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是不想有人劝她。
“你在我这边住下,我是一个多余字也不说的。”顾瑾之笑道,“平日想你们来也想不到的。”
胡婕点点头,又带出了眼泪。
顾瑾之也不问她。
反而是她自己,憋不住气,断断续续和顾瑾之说起原委:“......那丫鬟还没有十五岁,原是外头厨上管事的女儿,长得妖妖佻佻的,我是看不上。厨房管事多次和我说,让她女儿进来,我就是没松口,怕的就是那丫头不安分。
哪里知道,我前脚才走,那管事后脚就去求了你表哥。
一家子不安好心的东西。趁着我不在家,那丫头就爬上了你表哥的床。我原是不耻说这些的。回来,也打算把那丫头卖了。我们宋家,是不认这个妾的。
可是你表哥,被那一家子迷了心窍。不仅仅给那丫头父母治了宅子,处处维护她。昨日生了个儿子。我说,那贱|人行事龌龊,我也不计较,孩子归我养,我保证待他像亲生的,那贱|人送出府。你表哥竟然不答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是家务事。
胡婕的口气里,处处在维护宋言昭,只说是那个妾不对,是那个妾室勾引宋言昭。
如今,她又提这么过分的要求,正常人都不会答应她的。
顾瑾之此刻,别说劝慰,就是话也不知该怎么启齿。
她只是沉默着,听胡婕说。
“......他从前不这么着。从前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今,心窍都迷住了,再也不听我的话。”胡婕哭得更加凄惨,“这样,那贱|人我更加留不得了。若是不卖出去,我定然不会再回府的,让他跟着那贱|人过去!”
说到这里,不管是谁都要劝一劝她的。
但是她对自己丈夫有信心。
她觉得,只要她闹得很,宋言昭会妥协的。
所以,她不想听任何人的劝。
她不回娘家,不去宋盼儿那里,也不去其他密友家。她知道顾瑾之性格怪,平日话就不多,而且家里没有长辈,谁也不好意思劝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所以,她贸然投奔来了。
既这么着,顾瑾之也不打算劝她了。
她只是微微颔首。
胡婕却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愤怒。
顾瑾之没有半句附和,胡婕仍是自己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她和宋言昭从前的关系,应该挺甜蜜的。从胡婕现在说话这语气看,从前胡婕不依不饶要什么,宋言昭都能满足她。
哪怕再难,也会替她做到。
所以,她要什么,哭一场、生个闷气,自然就来了......
这小妾,在胡婕眼里,和那些东西没什么不同。她闹了,宋言昭自然不会为了妾室和胡婕较劲。只要她能坚持下来,那小妾自然要被赶出去。
胡婕字里行间,绝对没有半分妥协之意。
她的坚持,不是在家里态度强硬,而是跑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顾瑾之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胡婕还在说着,门口帘栊处,传来了顾瑾之的丫鬟代荷的声音。
“王妃,宫里来人了......”代荷轻声禀道。
顾瑾之就连忙站起了身。
她回身对胡婕道:“我去看看。你仍在这里,要什么跟她们说,和自家一样。”
胡婕点点头:“你快去啊。”
顾瑾之快步走了出去。
已经到了戌时初,外头的天都黑了下来。
胡婕从窗口看了看,心情忍不住想:这么晚,宫里来人找顾瑾之做什么?
正想着,一个穿银红色上衫、月白色裙子的高挑丫鬟,进来道:“舅奶奶,两位表小姐已经用过了晚膳,奴婢等人服侍她们沐浴,回头歇在西厢房。这边饭菜都是现成的,您也吃些,别饿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胡婕哪有心情吃饭?
她连女儿都没心情顾了。
可到底是人家,凡事还是要将就几分。
她点点头。
那丫鬟就出去吩咐了。
片刻,就有两个婆子,抬了炕几进来。
跟着进来三个丫鬟,在一旁服侍胡婕用膳。
胡婕抬眼,打量了她们。
这几个丫鬟,个个眉清目秀,而且衣着华美、穿金戴银。
胡婕忍不住想:她家里,有哪个丫鬟稍微耐看些,她都要打发出去,生怕入了宋言昭的眼。可那么防来防去,还是让丫鬟得了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反观顾瑾之,她似乎从来不在这方面留心。
她这几个丫鬟里,其中那个穿银红色上衫的,手如葱白细腻,竟有几分娇小姐模样。
若是这样的丫鬟,胡婕是断乎不敢留在府上的。
当年顾瑾之嫁了个傻子,胡婕还在背后替她可惜。
如今想来,还是傻子叫人踏实。
精明能干的男人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胡婕眼泪又下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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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客乃是刘术,乾清宫的太监。
他是来传皇帝的口谕。
皇帝令顾瑾之乾清宫觐见。
顾瑾之跪下,口称外岁,接了旨意,起身道刘术道:“公公稍后,臣妾更衣,立马就起身。”
刘术则道:“王妃,现在就起身吧。”
他居然不等顾瑾之更衣。
他是能看到顾瑾之的衣着。顾瑾之穿着杏色梅桩褙子,梳着低髻,脸上不仅仅没有脂粉,连首饰一概全无。
她这样出门,是很失礼的。
她心里转了转,道:“那有劳公公......”
既然这么着急,只怕是皇帝的病情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乘坐的,刘术来时带过来宫里的马车。
顾瑾之身边,只跟了丫鬟代荷。
马车很快,颠簸得厉害。
宫里的马车是很稳的。这么稳的马车,跑起来如此颠簸,足见多快。
顾瑾之低头沉思着什么。
代荷却低声对她道:“王妃,奴婢重新替您绾个头发吧......”
她的袖底,藏了只梳子。
顾瑾之微讶。
代荷跟她解释道:“出门的时候,奴婢只怕宫里有事,要您立刻起身,就从梳妆台上顺了只梳子和金簪......”
她还把那只簪子也给顾瑾之看。
代荷是聪明过人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顾瑾之笑道:“你真是救了我一命......”
她挪了挪身子,坐到了代荷面前,让代荷重新她她拢了拢头发。
代荷不是那惯梳头的。
马车又快。
代荷拼了力,只是仍梳了顾瑾之出门时那个低髻。
她有点惭愧,道:“王妃,这里也太晃了,奴婢手拙......”
