑的脸色现出一丝苍白,“只是老夫看着冯大人这音容形貌,心里总是想起一位故人,故而失态,让冯大人见笑了。”
“哦~~?竟有如此巧合?那确是本官的荣幸?不知赵大人的这位故人如今何在?”
“……我这位故人命途多舛,多年前就已亡故了,唉,当真也是可怜哪……”赵登叹着气摇了摇头。
“下官失仪,提起赵大人伤心事了,望赵大人恕罪则个”,安齐说着,双手在身前深深一揖,“逝者已矣,赵大人也勿太过伤心。”
“唉,说起来,我与那故人之父尚有旧,是我没有照顾好她啊”,赵登说着,眼角挤出了几滴清泪,“老夫此生正直清白,自问不愧天地,那时候我人微言轻,只能听命行事,唉,没想到结果却害了她一命,老夫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寝食难安,每年清明除日也就只好多烧点纸钱给她了。”
赵登的背略有些佝偻凄凉,看起来很是伤心遗憾,观此形貌,安齐在一旁不住的摇着头。
“唉,赵大人实乃有情有义之人啊,倒是与那……,唉,人言果不可尽信”,安齐欲言又止的摇了摇头,“今日下官一见赵大人,便知赵大人实乃谦谦君子,是下官误信他人,还望赵大人恕下官年轻浅薄、识人不清之罪。”
安齐说着,一个长揖到地,抬起头来,眼神中盛满诚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妨无妨,冯大人年轻气盛,被人一时蒙蔽也是有的,只是老夫有些好奇,如老夫一般人微言轻之人,会被何人诋毁啊?”
“这……赵大人就莫要追问了,下官这下才真是枉做小人了啊”,安齐说着摇摇头,右手食指直直朝向上方,“下官也只是听了一耳朵,说是御史台殿院有位赵大人,年轻有为,志大通天,本应是位列三公之人,只是德行有亏,当年在青阳时曾背主求荣,此等贰臣岂能重用?是以他来皇喆后只在这御史台做了一个小小的正七品侍御史,着实可惜啊!下官才疏学浅,初入朝堂,并不知晓其中关节,冲撞了赵大人,还望大人海涵。这满殿诉状,下官一定会拼尽所能在时限内整理完成,定不负大人重托的!”说着又是一个长揖在地。
“呵呵,冯大人客气了”,赵登慌不迭的扶起了安齐,“我朝能有冯大人如此风光霁月之臣,实乃皇喆之福啊,至于老夫,唉,老夫年岁已深,这半生来毁誉由人,一片丹心可昭日月,只是少有如冯大人这般通达之人理解啊,罢了,老夫拼着这一身骂名,也断不能让冯大人再步老夫后尘啊。”
“如此,下官就在此先多谢赵大人理解了”,安齐再次长揖到地,嘴角绽出一丝冷笑。
再抬起头之时,脸上已是恢复了那清冷透彻的标准笑容,赵登满意的捋须点头,“那今日,先麻烦冯大人熟悉下这察风殿的卷宗如何?老夫这几日家中添一幼女,于大人甚为体恤,准许老夫先行片刻,那……”
“下官不知赵大人府中喜事临门,恕罪恕罪,待小姐百日之时,下官定准时去恭贺小姐千秋。”
“那,老夫在此就先行谢过冯大人了”,赵登说着,与安齐互相拜别,满面笑容的转身离开了。
只是走上那曲径通幽的竹林之后,赵登一张脸上挂着的笑容有如被水冲洗一般,消失了个干净,他回首望向身后竹林,眼神中闪过一丝乖戾,“哼!”嘴角一撇,冷哼一声,“竟然被你逃了?”
竹林那侧,安齐行礼望着赵登离开之后,挺直了腰背,嘴角同样绽出一丝冷笑,“狭路相逢勇者胜,我等着你!”
察风殿,顾名思义,廉察风俗之殿,里面的卷宗何止千万?一个月将其整理出来?哼,这是有多么迫不及待想要将她置于死地啊?
不过也好,这段时间珍贵异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齐敛了神色,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快步走进了察风殿,回首关上了殿门。
大殿里,封闭许久的架子之间,沉灰起舞,虽说才近一年未整理,但这腐朽的味道却似已有上百年。安齐不动声色的走到了最后的架子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抽出了青阳使架子上的一个纸卷。
“青阳岐王十一年,齐州府大旱,新增青苗税未收至半数,流民四起。……”
安齐叹口气,不是这个,又重新将这个卷起放回,又拿起旁边那卷。
“青阳岐王十一年,登州府大雪强震,……”
也不是,安齐又抽一卷。
“青阳岐王十一年,鲛州府珍珠岁贡盈余,……”
安齐默默的看着,用手摸了摸鲛州府三个字,然后轻叹了一口气,依然不是。
于是她挨个抽出挨个翻看,余州、资州、青州、营州、昭州……
最后一卷,威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齐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卷宗。
“青阳岐王十一年,威州府旱涝均无,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安齐狐疑的合上了卷宗,怎么会?
