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是证人之一呢。”可伊鼓励地说,“你只要说出是为了什么原因
本该由你做的手术反是主任上了台就够他受的了,我看这次他还不死?”
慕秋吃惊地说:“可是……他是主任……我只是个住院医师,再说,安医
生怎么敢告他?医院内部不会把这件事压下来么?毕竟连家属都认为……”
“家属不追究是家属的事,”可伊不高兴地说,“难道我们就看着喝醉酒
上手术台的医生继续坐在外科主任的位子上吗?我相信安淇没这个度量,我也没
有,如果我还在病房,早就把他掀下台了。”
慕秋沉默了,他毫不怀疑可伊有这个本事和胆量,至于安医生,如果是可
伊的朋友,相信也会的,但是,现在,是自己……
他忽然失去了胃口。
自己要在技术委员会面前做证指证主任的不对?为死去的家威讨回公道?
他应该这样做的,就象彩绮说的,这是他唯一能为家威做的了,但是……他是否
有勇气这么做?直接指出主任为了一己之私而上了手术台,抢了他的机会?又因
为酒醉而犯下了如此低级的错误,从而害死了家威?
可是……他不敢……
他没有可伊和安淇的勇气……
“全院的人都在等着看好戏呢。”可伊冷笑了一声,“得过他好处的人还
真不少,从昨天下午就有人向院部打听消息去了。估计他今天还要找你。”
“找我?”慕秋跳了起来。
“那当然,”可伊结束了早餐战斗,“你是证人,他当然要塞住你的嘴了,
学弟啊,不要说学姐没有提醒你,那只老狐狸的封官许愿都信不得,不用你的时
候照样把你踩在脚底下。你自己想清楚吧,大不了,和我一样被打发到急诊来轮
夜班,也比在病房看他的脸色好。”
她起身离去,慕秋注视着可伊窈窕挺拔的背影,忽然从来没有地对自己生
出一股厌恶感。
如果自己有她一半的勇气的话,家威的手术就不会变成送命的噩梦,现在,
真相大白的时候到来了,可是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软弱,软弱到连站出来说明真
相的勇气都没有!
是的,他不敢!
如果告不倒他怎么办?那他在外科还怎么工作下去?主任一向近乎剥削地
利用着他,他的床上病人最多最难缠,他的工作日最多,节假日的值班永远都是
他,有人请假,顶班的人也永远是他……他都忍了。
可是要告主任,他连想都没想过。
现在,事情上门了,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匆匆地收拾好盘子,以最快的速度向外科四楼奔去的路上,慕秋还在烦恼
着这件事,倒把今天要面对雷炎的事忘到了脑后。
果然在交班过后,慕秋就被叫进了主任办公室,主任坐在宽大的真皮椅子
里,破例地对他说:“小殷,坐!”
慕秋沉默地坐了下来,目光扫过整洁的桌子上一叠叠的彩色医疗器械宣传
书,主任轻咳了一声:“这个这个……最近医院里有一些流言,你想必也听说了。”
他用力地一拍扶手:“简直是无中生有!存心破坏外科的声誉嘛!某些别
有用心的人就是看不得别人的成绩!嫉妒!红眼病是要不得的嘛!”
慕秋继续沉默着。
“我知道你有情绪……年轻人,思想不成熟,受到点挫折也是有好处的,
起码,可以吃一堑,长一智,我早就说过,那个那个……什么病人不适合手术,
你偏要弄个方案出来,现在好了吧,人死了,幸亏家属没有闹事,不然影响很不
好哩!”
慕秋不说话,悲伤的情绪在心里蔓延开来:你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吗?
一个活生生的少年在你的手下喷洒着鲜血死去,你就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吗?还
是在你的心目中,他只是一个迟早要死的人……没有生存的权利了呢?
对面的主任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看慕秋没什么反应才怏怏地总结道:
“总之,要以大局为重,外科要兴旺发达,团结是很重要的。不要因小失大,工
作还是要干下去的。不要学那些疯丫头!安淇本来就是个二百五!这种窝里斗的
事是会让别人看不起的!是人格上有缺陷的!至于沈医生……”他说的兴起的时
候却顿了一下,“她只不过跟着凑热闹,要是事情闹大了,大不了结婚回家吃老
公……女人跟男人是不同的,你还是要以工作为重……等到事情过了,可以让李
医生给你安排几天假期休息一下。”
“是。”慕秋轻声说,他知道,可伊之所以跟主任对着干,并不因为她有
个富有的男朋友,而是她有勇气去面对所有的威胁,安淇也一样。
那么自己呢?
他仿佛听见不是自己的声音在怯懦地说:“我知道了……”
“唔,”主任很满意地一摆手,“出去吧。”
慕秋低着头走出了主任办公室,走到护士站的时候,彩绮懒懒地倚在台子
上斜睨着他:“怎么样?受招安了?”
慕秋手忙脚乱地拿着病历,含糊地说:“只是找我谈个话,说我的手术方
案存在一定的缺陷……”
“而你就把责任全揽到自己头上?”彩绮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你除
非是发了疯!这样的事都往身上揽?他是要你当替罪羊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话安
淇的努力一点结果都没有!她不是要整你!她是要说出真相!”
“然后伸张正义?”慕秋苦涩地笑了一下,“然后家威能活过来吗?还不
是老样子?主任是不会被告倒的,到头来医院也只不过轻描淡写地罚个款了事,
安医生不应该幼稚地认为,正义是可以伸张的。”
彩绮耸耸肩,往嘴里送了一根果丹皮,“随你怎么想,不过,不要随便批
评别人的智商,也许,别人有别人的想法呢。”
“是。”慕秋承认,“也许在别人眼中,幼稚的是我。”
“你再考虑一下。”
“谢谢,不过我得去查房了。”慕秋抱着病历快步走开。
彩绮挥挥手:“请便。”
☆ ☆ ☆慕秋今天查
房时有些心不在焉,他尽量认真地整理医嘱,最后才想起来他还有一个病人没有
查。
18床,杨寿德,又叫井雷炎的那个。
他斗争了好半天,实在是不想见那个人了,与其说是生气还不如说是困惑,
究竟该用怎么样的表情去见他呢?经过那样的夜晚之后……
但是不管怎么样不情愿,房总是要查的,这一点无可质疑,慕秋叹了口气,
重新拿起病历夹,走了出去。
推开门时,雷炎正在电视上玩着游戏,小小的超级马里上窜下跳,忙得不
亦乐乎,看见他进来,快乐地笑了:“早上好,医生。”
“你好。”慕秋站得远远地说,草草翻阅着病历,实际上一页也没有看进
去,“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得不能再好了。”雷炎满足地把手放到脑后,微笑着看他,“那么你
呢,医生?你感觉好吗?”
“我的感觉与你无关。”慕秋生硬地说。
“怎么会呢?你昨天没来,我很担心。”雷炎咧开嘴笑了,“我送去的东
西你收到了吗?今天就来上班,能撑得住吗?”
慕秋一听到他话里的暗示就失去了冷静,他把病历夹重重地放在柜子上,
板着脸说,“既然你还记得,我们就来把话说清楚,那天晚上的事的确是我不好,
我喝醉了酒……发生了一些事……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挂在嘴上,那件事是我错
了!彻头彻尾地错了,我喝醉了!我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说是我主动去抱
你的,虽然我什么也记不得,但是我愿意承认是我的错,同时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