“很好了。”顾瑾之笑道,“至少比刚刚整齐多了,还有只金簪。多谢你,这样我出门也不显得突兀。”
代荷就笑。
顾瑾之的马车,从午门进宫。
代荷留在午门外。
顾瑾之的马车,就一路到了乾清宫门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四月初的夜,没有月光。乾清宫门口,点满了明亮的宫灯。氤氲红光匝在光洁透明的丹墀上,泛出料峭薄寒,更添夜深露重,夜空寂寥。
明明挤满了,乾清宫却寂静无声。
顾瑾之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朱仲钧。
他脸上有些许胡渣,眼底的阴影浓郁,眼睛却精明,毫无半点倦态。想到他两日两夜未歇息,如今硬撑着,只怕心里已经累极,顾瑾之生出不舍。
她冲丈夫点点头,挪脚像他走了过去。
朱仲钧却快一步,往顾瑾之走过来。
他指点顾瑾之:“太后和皇后在那边......”
皇帝寝殿的外间,已经分成了两拨。
庐阳王和大臣们坐了一边,太后和皇后等内眷坐了一边。
顾瑾之点点头,往太后那边去了。
朱仲钧陪在她身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们脚步极轻。
“母后......”顾瑾之上前给太后行礼,恭敬喊了声母后。
母后微微颔首。
她、皇后和其他几位妃子,就没有朱仲钧这么好的状态。她们都是疲惫至极,似乎只剩下一口气支撑着,否则就要倒下。
坐在椅子上,也是坐不住的。
顾瑾之又给皇后行礼。
刚刚行礼毕,寝殿的门打开,太子和晋王走了出来。
兄弟俩皆是面目泪痕。
向梁跟在他们身后,又宣了顾延韬等五位阁老进内殿。
太后趁机把晋王和太子叫到了跟前。
“皇上说了什么?”她问太子和晋王,目光却是看着晋王。这是没指望太子会回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不成想,太子却哇的一声哭了。
他这么大的人,哭起来是很渗人的。
“父皇说,以后江山就托付给儿臣,让儿臣照顾好兄弟、皇祖母和母后......”太子哭着说。
他这么一哭,大家都要跟着哭。
一时间,大家悉悉索索抽噎起来。
太后也没心情再问太子什么。
她脸色惨白,几乎摇摇欲坠。
朱仲钧搀扶住了她,低声道:“母后,您先去歇歇。这是有咱们呢。”
太后摇摇头。
朱仲钧只得将她搀扶到外间梢间临窗的炕上斜倚半躺着。
皇后和德妃、苏嫔等人皆上前服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顾延韬等人进去,却是很久没有出来。
太子和晋王进入寝殿,不过一刻钟。
而顾延韬等五人,一刻钟、半个时辰,眼瞧着就快一个时辰了,仍是未出来。
外面的自鸣钟滴滴答答,已经到了子时。
夜,真的很深了。
别说内宫这些女人,就是其他五位未进去的大臣,也同样疲惫。
突然,一个内眷哐当一声,倒了下去,把椅子也弄翻了。
她是皇帝的冯贵人。
她晕倒了。
皇后厌恶看了冯贵人一眼,然后对几个内侍招呼道:“将冯贵人带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冯贵人,赶在此刻晕倒,她以后大概只能在冷宫度过了,皇后是不会放过她的。
这么一乱,就有人趁机悄悄低语几声。
朱仲钧也趁机问顾瑾之:“彤彤安顿好了吗?”
“交给乳娘了。”顾瑾之也低声回答他,“彤彤已经学会了吃羊乳。若是我不在家,乳娘知道喂她羊乳......”
朱仲钧点点头。
他只关心彤彤,其他的就没有了。
他们夫妻偷偷交头接耳的时候,寝殿大门重重吱呀一声,碾过了缝隙,打开来。
顾延韬等五位阁老走了出去。
特别是顾延韬。
他袖底,好似藏了卷黄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太子就紧紧盯着顾延韬。
他生怕这个关头再出错。
顾延韬冷漠,不和太子对视。
向梁朝内眷这边走了过来:“陛下让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进殿说话......”
皇后和太子,不约而同看了眼德妃。
德妃也是累到了极致的。她心里没有其他想法,所以此刻也提不起精神来。皇后和太子这么快速又凶狠的一眼,德妃根本没有留意到。
她和皇后,左右搀扶了太后。
这么一乱,顾瑾之又趁机问朱仲钧:“叫我来做什么,难不成要我看病?”
朱仲钧摇摇头。
他声音轻微:“圣上想见见你,只让你来,没说让你看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顾瑾之眉头轻蹙。
这个瞬间,她居然想到了之前的事。
鼻端似乎还记得起那支腊梅的清香。
那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皇帝送给顾瑾之的。
她想拉一拉朱仲钧的手。
朱仲钧似乎了解她这个意图,他的手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不着痕迹探了过来,紧紧包裹住了顾瑾之的手。
顾瑾之这才知道,他掌心一层薄汗。
他重重捏了捏,似在告诉顾瑾之不必担心,一切有他。
然后,他又松开,手收了出去。
顾瑾之的手,被沾上了那层薄汗,倏然失去了温热,凉气涌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好半晌才将手掌藏在袖底。
这满大殿的人,都是正装,只有顾瑾之穿着杏色褙子,梳了低髻,一副家常打扮。她从进宫到现在,已经两个时辰了,还未轮到她面圣。
她明明有足够的时间更衣的。
不知道刘术到底着急什么。
太后和皇后这么一进去,却是两个时辰没有再出来。
其他人还好,太子急了。
皇帝见他和晋王的时间是最短的。
反而,见大臣们和太后、皇后的时间,都比他长多了。
已经到了丑初一刻。
顾瑾之也感觉自己坐不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前夜未睡。
昨天白日又帮着大哥那边闹腾,人是很累的。昨天黄昏时打算睡一会儿,又被胡婕搅合了。到现在为止,她已经快两天一夜未合眼。
她也终于理解其他人的痛苦了。
他们比她多待了两天。
此刻,他们只怕是累得很眼皮打架吧?