她开始左右寻找,这些年曾经听王爷讲过不少皇喆的轶事,据说历年御史台卷宗整理归档之后,会一并调入史馆收藏,但,察院中还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封存着一些不能“上达天颜”又不便销毁的档案卷宗。
比如,青阳八年安齐曾经路过的死城威州府。
安齐那野兽般灵敏的神经再次上线,她确定,那些资料必定不可能被挪入史馆,而是被秘密封存在这察院某处。
她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安齐慢慢踱着步,一边随手从一个架子上抽出一个卷宗慢慢翻看,脑中一边如走马灯一般开始推算。
威州之事并非一朝一夕,也并非一城一郭,纵使有人只手遮天,总会有些会漏到这偌大的青阳的,一旦入了这御史台,势必先经过察院,察院的话,势必会……
安齐突然抬起头,福至心灵。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御史台院落并不大,分为两进,外面一进乃是台院和殿院,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而两院的文书档案也常常是在十天左右便搬入察风殿堆叠。察院则占着一整个内院,除了察风殿便是一间小耳房,乃是十位监察御史日常办公所在,两进院落之间有一片密密麻麻的竹林相连,一直连到察风殿前的小小花园。
安齐初时只道那是为了迎合皇喆这太极宫的气派所做的雕饰,现在看来,怕是这竹林底下别有洞天。
安齐走出了门口,一圈一圈的围着圆形的小花坛转悠,又踏上石子路沿着蜿蜒的竹林小径往前走去。
冬月已至,万物萧瑟,只有这翠竹依然傲然挺立,翠绿依然,安齐来回看了许久,只见这竹林地宛然一体,并不似有地道之类存在,安齐看了许久,未果,又慢慢踱了回去。
她推开了察风殿旁边的耳房。
这耳房长宽均约三丈左右,大小与旁边的察风殿相比,尚不及其十一。耳房里是十张长桌和十条长凳,两两相对,井然有序的排开,那些桌凳上均落满了厚厚的灰土,显示此处久未有人踏足。
一目了然的小耳房,哪里像是有暗门的?
安齐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学着冯茗往日的样子,一点一点的敲击着四面的墙砖和地砖。
厚实的墙砖地砖发出沉闷的响声,似乎是在告诉安齐,你想多了。
看来,即使有暗门暗道,也还是在察风殿中。
安齐抬头看了看天空,找寻半天,已是日落西山,明天,继续吧!
安齐又恢复了那张面无表情的寡淡脸,沿着小径穿出,前院处,台院殿院已经是灯烛高照,依然热闹非常,安齐礼貌的与众侍御史点头示意打着招呼,快步走了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一天的察院工作,收获还算不少。
安齐打开冷清的状元府,一片漆黑。
也许是安老爷过世后养成的积习,她也早已习惯了自己打理自己的生活,于是这偌大的状元府里依然只有她自己在。
她也习惯了不点蜡烛不点灯,一个人在黑暗中穿行,曾经最怕的黑暗反而成了她最佳的保护色。
但是,今日她一推开卧室的门,却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异常。
一丝血腥气如缕般渗出。
安齐从院子随手抽了一根柴棍儿,蹑手蹑脚的走进了卧室。
安齐卧室的床上,一个黑衣人静静仰躺着,惨白的脸色,嘴角挂着几丝血迹。
是来福。
安齐将柴棍儿一扔,摇了摇他。来福已然昏迷过去了。
安齐认命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又去厨房里烧了一大锅开水,端着来到床边。来福依然没有醒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齐慢慢解开来福的上衣,手掌触到来福的皮肤,又是火灼般的烧热。她轻轻的把来福的衣裤扒下,直到将他身子翻过来才发现,他的背上,有一道刀伤,从大椎一直劈到骶骨,伤口带着猩红色的皮肉翻出,如同一张噬人的大嘴般张着,安齐想到了那时老虎发福的母亲那致命伤,她的心跳一下子漏跳了几拍。
一张湿布,一锅血水。
安齐一宿没睡,为来福处理好了伤口,末了又把冯茗塞给她的金创药洒在了那深可见骨的刀伤之上,一直处在昏迷中的来福眉头微微蹙起,依旧没有醒来。安齐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在,那火烧一般的热度退下去了,安齐松了一口气。
卯时三刻,安齐擦了一把脸,就欲上朝。
一低头,来福无意识中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安齐几欲吃痛狂叫,然而她还是忍了下来,俯下身子,在来福额上印下一个唇印。
