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用不着你来安慰我。」
盛靖广朗声大笑,用力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那么你的真命天子总算出现了?」
「之前一直以为他讨厌我,最近才明白原来他爱我。」
眼前闪过千帆苍白倔强的脸,穆天成无法抑制满溢的疼惜:
「我却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以同样的感情回报他。他已经很痛苦了,我不想再让他受到伤害。」
「不过至少你非常在意他吧。」
「没错,非常在意。」
「然而你却不愿意主动跨出一步,尝试和他一起真实地谈场恋爱?」
「我怕……最后会令他失望。」
穆天成缓缓说出内心最大的隐忧。
「那你就眼睁睁等着失去他吧。」
盛靖广把手一摊。
「难道没有更好的方法?」穆天成心中一片纠结。
「没有。感情是非黑即白、非喜即恶、或执子之手或分道扬镳的事。要么失去他而让自己一辈子后悔,要么去爱而让彼此都深受煎熬,很简单的二择一;就看你愿不愿眼睁睁地看他成为别人的东西,否则他总有一天会离你远去。」
(千帆……成为别人的东西?)
譬如……和越泽远吗?
雨人在餐厅中的片段浮现眼前,穆天成深蹙眉心。他必须承认自己非常厌恶这样的画面,一秒都无法忍受。
「得失只在一念间,你如果不先跨出一步,将永远没办法体会恋爱的酸甜苦辣。」
「但是如果在一起后,我没办法让他幸福……」
「你以为大家生来都是完美的王子公主,一见钟情,从此幸福快乐地在一起?没有谁一开始便能毫无挣扎地接受另一个人——即使有『爱』做前提。你必须找对那个人,和他一起经历成长,哪怕彼此伤害也不轻言放弃;至少你尝试过,而不是像驼岛一样埋在沙里成为懦夫。」
穆天成沉默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气:
「……谢谢,让我再好好想一想吧。」
「慢慢来,这的确是值得思索一生的问题。」
盛靖广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
「越医生,下班后跟我们一起去聚餐吧?」
「没问题,你们打算去哪里?」
「去『长野』吧,那里的寿司新鲜又便宜。」
「不,我想吃牛排。」
「可是我想吃广东美食,站前有一间新开的广东餐馆据说口味不错,我们去那里试试吧。」
仿佛众星捧月一般,带着慵懒笑容的越泽远被一群年轻的护士围在中间,耐心地听她们叽叽喳喳。
「越泽远!」
身后传来声音,越泽远向护士们耳语几句没便大步迎向不速之客: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日理万机的穆部长。无事不登三宝殿,请问有何指教?」
男人一身灰色西装,再披上一件黑色长大衣与浅色羊毛围巾,尽管是很简洁的搭配,却透出无形优雅,让原本就引人注目的他更加鹤立鸡群。
即使在医院这种沉肃的环境里,男人的存在依然能令黯淡的空间平添一抹亮色;然而他本人似乎对自己出众的外表没有半分自觉,毫不在意投注于自己身上的视线。
「越泽远,告诉我他在哪里!」
穆天成极少用如此咄咄逼人的口吻讲话……果然千帆在他心中是不同的吧?越泽远暗暗冷笑,掩不住内心丑陋的嫉妒:
「谁?」
「不要明知故问!千帆他失踪了。」
「他是成年人,有来去自由的权利,用『失踪』这个词很不恰当喔。」
穆天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他突然消失,四处找都找不到。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越泽远挑了挑眉。
「越泽远!」
穆天成逼近一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你曾经跟他很亲密,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再亲密又有什么用?他心里只有你一个。」
穆天成因对方直击而来的话语一怔,脸上浮现无奈苦笑。
「就算找到他又能怎样?你们已经撕破脸了吧?再也装不下去了吧?如果此刻他就站在你面前,你打算对他说什么?『谢谢&对不起,你的心意我领了。很抱歉我没办法接受男人,哪怕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我也只能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越泽远说得活灵活现,发出讥诮的嗤笑:
「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消失?就是因为不想从你口中听到宣判。」
「我从来不想伤害千帆……」
「但你早就已经伤害他了。」
「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确鲜少在意别人,但他更擅长伪装自己,在公司共事这么久却从未对我流露出半点感情,直到那天晚上……我毕竟不是神仙,没办法从一味冷淡的拒绝看到他真实的内心。拜托对我公平一点,至少多给我点时间消化。」
「公平……」
越泽远的表情已不复戏谑,眸中掠过一丝黯淡:
「是啊,其实你又有什么错,错只错在你太完美出色,却又过于迟钝冷感,才会让一个又一暗恋你的人飞蛾摸火。」
其中也包括自己长期以来对这个男人隐隐约约的迷恋;然而他不像千帆那样痴傻,在明知没希望的前提下仍全情投入。千帆说得对,他过于冷静、太会保护自己,所以注定要在别人的情感世界中,充当无足轻重的配角。
「越泽远,我对千帆的感情很复杂,无法一言以蔽之。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到还有谁能让我求助……你愿意帮我吗?」
这还是男人第一次对他低声下气,却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越泽远深深叹口气,自己从一开始就毫无胜算,又何必枉做小人?