顾瑾之身子晃了下,朱仲钧眼明手快,紧紧搀扶住了她。
“很困吧?”他悄声问顾瑾之。
顾瑾之强撑说句:“还好。”她重新正了正精神,推开朱仲钧的手,坐正了身子。
“再忍忍。”朱仲钧道,“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这是假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皇帝要么死,要么彻底活过来。若是他不死又活不成,就这么拖着,大家都是跟着他拖。顾瑾之既非大臣,又非内眷,此刻跟着吃这种苦头,她心里挺无奈的。
“我没事。”顾瑾之再次道。
她的声音也极轻。
大约到了丑时三刻,太后和皇后、德妃终于出来。
太子迎上了,要搀扶太后。
太后也搭了太子的手。
这个举动,是毫无它意的,太子却以为这是太后对他的肯定,心里松了几分。但是,他到底不放心,仍是往寝殿里看。
他把太后搀扶坐下,就起身往大臣那边去了。
朱仲钧趁机上前,服侍太后,然后问她:“母后,怎么进去这么久?”
他想,皇帝应该不都是在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太后微微叹了口气,道:“哀家进去,皇帝想看看咱们,却睡着了。哀家和皇后、德妃等了两个时辰,他才醒......”
朱仲钧微顿。
德妃满脸痛色。
皇后却隐隐透出了几分愉悦。
就在这时,皇后开始留眼泪和鼻涕。
在乾清宫等待这段日子,皇后时常离开回趟坤宁宫。每次都是这个症状。
只有朱仲钧知道,皇后这时烟瘾发作。
这时,她的手微抖,眼泪控制不住,上前对太后道:“母后,臣妾回趟坤宁宫......”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太后看着有点奇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但是她的心思,根本再皇后身上,只是点点头,并未多想。
太后和皇后、德妃出来之后,另外五名大臣也进了寝殿。
如今没有进去的,就只剩下朱仲钧和顾瑾之了。
顾瑾之看了眼朱仲钧。
若是他们最后见皇帝......
将来太子会不会猜疑他们夫妻?
她心里恍恍惚惚就忐忑起来,睡意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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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十七年四月初九,大行皇帝殡天。
这一日,大雨倾盆。
大行皇帝龙驭上宾,故而风雨大作。
先帝驾崩,顾延韬奉旨布达传位遗诏。
太子彦择继位,名正言顺。
遗诏很长,上面还说了,顾延韬乃顾命大臣之首,让嗣皇帝多听顾延韬的教诲。
当日,内阁给大行皇帝定了庙号为“孝宗”。
而嗣皇帝继位,帝号“弘德”。明年就是弘德元年。
大行皇帝孝宗的梓宫,停令在乾清宫。
天子居丧,以日代月,嗣皇帝服孝二十七日,以代表二十七个月的孝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仁宗断七之后,嗣皇帝正式登基。
次日,册封其嫡祖母宁氏为太皇太后,嫡母谭氏为皇太后,嫡妻李氏为皇后。
服丧日,文武百官进宫哭丧。
顾瑾之也要跟着众外命妇,进宫哭丧。
她跪在那里,脑海中不由自主又想到了仁宗大行前的那天凌晨。
她和朱仲钧,是最后一个进去看大行皇帝的。
他睡到了卯初,醒来之后,喊刘术和向梁,一边吩咐让朱仲钧和顾瑾之进来,一边道:“把灯点上......”
内殿里灯火通明。
听到这句,向梁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大行皇帝似明白了什么,无力伸了伸手,道:“朕已经瞧不见,是不是?”
正好朱仲钧和顾瑾之这个时候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两人到榻前行礼。
大行皇帝的双目已经瞎了,却没有多少悲伤,他知道自己挨不过了,也听天由命。
他喊了声:“仲钧。”
朱仲钧上前,答:“皇兄,臣弟在此。”
然后大行皇帝又喊顾瑾之。
顾瑾之也答了。
大行皇帝点点头,让人端了锦杌给朱仲钧和顾瑾之坐。
“......你打小就聪明,朕甚至嫉妒你。”大行皇帝语气悠悠,追忆往昔对朱仲钧,“朕出生的时候,母后是才人;等你出生的时候,母后就是皇后了。这中间隔着很多,你可明白么?”
朱仲钧和顾瑾之听了这话,都有点吃惊。
这中间,说有差距,是没有的;若说没有,认真算起来还真的有。
这是条很微妙的界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怎么判定这条界限,是很繁复的,也不好说清楚。
皇帝出生的时候,乃是庶子;等庐阳王出生,那时候他母亲就做了皇后,庐阳王生下来就是嫡子。
宫里除了皇帝和庐阳王,其他几人都是庶子。
而皇帝,他很不确定自己在父皇心里,到底是嫡是庶。
这大概就是他从小嫉妒庐阳王、忌惮庐阳王的根本原因,也是最初始的原因。
出生,是无法更改的。
之前大行皇帝看似不可思议的戒备,竟都有了合理解释。
“皇兄,您是臣弟唯一的亲兄弟。臣弟从未觉得这中间隔了什么,也从来没人在臣弟跟前这样挑拨。”朱仲钧轻声回答。
大行皇帝笑了笑。
他又挥了挥手,看看能不能看清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只可惜,皆是徒劳。
他无奈叹了口气。
到了现在,大概已经接受了自己将去的现实,没有再挣扎了。
“......你打小就聪明。小时候,你不管看到什么都想要,父皇总是给你。”大行皇帝语气渐渐淡了,“你五岁的时候,看到朕床头又把桃木小剑,非闹着要去。那是母亲请人给朕刻的,朕小时候做恶梦,就靠着这把小剑。后来朕封了太子,依旧带着。但是你要,朕又不忍心给你,你就告到父皇那里。”
说道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问朱仲钧,“那把小剑,你还留着吗?”
听这话,就知道是要成功了。
听大行皇帝这口气,庐阳王小时候,竟和彦颖一个性子。
连大行皇帝心爱的小剑都能要去,将来朱仲钧非要皇位,是不是也能要去?