也许得了安齐这刻意的抚慰,来福手上的力道减轻了许多,嘴里依然在喃喃嘟囔着:
“北斗,天罡,地煞……”
安齐的脑中突然劈下一个惊雷。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她慢慢掰开了来福的手指,将他规规矩矩的摆正,给他掖好被角,又压上一床大被之后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来福依然在昏迷中。
早朝过后,安齐强压着内心的激动,一路淡定的踱步走向察院,一路上遇见同僚若干,均礼仪良好的点头示意,待到又是只剩她一人之时,她依然不慌不忙的打开察风殿的大门,远远看去,好生一个淡定稳重的状元郎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着的火有多旺,所以当她进入察风殿并落锁之后,终于恢复原本的样子,着急忙慌的跑向最后一排架子旁。
最后的一排架子被固定在了西墙之上,安齐仰头数了一下,确实,不多不少,三十六个搁架,三十六天罡,北斗之柄,冬日指北,摇光宫破军星君坐镇。
安齐闭上眼睛,开始演算。
整个御史台其实便是一个北斗七星阵。台院殿院居斗身,一处占天璇,一处占天玑,好个璇玑之阵。竹林则左起天枢右至天权,填满了整个斗身空场,一条曲径通幽,连接斗身与斗柄,长长的察风殿和耳房如同一条长廊,将玉衡、开阳、摇光相连接,耳房处为廉贞星君坐镇的玉衡宫,那么这最西墙,便是摇光宫所在。
三十六天罡既然全数堆集于此,那么说明,此处摇光宫依然埋有一个小小的天罡北斗阵,天罡之星,主宰生死,掌握阴阳,知其者生,昧其者亡,若是一步行差踏错,怕是暗门没找到,她安齐便会血溅当场,这御史台的设计者其心思之机巧,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安齐略一沉吟,此时乃是卯月,此日乃是寅日,此刻乃巳时,她将青阳折卷的最左下方的搁架拿开,闪出了辰位,此处也许便是天罡位,接着又拿梯子爬到金岚最上方,将未位打开,然后回到地面,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往辰位抓去。
那辰位的搁架里头,果然有一个小小的圆环把手,安齐使劲一拉,圆环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嘎”响声,只听得未位之上“吱扭吱扭”几声响,“嗖嗖”几声甩出几根羽箭,直直插到了对面的东墙之上。
安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好险,不过,这下子,好像真的找对了。
安齐再次爬到梯子上,往回一撤,将未位旁午位的卷宗全部抽出,果然看见一个与辰位相同的小圆环把手,安齐再次伸出手去使劲一拉,圆环“吱嘎”一声轻响。
未几,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仿佛从地底升起,一瞬间,大地将陷,安齐在梯子上左摇右晃,最后被甩到了地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地震了?”海边出生的安齐对于这种熟悉的地动异常敏感,当下,她再顾不得被甩到地上磕到的浑身生疼,连滚带爬的往门外跑去,打开门栓,一个猛扑,翻滚出了察风殿的大门。
安静的察院中只有她一人在,除了风声呼呼刮过枯枝,竟无半分异响?
安齐呆坐在地上,满目疑惑。
里面的震感如此强烈,为何一门之隔的院中毫无反应?
难道,真的找对了?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刚刚随着梯子跌落,她只顾逃命,略松这一口气的空当,她才感觉到浑身那骨头散架般的疼痛。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探头探脑的回到了察风殿的门口。
察风殿里,地动山摇已经停止,那仿佛从地底冒出的怨灵嘶吼声也已消失,安齐再次蹑手蹑脚走了进去,顺手又拴上了门闩,然后她顺着架子一路往西墙挪去,接着,瞪大了双眼,两只手同时捂住自己的嘴巴,终于没有惊呼出声。
西墙搁架的前方,原本浑然一体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约三尺见方的方形“黑洞”,安齐走近一看,是个铁制的暗门,确是这里无疑。
只是这暗门没有锁眼儿暗扣,上面只是雕着一个太极图案,该如何打开呢?安齐蹲在前面左思右想。
又是术算吗?
可是只有一个太极,四象八卦俱不在,它要算的又是什么呢?
