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2 / 2)

「不可能,你需要人照顾。」穆天成很温和、却又很坚定地否决了。

「有人会照顾我。」

「谁?」

「你管是谁?」

「如果真的有人照顾,怎么从昨晚到现在连一通询问的电话都没有?也没人来探望你?」

穆天成反问道,这正是他担心的地方。

不知是否被他说中,千帆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我的事不用你管,毕竟我们连朋友都不是。」

「以前我管不着,但现在我管定了。」

愈是温柔的人,有时愈有不容抗拒的执拗。穆天成微微一笑,无视千帆杀人般的视线道:

「你好好休息,我等会儿再来看你。」

翌日一大早,穆天成拎着保温瓶来到病房。

病房的门虚掩着,从里面传出银铃般的笑声。透过门隙往内瞧,只见一位俏丽的护士正帮千帆肩膀的烧伤处上药,两人有说有笑,一片欢乐。

穆天成站在门口,心里很不是滋味。

男人对自己和别人的态度可谓天壤之别!

千帆回头一见是他,笑容顿时僵住,重新变回晚娘脸;速度之快,堪称特技。

换好药的年轻护士转身离开病房,面带红晕,一看便知道她对千帆很有意思。其实他高中时极受欢迎,只是嘴巴太毒才会让女生避而远之,现在看来他比以前进步多了。

「肚子饿了吧?我带吃的来了。」

随着穆天成打开保温瓶,一股浓郁的香气溢满了整间病房。

这是他早起花了两个小时熬的乳鸽汤——乳鸽是从活禽市场精心挑选的,汤里还放了不少活血补骨的佐料;另外还有新鲜芥兰及嫩豆腐,都是针对骨伤病人初期的食疗菜谱,花了不少时间准备。

「我不是告诉你别再来了,你听不懂中文吗?」

千帆的态度依旧冷淡。

「我炖了很久,你多少吃一点吧,尝一口也好?」穆天成低声下气地表示。

「我要睡觉。」千帆扯上被子,牢牢裹住自己。

「乳鸽汤对骨伤很有帮助。现在是初期,太补反而会使瘀血积滞,饮食只能以清淡为主,所以除了汤之外,我只做了些豆腐和蔬菜,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如果不喜欢的话,下次……」

「你有完没完。」

温和的声线似魔音入耳,千帆忍无可忍,右手胡乱一挥,恰好打翻穆天成手中的汤碗;滚烫的汤汁全部淋到穆天成的手腕,对方闷哼一声,脸色微变。

千帆大惊失色,连忙猛按电铃,越泽远及护士匆匆赶来,见到一片狼藉的情景,不由睁大眼睛:

「你们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

穆天成抢在千帆开口前忍痛笑道:

「只是汤碗不小心打翻了。」

「快跟我来,我帮你做应急处置。」

越泽远吩咐护士进行清扫,并拉着穆天成匆匆离开。

看着男人消失的身影,千帆狠狠砸了自己大腿一拳,结果碰到伤处,痛得他差点晕厥。

差劲透了!

他对如此阴暗扭曲的自己绝望了!

明明那么想见他,真正见到了,却害怕得无法正视他的眼眸;明明想跟他好好说话,嘴里吐出的却全是冷嘲热讽;明明那么喜欢他,却表现得比谁都厌恶他,像刺猬般竖起全身尖刺,丑态毕露,还令对方受了伤!

为什么这么害怕?为什么无法好好相处?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如堕入深渊般,只余留悲凉的黑暗?千帆深切地厌恶起扭曲的自己,好想把自己整个人拆散,丢入垃圾处理场作资源回收。

他已经无药可救!

可笑那时还曾痴心妄想,以为男人的温柔只有自己独享。但男人实际上就是这么一个无限包容的人,对谁都一视同仁——甚至包括流浪的小猫小狗——自己并不特殊,却傻得看不清这一点。

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该有多好?对穆天成的感情,他一定守口如瓶,打死也不吭一声,收敛自己所有的坏脾气,乖乖陪在他身边,做他一生的挚友。

即使用被子裹住自己,千帆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毕生唯一的初恋,仿佛连天都要塌下来的感觉。

深爱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宛如世界末日降临,千里冰封的雪原,要怎样才有融化的可能?