这是大行皇帝第一次起了除弟弟之心。
那时候,他应该才十五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天家称孤道寡,只因那皇位只有一个。想要那皇位,就不能有亲情。
“皇兄,臣弟小时候摔了脑袋,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朱仲钧道,“东西都是下人收拾的,臣弟没有再见过那桃木小剑。”
“可惜了。”皇帝叹气说,“朕后来,再也找不到那一样的小剑,你却丢了。”
朱仲钧没有接口。
这种遗憾,是无法弥补的。
“......仲钧,朕不是有意要害你的。”沉默一瞬,大行皇帝又说。
这话说出口,朱仲钧和顾瑾之都屏住了气。
“师傅们都夸你,说你能驯服烈马,你也傲气得紧。朕那匹马,原本是大臣送给朕玩的。你还记得吗,高大,浑身雪白,比咱们的马都漂亮。御马的侍卫说,还要再训几个月才能骑。朕着实怕你又看中,要了去,所以朕牵回了东宫,自己训......”皇帝想到这里,脸上有一阵内疚后悔的愧色。
“你自己非要骑,朕也拦不住。”皇帝继续说,“你摔下来的时候,朕手脚都冰凉,那时候真是吓死了。若是你死了,朕也不想独活了,那是朕当时的想法。”
顿了顿,他继续道,“而后想想,当时朕应该拦住你的。朕那时候,脑袋被鬼迷住了心窍。朕想着,要是你摔死了,再也没人跟朕抢东西。朕也不在乎你。等你摔了,朕才后悔万分。说到底,你还是朕的亲兄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朱仲钧依旧沉默。
大行皇帝也不再说话。
过了好半晌,朱仲钧才道:“皇兄,臣弟都明白。亲情,就在咱们一米一粥、一茶一饭间。每天都能看到,并不稀罕,反而打打闹闹的,彼此生烦。直到出了事,才能明白兄弟情是什么。您不必再耿耿于怀。我原谅您!”
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要一句原谅。
朱仲钧给了。
他小时候,也这样对付过他的堂兄。
他非常明白皇帝的心情。
只是,朱仲钧没有害的他堂兄差点死亡,所以他也从未正式跟堂兄道歉。他到死的时候,心里仍对那件事介怀。
所以,他特别能明白皇帝的心情。
一念之间,自己内心最邪恶的一面跑出来做主,然后犯下了自己遗憾终身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朱仲钧觉得,皇帝开口说这句抱歉,也是尽了努力的。
他愿意原谅一个将死的人,让他的灵魂安息。
况且,他已经不是庐阳王。
“仲钧......”大行皇帝听了朱仲钧的话,眼角有微弱的水光,“若真的有回轮,朕下辈子给你做弟弟,你把仇报回来,朕也不怨你。”
朱仲钧没有再开口。
皇帝说完这句,沉默良久。
他的情绪过去了,声音恢复了些许平静,才问:“小七还在吗?”
他什么也看不见。
顾瑾之便出声,道:“陛下,小七还在......”
皇帝露出一个轻微的笑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还在便好。”皇帝感叹道,“这次你们回京,朕看到你的样子,真是高兴。你在庐州,定然过得快活,生机勃勃的。不像宫里的女人们,死气沉沉。这后宫,真是个吃人的东西,好好的人到了这里,也变得不人不鬼。朕当年没让你进宫,果然是正确的。”
他当着朱仲钧的面说这话......
顾瑾之看了眼朱仲钧。
朱仲钧神色未变。一个将死之人,他说什么,都只说在交代遗愿。朱仲钧是很小气的,却不会这么不通人情。
当年他能娶顾瑾之,是皇帝帮了大忙,主动给顾瑾之发册。
就这一点,朱仲钧能原谅他的其他所有事。
“小七......”皇帝又喊了声顾瑾之。
顾瑾之回答:“臣妾在。”
皇帝却又沉默。
他似乎不知该说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千言万语,到了这一刻,竟声哑难言。
他心里,似乎有很多话想单独跟顾瑾之。
但真的要开口,又不知如何启齿了。
最终,他长长叹了口气,又唤了声小七。
他这次,并不是喊顾瑾之,而是一句感叹。
所有的话,都在这句感叹里。
而后,他没有再说什么,让朱仲钧和顾瑾之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他殡天了。
时间已经过去好几日,顾瑾之每每想到那句“小七”,心里竟然怅然。他若是说点什么,反而叫顾瑾之心安。
偏偏只有一句小七,似千斤重,压在顾瑾之心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可这,并不足以让顾瑾之感动到流泪。
她,仅仅是有几分感慨。
下午哭丧之后,她和朱仲钧仍回了庐阳王府别馆。
胡婕还在顾瑾之这里。她来的第二天,就碰上了国丧,顾瑾之也没空去通知宋盼儿和胡婕的父母。而胡婕自己,并不打算告辞。
她的丈夫宋言昭,也没有找来。
不知是找不到,还是不想找。
胡婕生了两个女儿,她也会带孩子,所以这些日子,顾瑾之不在家,她都帮着乳娘照顾彤彤。
她也问过顾瑾之,为什么彤彤不吃乳娘的奶,非要吃羊乳。
顾瑾之只是支吾,没有认真回答她。
国丧到了七八日,顾瑾之和朱仲钧回到家,见胡婕和她的女儿们仍在,朱仲钧冲她们轻微笑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回屋更衣的时候,朱仲钧问顾瑾之:“你这表嫂,是打算在咱们家长住?你若是有空,叫人给你表哥递个音,让他来接了她回去。”
顾瑾之点点头。
当即,她就悄悄告诉秋雨,让她派个小厮,去宋言昭那边通知一声,就说胡婕在这里。
已经七八日了,不管闹什么脾气,都改冷静下来解决。
顾瑾之以为,宋言昭当天不来接,次日也该来的。
不成想,宋言昭根本没来。
到了顾瑾之送信之后的第七日,宋言昭终于登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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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言昭登门,离顾瑾之送信给他,晚了七日。
一来一往,胡婕在顾瑾之这里,已经住了十五天,小半个月。
她真是沉得住气。
要么就是早已在家中安排好了一切,要么就是对宋言昭很信任。
不管是哪种,闹也闹了,躲也躲了,也该当面解决了。
顾瑾之不擅长帮忙处理家务事,她没有给胡婕出主意。
朱仲钧很看不惯胡婕的行为,觉得她怯懦又单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男人的良心上。
他身为男人,经常对顾瑾之说这个世上的男人,都是没有良心的东西,谁也指望不上。
说得多了,也不是白说的,顾瑾之都听了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把舅老爷请到中堂吧。”顾瑾之对丫鬟道。
她和朱仲钧刚刚从宫里回来。
彤彤又在哭,她先喂彤彤。
她抱着孩子,在锦帐里喂奶,趁机对朱仲钧道:“你先去招待招待......”