安齐伸出一只手去,戳戳左边戳出右边,两条太极鱼纹丝不动。
这铁门像是许久未曾打开过,铁锈爬满了整座暗门,星星点点的密布着,像是麻风病者脸上留下的后遗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无奈的叹口气,看来,晚上还得跟来福商量才是,这麻子脸的暗门当真让人头疼啊。一边想着,她一边把双手扣在那太极之上,使劲一摁,借着力准备站起身来。
却不想那暗门右侧“吱吱吱吱”轻响着,慢慢往下沉去,安齐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暗门旁边。
暗门带着一股长久没有打开过的轴劲儿,吱吱呀呀的在安齐面前露出了真颜,暗门底下,是一个黑通通的地道,一阵阴风夹杂着一股腐烂的恶臭迎面扑出,安齐几欲作呕。
一刻钟后,那阵阵恶臭的风渐渐歇止,安齐打着火折子,将一根蜡烛放进了洞口,火苗欢快的跳着舞,想来这地底暂无太大危险。
安齐看着火苗燃了一刻钟后,又点着一根蜡烛,从那仅供一人通行的洞口往下走去,顺便将开始的那根蜡烛吹熄,放倒在洞口处,她轻轻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有任何状况发生,然后战战兢兢的一步一步踏了下去。
那长长的甬道仿似金鼻白毛老鼠精的无底洞,窄窄的台阶不知延伸到何处,安齐感觉自己走出了二里地,一抬头,那洞口已经仿似一轮月般,看起来远在天边了。
终于,安齐一脚踏下,踩实了地面,终于到了。
那蜡烛的火光闪闪烁烁的,将这安静到诡异的地下空间衬得更加隐秘。
安齐闭上眼睛,适应了一段时间后,将蜡烛举到身前,四处照了一圈,倒吸了一口凉气。
往日在赤霄之时,曾听王爷说过,各国虽国制不同,但于私刑暗探一途倒是殊途同归,比如他们玄漠有铁衣卫,专管收集臣民之言,若有不敬者立即投入铁衣营大牢,十八般酷刑轮番上;青阳也有八大军,其中的净卫军由内宦组成,所司亦类同;至于这皇喆,人人都道皇喆法度森严,一个御史台几百年来上监百官下察万民,几百年来无酷吏当道,无暗哨横行,其政之清明当胜过其余诸国,是以才能声势日壮,但王爷并不相信,“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光影相辅,光越明亮之处,影越浓暗,越是“清廉”在外,内里越有不可告之处,特别是这位“天霖王”在位这些年”,王爷当日提起此节的鄙视之情,安齐如今仍历历在目。如今,她更是不得不佩服王爷的先见之明。
眼前这小小的地下空间,分明就是一座私刑死牢。那阵阵恶臭分明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那剥皮楦草的木床上黑迹斑斑,层层渲染如泼墨画卷;那梳洗凌迟的铁砧上皮肉森森,骨屑粼粼如萤火点缀;更不用说还有什么虎凳立枷、坠石钩索上腐肉点点,不知已经多少时日;盘头枷、木驴凳上皮毛堪堪,像是已经千年风化。
总之就是,好一副地狱景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齐双手颤抖着,使劲咬着下唇,恰此时,她手中的蜡烛“呼啦”一下,灭了。
偌大的地底空间,仿佛有无数怨灵爬了出来,伸出那残缺不全的肢体向安齐走来。
安齐再顾不得其他,一声尖叫,扔了手中蜡烛,疯狂的往那月亮一般的亮点儿奔去,台阶上,她手脚并用着爬啊爬,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也能轻盈如猿,洞口就在眼前。
安齐一个蹿跳,狼狈的从那洞口中爬出,身后那洞口缓缓关闭,隔断了御史台光鲜背后的阴森真相,也隔断了安齐看到的噩梦。
安齐摸了一把额头,冷汗涔涔,塌透了她身后的雀鸟纹绣,青衫尽湿。
安齐在洞口前坐了许久许久,双股仍战战。最后她强撑着站了起来,扶起梯子爬上去拉了拉午位的圆环,又回去拉了拉辰位的圆环,之间那快消失的地砖从它前面的那快砖位底下缓缓爬出,复位,那青砖地面又恢复如初。
安齐将架子整理好,慢慢走出了察风殿。
门外,阳光正好,午时刚过。
待到日落时分,安齐回到家中,来福依然静静躺在被窝里。
气息平稳,却是睡着了。
安齐也不吵他,只在旁边点起一盏灯,慢慢翻看着一本史传。这本史传乃是几千年前一个名为太史公的人所作,他将这片大陆有史以来帝王将相、游侠谋士记录了一个遍,被后人夸赞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但那太史公本人也因过于直言不讳遭到了上位者恶毒的对待,“忠良自古多白骨,却见奸邪玉带钩”,“忠直”一词,究竟是褒义还是贬义呢?王爷往日曾这样感叹过,而今,安齐也终于明白了王爷往日之慨叹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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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看美人,美人颜色鲜,何况还是这么一个“睡美人”。
“睡美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是安齐那浅青色的床帏,还有举着灯的安齐那张放大的脸。