他把头深深埋入冰层,任彻骨的寒意侵入四肢百骸。

越泽远一脸凝重地在穆天成的手腕上细心涂抹烫伤药。穆天成微微苦笑:

「现在你还认为他喜欢我吗?」

「你们到底怎么了?」越泽远抬头看他。

「千帆特别抗拒我。」穆天成轻叹一声。

「他恐怕仍然对你无法忘情吧?」

「怎么可能?我觉得他只是单纯讨厌我而已。」

「你虽然对谁都很温柔,不过我总觉得你对感情特别迟钝,或者应该说你比较冷感。」

上完药,越泽远在他的掌心轻轻裹了一层纱布。毕竟是优秀的骨科医生,他的手指修长灵活,宛如音乐家的手,看上去赏心悦目。

「冷感?」这个形容词很新鲜。

「——外表温和、内心冷淡,不为任何人所动。你这家伙其实是个很狡猾的人嘛。」

越泽远似笑非笑道。

「是吗?」

微微苦笑的穆天成才站起来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明手快的越泽远一把扶住他。

「你脸色很差,昨天到现在恐怕都没有好好休息吧?这样会撑不住的。坐下,我给你吊一瓶营养剂,在我办公室好好睡一觉吧。这里很安静,不会有人打扰的。」

「谢了。不过我想先去看看千帆,他似乎有点被吓到。」

「对他这么好,小心会给他错觉喔。」越泽远懒洋洋地一挑眉。

「多谢你的忠告。」

凝视着穆天成的背影,越泽远收敛笑意,表情变得颇具深意。

穆天成一脚踏入病房,就看到千帆似受惊的野兽猛然抬头,双眉紧蹙、一脸苍白,仿佛被烫伤的是自己一般。

「我没事。」

不等对方询问,穆天成就笑着展开双手:

「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有点严重,其实根本没事,已经做了处理了,一点也不疼。只是越泽远喜欢夸张,才会把我的手裹成粽子。」

「对不起。」此时的千帆全没了嚣张刻薄的模样,低垂眼睑,不敢看他——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

千帆果然还是被吓到了,尖锐外表下的他其实出乎意料地单纯。

「道什么歉啊?你又不是故意的。」

坐到病床边的穆天成突然有种想抚摸男人发丝的冲动,但觉得不妥,还是忍住了。

「我不是早就叫你别靠近我,现在知道我是个难相处的人了吧!受不了的话,你大可抽身离开,不必因为我救过你而勉强自己……」

「我没有勉强自己。」

穆天成打断他,低声道:

「如你所言,或许我是个虚伪的人,但是对你所做的一切,我一点都不感到勉强。如果讨厌的话,这一次我会当面告诉你,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一味忍让,给你不该产生的错觉。」

千帆微微一震,抬头看他。

「高中时,我父亲和男人同居了。」

「同居?」千帆迟疑地重复,不太确定自己听到的话。

「就是谈恋爱,我父亲和男人谈恋爱了。」

「咦?」千帆吃惊地张开嘴。

「我父亲一直性向正常,却因为盛靖广而颠覆了自己的人生。当时的我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过……我真正无法接受的,或许是原本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父亲被别人分享的这件事吧?」

这些深藏不露的秘密埋在胸口经年,从未对别人提及。并非羞于启齿,而是没有必要言明,况且他也没有可以倾吐的对象;然而此时,穆天成特别有诉说的欲望。

「当时的我使尽各种手段,试图分开他们,然而每一次尝试都只会令他们黏得更紧。整个高中时期,我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父亲和盛靖广身上,再加上我自己对旁人漠不关心的个性使然,让我几乎不曾注意身边的任何人……包括你。」

沉稳的声线似绵绵细雨缓缓洒下……明明是非常温和平淡的口吻,却让千帆的胸口闷得难以呼吸。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明明那个时候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你却只字不提;直到十年后的现在才告诉我这些事……)

千帆不知道该佩服,还是痛恨男人的深藏不露。

「那段时间,我错过了很多东西——友谊、感情,还有值得我用心对待的许多美好事物,以致于毕业时甚至对你口出恶言,把满腹怨气全部发泄到你身上。现在重新想起这件事,我只觉得非常后悔,所以……」

凝视着眼前脸色苍白的男子。穆天成诚恳道:

「别再对我竖起全身的刺,千帆,我很清楚你是怎样的人,你其宾不像表面上那么难以相处。这么说不是因为你救了我,而是我的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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