“我累。”朱仲钧靠在临窗大炕的引枕上,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
他是装睡。
他对宋言昭无好感,不想和他打交道。
况且这些夫妻之间失和的私事,宋言昭未必希望外人搀和其中。也许胡婕带着女儿离家出走,伤了他的尊严,他心里也有口气,所以他迟了这些日子才来接她。
这种事,还是顾瑾之出面妥当。
等顾瑾之喂完了孩子,起身下床之后,朱仲钧立马奔到了床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宁愿在床上抱彤彤玩。
顾瑾之只得重新更衣,去中堂见了宋言昭。
宋言昭穿了个湛蓝色杭稠直裰,粉底皂靴,一脸紧张等着顾瑾之。
顾瑾之笑了笑,进屋和他见礼,叫声表哥。
宋言昭连忙给顾瑾之作揖,不等顾瑾之开口说其他话,就焦急先开了口:“表妹,我现如今也不知该去求着谁,只能求你了。玉珠她发烧,已经好几天了......”
玉珠就是他的妾。
二十天前,玉珠生了个男孩,宋言昭不知多高兴。
见他根本不是来接胡婕母女,而是来找顾瑾之看病,这让顾瑾之愣了愣。
她让宋言昭坐下:“表哥慢慢说。”
“......就是发烧。”让宋言昭慢慢好,他却不知该怎么说,他定了定心神,才慢慢把话头理清,“七日前发作的,发高烧,又不出汗,小腹疼痛。我去找了太医院的太医,说是疟疾,给开了治疗疟疾的方子,吃了不管用;又给玉珠下了什么安宫牛黄丸,听说是顾家的药,当晚退了烧,人也舒服睡了一觉,第二日有热。我又换了位太医看,说是恶露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倒现在,玉珠的烧并未退,人眼瞧着不行了......”
他很着急,说话也快。
顾瑾之却在想,怪不得没有来接胡婕母女,原来是玉珠生病了。
她这念头在脑海里转了转,心里就不太乐意听宋言昭说玉珠的病。
等他说完,顾瑾之笑道:“表哥,我已经七八年不问诊了。别说那么难的病,就是小小风寒,我也未必看的好。太医院还是有些能人的。像秦申四太医,他和我们家交好,医术更好,若是请他,他不会保留的。”
“请了。”宋言昭道,“秦太医说,他不擅长治妇人产后病,不敢贸然出手。他给我引见了一位太医。那太医到了家里,便说玉珠恶露不行,已经治了三天,并未作用。”
顾瑾之哦了声。
她想了想,又道:“我大哥顾陵原,医术也很好......”
“我也去请了。”宋言昭道,“我和陵原兄也有些来往的。玉珠发高烧,我先去请了陵原兄。他说,他上次入狱,至今未恢复,手有点抖,是断乎不敢看病的。那安宫牛黄丸,还是他给我的。”
原来是该请的,他都请请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而其他不知名的大夫,他是断乎不能去请的。
玉珠受了这么多天的折磨,已经是奄奄一息,不能再受其他大夫的折磨。
宋言昭这个时候,就想到了他这个号称神医的表妹。
当年在延陵府,十几座生祠,几乎取代了药王庙,顾瑾之的医术不容小窥。
而现在,她居然推三阻四。
她这样没信心,让宋言昭对她的信心也减了些。
“既是这样,人命关天,你等我回屋告诉王爷一声,咱们就去吧。”顾瑾之听完了宋言昭的话,终于答应下来。
宋言昭大喜过望。
他又起身,连连给顾瑾之作揖:“多谢表妹,多谢表妹!”
顾瑾之心里,并不好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让宋言昭不必如此:“我既学了医术,治病救人就是我的本分,表哥不用感谢我。再说,能不能治好还是两说。”然后又问他,“上次我派人给表哥送信,说表嫂和两位姑娘都在我这里,表哥收到了么?”
宋言昭似乎才想起了,道:“收到了,收到了!”
他连说了两个“收到了”,却没有解释为什么不来接。
他以为他不说,顾瑾之就不好意思往下问。
没想到,顾瑾之还是当面直接问了:“表哥怎么不来接?”
宋言昭略微尴尬。
胡婕这次行事,叫宋言昭脸没地方搁。他和玉珠真是如胶似漆的时候,的确插不进第三个人。所以,胡婕在此刻的宋言昭心里,显得无足轻重。
偏偏胡婕不识趣,还这样闹。
宋言昭一点迁就胡婕的心都没有了。
他一直想要个儿子,玉珠就给他生了儿子,他不知多高兴。可胡婕呢,她口口声声喊玉珠叫贱|人,还有把她卖出去,简直不知所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胡婕一点主母的气度也没有,真叫宋言昭尴尬。
他的同僚,谁不是娇妻美妾,尽享齐人之福?
“......表妹这里的宅子大,我想着虽然麻烦你们,却也不至于住不下。她刚刚从延陵府回来,一肚子气,成天在家里找事,玉珠和我也为难。”宋言昭解释,“况且,玉珠又生病,我着实抽不开身。”
顾瑾之听了,不免冷笑道:“表嫂在家,倒叫表哥和姨娘为难了?”
然后又道,“我原以为,你们只是小两口闹脾气。如今听表哥这口气,只怕家里要鸠占鹊巢了。我是不敢再留表嫂的。表哥既然不方便,我回头叫人告诉胡大人,让胡大人把表嫂接回来。将来有什么,不与我相干的!”