“来福,你醒了吗?”偌大的轩辕城里,怕只有安齐还一直这么称呼他吧?来福心里一阵暖暖的,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
安齐似乎明白他的意思,赶忙从旁边端过水,扶着他,一点一点的,将水喂了过去。来福两个腮头红彤彤的,尚未清醒的脸上还挂着几许倦怠,最近怕是没有休息过吧?安齐心里不禁泛出一丝心酸。
“要吃点什么吗?我去给你做”,安齐转身欲走,来福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抓住了她的腕端,将她扯回身边,“我不饿,陪我说会儿话吧?我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跟活人说过话了。”
“来福,你……不要勉强自己”,安齐的声音涩涩的,不知该怎样安慰眼前的人。
来福苦笑着摇摇头,“我不勉强,杀人而已,从小到大,为了生存,我也杀过不少人,只不过现在是为了帮他铲除异己罢了”,来福张开双掌,低头轻叹,“我不是他的儿子,只是他的一把刀,我啊,是真的恨他,甚至恨到想要杀了他,要是他不存在这个世上就好了,可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如果没有他,我……我也不会存在于这个世上,只是……”
“别去想那些了……”安齐拍了拍他的手臂,“……人生有太多无可奈何的时候,而我们,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
安齐的脸色似乎比来福还要苍白许多,来福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齐儿,你……出什么事了吗?”
安齐摇摇头,那双格外大的黑色眼瞳有些涣散,“没什么,大概是白天有些吓到了吧?”
然后她就将今日发现的那个洞口之事捡了些重点说给来福听,来福的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照你这般说来,这御史台实际是我父……天霖王的暗桩是吗?他明明对你起了杀心,却为何又要将你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
安齐再次摇摇头,“我也不得而知呢?若要杀我,何须如此大费周章?而且在这御史台中,我还遇见了一个‘故人’,光这位‘故人’想要碾死我便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了,我实在是不晓得这其中有何意图?更何况”,安齐抬头定定看着来福,“就像有人在刻意引导我发现这些一样。”
“是谁?”
“我不知道,或许这就是天意吧?也许是老天?但到底为了什么?以我的资质,尚难断定。”
“不是的,我是问,‘故人’是谁?”
“‘故人’?呵呵”,安齐一声冷笑,“也可以说是‘仇人’,其实你也认识的,是赵登。”
“他?他怎么来青阳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年前秋闱大比之时他还在鲛城,靠这正经的科考怕是不大可能,但是,你忘了他是怎样出身的了吗?”安齐冷笑着。
来福默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年二小姐如何被族人劫夺了家产,也没有人比他更早看清楚这赵登是何等样人,“应该是贾府尹吧?”
“或者是贾太师。”
“……齐儿啊”,来福静默良久后,长叹一声,“我不欲劝你放下过往,只是,当此之时,他位阶皆在你之上,况,他本就是个善于钻营之人,你此刻若与他硬碰硬,怕是,只会以卵击石,不若韬光隐晦,暂避锋芒。而且,你也怀疑过有人在刻意诱导你发现一些隐秘,那么,那个人难道不可能是他?你今日只道自己在察风殿中,可是你一介不会武功的文弱女子,即使有人从旁窥视,怕你也难以发现吧?”
安齐静默着,终是点了点头,“好,我不会轻举妄动,人不犯我,我必不犯人,可好?”
来福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眼神里满是忧虑。
“你说那察风殿的暗门里用的是天罡北斗阵?”
安齐点点头,“这还得多谢你,昨日,你说的梦话提醒了我。”
“梦话?”来福有些懵,转瞬又开始苦笑,“天霖王这次指派我去暗杀的人有些棘手,他的护卫皆是江湖中人,如果单挑他们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可是,他们七个人却能组成一个天罡北斗阵,我赢的,很是吃力。”
“所以你最近一直不眠不休的往回赶是吗?”安齐心疼的摸了摸来福的额头,“对不起,我非但不能帮你分担什么,还要让你为我担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来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没关系,老爷将你托付给我时,我就发誓,此生要护你周全,再说,我们两个,还需要说什么对不起吗?”
安齐的脸红彤彤的低下了,任由来福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