「千帆腿内的钢板还没有取出来。照他目前的康复情况,半年内肯定要到医院将铜板取下。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会来这里,不过我会请人特别留心,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半年……」
「你连这点时间都无法忍耐吗?」
「他孤身一人,脚又不方便……」
「放心吧,离开你对他是一种解脱。他只会过得更好。」
「我是万恶的源泉吗?」
男人一脸苦恼的样子反令越泽远起了戏谑之心。
「我说忘了千帆,和我交往吧!」
「啊?」
「跟我这样的钻石王老五交往可是好处多多喔!第一,我不像千帆那样别扭;第二,我绝对不会给你任何压力;第三,我知情识趣、幽默开朗,绝对不会让你无聊;第四,我经验丰富,能教你很多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
越泽远将身体微微前倾,凑在他耳边暧昧低语。
两人虽然待在走廊角落,却正对楼梯,是人来人往的繁忙场所;只见已有不少好奇目光纷纷投向两人,刚才几位年轻护士更是光明正大地凑过来「偷窥」,脸上布满兴奋的红晕……
「你又在拿我开玩笑?」
穆天成凝视近在咫尺的斯文脸庞,无法从越泽远慵懒如猫的笑意中窥见真色。
「是啊,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当是玩笑。」
越泽远淡淡一撇嘴,站直身体。
「咦?你真的对我……」
「哎呀,我是开玩笑、开玩笑的,别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嘛。」
越泽远呵呵笑了两声,挥挥手:
「好了,我得回去了,美女们都在等着我呢。如果千帆不想被你找到,你一定找不到,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不如静心等他自投罗网。」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你明明嫉妒得要死,一见我和千帆在一起就眼冒冷光,活像捉奸的妒夫,却始终不敢直视自己的感情,犹豫不决,如果你不是过于幼稚,就是蠢笨到家啰。」
越泽远的毒舌依旧犀利,让人无法招架。
拍拍穆天成的肩膀,越泽远弯起唇角:
「太迟钝的话可是会让人厌恶喔。小心千帆突然醒悟原来你是块咬不烂又啃不动的木头,抛下你和别人双宿双飞风流快活,到时候可别追悔莫及;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朋友,别怪我没提醒你。」
越泽远狡诈地眨眨眼,大步流星离开,也没说再见,只潇洒地往后挥了挥手以示作别。目送他的背影掩映于一群年轻护士间走远,穆天成苦笑着微微摇头。
他对于感情一向慢热而钝感——借用别人的批评便是「冷感」;不过到了这一刻,他或多或少也察觉到了,越泽远恐怕和千帆一样,内心都藏着对自己的一份情愫。但穆天成完全不记得高中时到底与越泽远有怎样的交集,才会令对方喜欢上自己——一如不记得与千帆之间的关系一般。
像这样缺乏生活实质感的人到底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