宋言昭被她说得面红耳赤。
他解释道:“表妹误会,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再缓两日。过两日玉珠的病好了,我一定来接。表妹就不用麻烦去告诉岳父。”
居然还要等两日。
顾瑾之对这个人,就不抱希望了。
她还是准备派人去告诉胡泽逾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将来若是宋言昭真的和胡婕闹大了,顾瑾之不想承担包庇之罪。
她都不想和这件事沾上关系。
胡婕这次,是玩过头了。
可她一点也不自知,还在这别馆住的乐不思蜀。
顾瑾之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宋言昭却急了,在背后问:“表妹,你还去给玉珠看病吧?”
顾瑾之气笑了。
“不去了。”顾瑾之回身,对宋言昭道,“我也缓两日。等表哥和表嫂把家务事处理清了,表嫂来请我,我再去。免得将来表嫂埋怨我,胡家也埋怨我。表哥这样的性格,未必见我的情。吃力不讨好啊。”
她这样直接讽刺。
她说宋言昭没有良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宋言昭也听得明白。
他一瞬间变了脸。
大约是顾瑾之的话,触犯了他一个男人的底线和尊严。他又想到顾瑾之自己,也是个拈酸吃醋的,把庐阳王看得死死的,不准庐阳王纳妾,和胡婕乃是一丘之貉。
他气得甩手而去,把顾瑾之晾在原地。
他就不相信,请不到大夫。
一个发烧的病,到底能有多难治啊?
宋言昭对这些大夫都失望透了。
顾瑾之看着宋言昭负气离开,也折身回了内院。
刚刚到院门口,她的丫鬟碧凡迎了顾瑾之,低声道:“表舅奶奶在东次间,哭了呢......”
顾瑾之点点头,抬脚进了东次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胡婕果然在抹泪。
她见顾瑾之进来,连忙站起身,哭着道:“是不是你把我在这里的事,告诉了他,所以他找了来?我是不会回来的,他来求我也没用,除非他把那个贱|人卖出去。表妹,这次你要站在我这边......”
她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你坐!”顾瑾之正色看着她,表嫂也不叫了,只说吩咐她坐下。
胡婕抽抽搭搭的哭,听了话,好半晌都不坐,只顾自己伤心。
见顾瑾之不在说话,脸色凛然,胡婕这才坐下来。
顾瑾之等她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了。
“我七天前,就给他送了信。”顾瑾之严肃对胡婕道,“方才我问他,他也说收到了,但是他并未想接你回去。他今日来,是他的姨娘生了病,发高烧,没人医治,来求我的......”
胡婕愣了愣。
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顾瑾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那浓密修长的羽睫上还挂在泪珠。
她似乎好半天,才把这些话听进去,脸色猛然惨白。
“什......什么?”她似乎是自己的幻觉,又问顾瑾之。
“你没有听错。他知道你在这里,但是他并不是来接你的。”顾瑾之重复道,“胡婕,你不要再闹了。再闹下去,你在家里真的没有半点地位。我不能再收留你了,要是将来你们夫妻有事,我担不起责任。你是要找你父母来接,还是直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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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婕听了顾瑾之的话,整个人惘惘的。
她坐着默不作声,似还没有想好怎么表达情绪。
这次,她没有继续哭,也没有说什么顾瑾之容不得她、想赶她走之类的糊涂话。
虽然她脸色雪白如纸,唇都白了。
她藏在袖底的手,微微颤抖。
不知道在气,还是在怒。
过了好半天,胡婕才说:“你派个人告诉我哥哥一声,让他来接我们吧......”
“好,我明早派人去。”顾瑾之安慰她,“胡婕,正作些。表哥和你是青梅竹马的感情,一个刚刚得势的姨娘怎么比得了?他现在对那个姨娘,就是个尝鲜。他在心思,都在新鲜上,你现在和他闹,难得取胜。镇定些,将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这话,并不怎么鼓舞胡婕。
顾瑾之自己都觉得这些话很虚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胡婕则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顾瑾之让人扶胡婕回房,又叫人收拾好胡婕的东西。
一个包袱里,都是她在顾瑾之这边住的时候,顾瑾之给她添的衣物和收拾。
顾瑾之自己,则进了里屋,把方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朱仲钧。
朱仲钧在床上,斜倚着引枕打盹,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
他不怎么同情胡婕。
若宋言昭有五成不对,胡婕也有五成。
他们夫妻俩应该各大五十大板。
这件事,外人本就不应该掺合其中。
而顾瑾之,有点偏向胡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哪怕再生气,也是小两口的事。我让他来接胡婕,他居然大言不惭说没空,我真有点生气。不说胡婕,他连两个女儿也不要了吗?”顾瑾之道。
她有点心凉。
她总记得在延陵府,那个爱玩又聪明的表哥。
应该不是宋言昭变了。这个时期,哪个男人没有几房妾室。
所以,宋言昭这个根本不算作风问题。
是顾瑾之从后世的观点去评判他。
“他那位新姨娘,不是刚刚给他添了儿子吗?”朱仲钧不紧不慢说着,“站在你表哥的立场,你表嫂没有大度帮着操持孩子洗三礼、满月礼,还叫嚷着要把他心爱的姨娘卖出去,这是既丢人又气恼的事,胡婕简直不贤良。
平素疼着她,到了这个时候,一点也不体谅他。
胡婕要是高官达贵之女,宋言昭忍忍也值得。现在,凭什么再忍她?男人都是很精明世故的,他心里把什么都算计得一清二楚,你还想他来接胡婕?他不等胡婕灰溜溜爬回去道歉就不错了。闹就闹,他怕什么尼?”
官场上,虽然也有风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家庭失和,妻子和妾室争风吃醋,闹出来断然不光彩。
可做官的,不止是宋言昭。
还有胡婕的父亲胡泽逾。
宋言昭不怕胡婕闹。
真闹起来,哪怕宋言昭这里过得去,胡泽逾那边也过不去。
他这是诚心要治治胡婕,免得她以为家里没了尊卑,把以夫为天的大训给忘记了。
顾瑾之等朱仲钧说完,看了他一眼。
朱仲钧不以为意,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就是实话,才叫人听了难受。”顾瑾之嘟囔道,“我宁愿听些好听的假话。”
说罢,她去净房盥沐更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第二天,朱仲钧和顾瑾之依旧进宫哭丧。
早起的时候,顾瑾之吩咐秋雨:“上午派人去胡家送信。若我们没回来,你竟也不必狠留表舅奶奶,让她带着两位表小姐回去。”
秋雨道是。
胡婕和两个孩子住在这里,并未给服侍的人添什么累赘。
所以,她走不走,秋雨觉得无所谓。
既没有不舍,也没有高兴。
人来客往,乃是平常。
等朱仲钧和顾瑾之出门,秋雨就安排人去胡家送信。
接到信,胡婕的哥哥胡卓是很吃惊的。
他父亲哭丧去了,家里只有他和母亲、妻女。若是告诉了母亲和妻子,只怕她们先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胡卓就没跟任何人提及,寻了个借口出门,往元宝胡同这别馆来找胡婕。
“......怎么在这里?”去送信的人,并未把事情始末告诉胡卓,他还以为胡婕是昨天来的,“妹夫没空接你?”
他见胡婕带着两个孩子,又叫自己这个哥哥来接,心里诧异。
胡婕垂着眉,其他话也没有,只是道:“咱们走吧。”
胡卓也不好当着王府下人多问什么。
他领着胡婕和她的两个女儿,出门上了马车。
“少爷,姑奶奶,咱们去哪里?”车夫问。
胡卓看了眼胡婕。
“回家吧。”胡婕道。
她现在想回娘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的两个女儿,依偎着胡婕。
胡卓心里更是错愕。
他见妹妹神色惨淡,也不好直接问,只是旁敲侧击:“你回京城也快一个月了吧?上次你回去,我并不在家,都没见着你,只是听你嫂子和娘说了你的事。我也想去接你归宁,咱们兄妹说说话儿,而后又想着,你刚刚回来,家里一堆事,只怕也走不开。看你这模样,清减了些许。最近辛苦吧?”
胡婕咬了咬唇,沉默不答话。
胡卓素来疼妹妹,见她这么着,似满腹委屈,又问:“是妹夫闹别扭了?”
胡婕摇摇头。
两个女儿在场,她说什么都不适合,就索性什么也没说。
“等会儿到了家,你就说,是你接我回来的,别说我在庐阳王府那边的事。”马车快到了胡家门口,一路沉默的胡婕终于开口。
“好。”胡卓道。
胡婕点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有点呆,不知想什么,那么入神。
胡卓看在眼里,很是担心。
他也想到了宋言昭那个小妾的事。玉珠生了儿子,这件事胡婕并未派人告诉家里,还说父亲从别处听说来的。
当时父亲和母亲说:“婕儿的性格,自幼就刁蛮。咱们是穷人养骄子,她在女婿跟前,比郡主、县主还要威风。若女婿一开始求着她,问她要了玉珠,她未必不肯给。但是背着她偷偷摸摸的,她自然不高兴。但愿被闹出事来才好......你看,她都不派个人跟咱们说一声。女婿添了儿子,这是多大的事啊?”
胡卓也是这样想的。
他也怕妹妹闹事。
马车到了胡家,胡婕没有再开口说话。
她领着两个女儿,跟着哥哥下了马车,往她母亲那边去了。
到了胡太太跟前,胡婕终于露出一副高兴模样,笑盈盈的。
“这些日子总是念叨你,你今日就回来了。”看到胡婕,胡太太更高兴,“你还带了池姐儿和浣姐儿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胡婕的两个女儿,一个叫宋池,一个叫宋浣。
“想娘了。”胡婕撒娇似的,对母亲道,“她们也想外祖母了。正好今日有暇,就带着她们来给外祖母请安。”
胡太太搂了两个外孙女,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今晚,池姐儿和浣姐儿就在娘这里,陪着娘歇一夜,我明天再来接她们。”说了会儿话,胡婕突然道。
她要把女儿留在娘家。
她哥哥胡卓一直在旁边看着。
看到这里,胡卓眉头蹙了起了。
可胡太太并不知道,她也没有那么敏感。
反而是宋池和宋浣姊妹俩,听说娘要丢下她们,快要哭了,却又不敢。
胡太太见了,就笑道:“怎么,还不愿意在外祖母这里?你娘也不走,你们娘们都在这里歇一夜,可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宋池和宋浣松了口气。
胡太太是很想留胡婕的。
她正想问问宋言昭那小妾玉珠的事。
胡婕却摇摇头,道:“我明日来接池姐儿和浣姐儿,再住吧。今日家里还有事......”
胡太太不高兴,问她:“什么事?”
胡婕只是笑:“也没什么大事......”
她在娘家吃了午膳,又陪着她母亲和嫂子说了会儿话。宋池和宋浣也跟着她嫂子的女儿跑去玩了。
胡婕就起身告辞:“我先回去了。我是真舍不得走,若不是丢不开手,断乎不想回去的。池姐儿和浣姐儿在这里住吧。我明日不来接,后日准来。”
胡婕嫂子也在场,胡太太不好贸然问女儿那个小妾的事。
看女儿的模样,也不像受了委屈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也好。”胡太太道。
胡婕起身走了。
她哥哥胡卓放心不下,提出亲自送胡婕回家,胡婕不同意。
“不必麻烦哥哥。”她说。
胡卓去拦住了她,低声问她:“婕儿,你这是要回去大闹?别犯傻。”
胡婕抬眸,紧紧盯着胡卓,道:“谁要大闹,我凭什么大闹?我是他宋言昭的嫡妻,要闹也轮不到我闹!”
胡卓想到她早上是从庐阳王府来的,就知道她和宋言昭赌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
胡婕又很任性。
“你心里有什么打算?”胡卓问妹妹,“这不明不白的,我是不放心。你怎么在庐阳王府,是不是早就和妹夫闹翻了?”
胡婕见她哥哥追根究底的,眼泪抛下来,道:“我出来三天了,他也不来找我。如今我回去,自然要说几句和软话,哥哥非要去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这是想回去求饶。
胡卓信以为真,高兴道:“就是这话。为了和姨娘和妹夫闹,这是傻。那小妾不过是玩意儿,哪里值得你着急上火?你能想得开,哥哥也高兴。那你回去吧。”
胡婕就独自上了马车。
想到娘家那些人,哪怕是疼她如此的哥哥,都看不出她的绝望。是真的没有眼色,还是都不关心她?
她现在心里一片灰暗,看什么都觉得是惨淡的。
她兀自笑了笑,笑容阴测测的,有几分豁出去一切的意味。
活不成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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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婕一个人回了家。
他们如今住在城西,一条幽静的胡同里。
他们的院子不小,当初是宋言昭成亲,延陵府宋家给的钱。
比起一般的京官人家,宋言昭是很豪阔的。
胡婕进了垂花门,直接往疏烟院去了。
疏烟院在正院的西北,临近后街。
后街并不吵闹。
疏烟院能开小门,不需要从正门走,这是为了方便。也是宋言昭说,若家里有客人来小住,有这么个院子不错。
胡婕去了延陵府,宋言昭纳了玉珠。
玉珠却说,想她父母常来常往,不能住在内院。如果住在内院,以后她进出,事事都要麻烦太太。这样给太太添累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们家里,喊胡婕叫太太。
正是感情浓稠的时候,别说要个有偏门的院子,就是要搬出去独住,宋言昭也是能答应的。
胡婕一路往疏烟院去。
路上有丫鬟婆子看到她,纷纷给她行礼。
然后,就有人偷偷跑去禀告宋言昭了。
当年胡婕陪嫁也有些人,可如今在这院子里服侍的却不多。现在用的这些下人,都是宋言昭重新买的。
他们对胡婕不够衷心。
胡婕也不怕报信。
她脚步不疾不徐。
四月中旬的风,温暖和煦。杏树枝头,花蕊凋零,香韵流散,结满了小小青杏。
胡婕想了很多,心里异常平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看到这青杏,还能想到曾今宋言昭教她的宋词:“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回时,流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
多情却被无情恼......
想到玉珠,想到宋言昭,再想到如今的无奈和物是人非,胡婕眼睛猛然蒙上了雾气。
她不着痕迹将水光抹去,抬脚进了疏烟院。
宋言昭也是刚刚到家。
他去了宫里哭丧。
疏烟院倒热闹得很。
玉珠这里大大小小有七八个服侍得丫环。
宋言昭和玉珠在里屋。
丫鬟们纷纷行礼,叫了太太,替她打起里屋的毡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胡婕尚未看清屋子里的情景,就有一个妇人上前,恭恭敬敬给胡婕行礼:“太太回来了?”
定睛一看,是玉珠的母亲,原先在厨房上管事的那位妈妈。她夫家姓孔,大家都叫她孔妈妈。
孔妈妈虽然上了年纪,也看得出五官非常端正,年轻时很美艳。玉珠就是像她。
之前,胡婕就听家里下人嚼舌根,说孔妈妈有个非常漂亮的女儿,偷偷告诉了老爷,让老爷收在外院书房服侍。
胡婕也问了宋言昭。
宋言昭说决无此事。
胡婕相信了宋言昭,况且下人们经常乱说话。
这位孔妈妈,真像个会钻营的老虔婆。她大约一开始就打了宋言昭的注意。
胡婕看了眼这位孔妈妈,笑了笑,道:“回来了......”
然后她上前,给坐在玉珠床前,对她进来不管不问的宋言昭行礼,道:“老爷,妾身回来了。”
宋言昭支吾了一声,并不看胡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有点奇怪。
而床上躺着的玉珠,搭拢着眼皮。见胡婕到了她床跟前,她微微欠了欠身子,要起来行礼。
孔妈妈连忙按住了她,笑道:“姨娘竟别动。姨娘病得这么厉害,若是起身折腾,又添了层病,太太心里怎么过得去?”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宋言昭的脸色。
见宋言昭没有丝毫不悦,孔妈妈才大胆继续说。
她就是不想她女儿给胡婕行礼。
胡婕此刻满心里,都不在乎这些事。
她对宋言昭道:“老爷,妾身听王妃说,玉珠生了病。今日请了大夫吗?老爷每日都要去衙门,妾身想着,家里总要有个人来照顾玉珠,就回来了。”
宋言昭点点头,终于扭头看了眼胡婕,道:“回来就好。”
胡婕这才看到,他脸上泪痕未干。
再看玉珠的模样,病得蓬头诟面的,像要死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是玉珠说了什么丧气话,所以宋言昭就哭了?
胡婕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哪怕她心里已经对这整件事都有了注意,还是很受打击。
宋言昭从来没为她哭过呢。
胡婕生第二女宋浣的时候,难产大出血,也差点死了。当时,她虚弱拉着宋言昭的手,让她以后好好照顾孩子,哪怕是晚娘进门了,也有照看她女儿一二。
宋言昭当时吸了吸鼻子,泪却并没有落下来。
胡婕当时是挺惊心的。
后来宋言昭解释说,虽然胡婕当时说了那么多的丧气话,可他知道胡婕根本不会有事,就没有多心,哪里哭得出来?
胡婕是挺生气的。
如今见宋言昭为玉珠哭得这样,胡婕脚步虚浮,不由后退了一步。
胡婕正在怔愣间,小丫鬟进来禀告说:“段大夫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宋言昭不再理会胡婕,忙起身去迎接大夫。
而孔妈妈和玉珠,母女俩依偎着,也都不看胡婕。
她们是故意给胡婕难堪,让胡婕发脾气。
一发脾气,就落了下乘。
大夫就要进来,胡婕恍惚间回神,没说什么,就避了出去。
她没有发脾气,这倒叫孔妈妈惊讶了下。
她回到了自己的正院。
已经半个月没人住,家具陈设依旧干净如新,服侍的丫鬟们每日都在打扫。
看到胡婕回来,大家高兴极了,接了胡婕,七嘴八舌说:“太太终于回来了......”
“这个家里,都不成样子了,幸亏太太回来了......”
如今疏烟院那边得宠,正院服侍的人是看不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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