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突然轻笑,无所谓地说:
“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激怒我,击败我,不是么?但是陆骑士,虽然我不打算重申你的出身,但是——举国上下,除了第一骑士,我不相信有人能敌得过我。”他盯着陆子翔没有表情变化的脸,突然话锋一转:
“但是,我不想阻止你。并不是因为我相信你——只是,我确实欠艾米莉亚殿下一个人情呢。”
陆子翔怀疑地皱起眉——他来之前做足了功课,才能想出如何对付这个十字军骑士队长的说辞,甚至已经准备好一场恶战,怎么现在他却毫无战意?
陆子翔搭在肩头的斗篷,掩盖了他手臂、腰侧的伤口。那些伤口来 自'炫*书*网'刚才突袭守卫的战斗,也正是由守卫的高超水平,他更加不敢小觑面前这位淡定自若的队长。
爱德华不经意的眼神掠过他绷紧的身躯,回转过身,仰头凝视巨大的十字架。
“我不阻止你,就当我从没有见到你。”
陆子翔愣了愣,却见爱德华摆摆手,似乎是叫他不要打扰。他迟疑、戒备地向前迈步,又转过头,眼神复杂地盯着爱德华的背影。
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的僵局。
背对着陆子翔,爱德华轻慢地说道:
“你确实训练有素,知道现在把我处理掉才是最好的选择——这显然不是骑士学校会教导的东西,我都开始怀疑,究竟是什么人训练了你呢?但是,你还是看清实力的差距吧,不要做多余的尝试。况且,我不阻止你,自有人阻止你。我只说这么多,现在,请退出这片圣地,不要再打扰我。”
爱德华说完,闭上眼睛,交叠的双手似乎显示了他正在祈祷。
陆子翔眯起狭长的双眼,随即,无声无息地掠出了小教堂。
异端审判所建立于一个未知的年代,现已不可考。没有人知道这座建筑存在的历史,除了斑驳的石壁上纠缠的枯藤和石缝间探出褐色茎叶的杂草,再没有任何可供参考。
总的来说,在现代科技发展越来越快的时候,异端审判所早已退出了人们的视野,只在不知名的深处,幽幽存在着,如同黑暗与恐惧,无法言明。
异端审判所,本是三大种族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它的存在,从来就不是光明得可以大肆炫耀的。在厚重古旧的石质主体建筑内,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中,无数吸血鬼以及被怀疑与吸血鬼有关系的人们遭受折磨,甚至很多人在此死去。
这些,更添加了这座建筑的阴沉。
早已启蒙开化的今天,却依然无法无法摒弃这旧日的阴暗。
陆子翔偷袭了一个换岗出来的十字军守卫,换上了他黑色绣十字的外袍,将自己的面貌隐藏在宽大的兜帽中。他沿着审判所囚室间的小道向前走。两边的石墙暗色斑驳,每隔数十米便有一个火把照亮一隅。墙壁上有一些深褐色的印记,空气中漂浮着不祥的血液气息。
囚室的深处,隐隐传来不间断的呻吟声,偶尔还会有一两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令人毛骨悚然。
同一时间,在这座阴暗建筑的深处,娜塔丽独自缩在铺了些稻草的石头床上,冷得瑟瑟发抖。呻吟声如同幽灵,久久回旋在房间潮湿的石顶间,那其中的凄苦、痛楚让她心惊胆战。
即使再勇敢再坚定,那也有一半是装出来的,为了不让陆子翔担心,为了能让他不置于被一同抓来——身为皇室的继承人,她当然对这里存在的阴暗略有耳闻,同时也相信异端审判所不会轻易伤害她,投鼠忌器是必然的。但若是陆子翔这个看似聪明实则一根筋的骑士被抓进来……娜塔丽想起被带进来时路过的审讯室,不禁狠狠摇了摇头——幸好不是他!
那时,那不足十平米的审讯室里,惨叫声几乎要掀破房顶。娜塔丽只能看到被绑在十字架上的那人的背影,他惨白的手指痉挛扭曲地指向周围的空间,浓重的血腥气和明显的烧焦的味道扑鼻而来,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不敢多看一眼满墙琳琅满目的可怕刑具。
此刻在这阴湿的囚室中,娜塔丽勉强自己不去想那些可怕的情景,同时计算要过多长时间自己舅舅才能把自己成功交涉出去——少不了给那个该死的大主教好处!这帮人,现在越来越不收敛了,迟早有一天,她要完成母亲未完成的事业,将这颗毒瘤拔除!
只是,在她的心中,尚有一丝不确定的恐慌——
连她自己都是刚刚得知自己真实的血统,为什么异端审判所的人会知道?那所谓的血液检测,究竟是什么?
这一切,都散发着深深的阴谋的恶臭。
她现在无法调查,只能干坐在这里等待。
而她最不喜 欢'炫。书。网'的,便是等待。
等待……
在娜塔丽公主25年的生命中,从来都只有别人等待她。等待她说话、走路、长高,等待她成年、掌权、守护,等待她签字、授权、任命。从来没有人让她驻足等待。
从来没有……么?
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道瘦削高挑的身影,黑色的短发杂乱,狭长黑眸却透露着难见的温柔。那人笑起来的样子,特别温暖英俊,让她忍不住想要接近。
她在古堡地下室时,等待他来救她,相信他如同相信自己。
在舞会上,她等待他执起她的手。
他第一次执行任务,她亦会忍不住好奇心,呆在皇家秘密花园里等待他的出现……
她从不记得,自己这样等待过一个人。
有点着急,有点甜蜜,亦有点苦涩。
可是见到他,便莫名地感到安稳。
然而,即便是等待,也有不希望他出现的时候。比如现在。
娜塔丽在心底微微失笑——想自己骄傲跋扈,居然也会为别人担心呢。那个冷峻的骑士在路灯下的温柔笑容映透她的心底,甜蜜的感觉几乎让她忘记那些压在心头的困难与苦痛。这样的笑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这遭到伤害呢,哪怕要她自己付出代价也罢!
阴暗,湿冷,森然。隔着斗篷,娜塔丽仍能感觉到石材的冰凉,那种凉似乎积淀了几个世纪,丝丝缕缕地散布到周围的空气中。囚室的温度至少比外面低5到10度。
呻吟声构成的低沉背景声中,突然响起几丝突兀的声响。娜塔丽意识到自己已经很饿,上一次吃东西似乎还是一天之前——粉红豆腐佳人?
联想到在密党工厂的发现,真不知那杯饮料有没有加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她瞬时反胃。这样倒也好,她便不再想着饿了。
异端审判所究竟有什么目的?把她这个王位继承人往这里一塞,便再不过问,都一天多了,他们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又冷又饿,她实在睡不着。
门上有个装着铁栅栏的小窗格,看守巡逻的十字军骑士隔一段时间便会路过一次,从窗格里稍微观察犯人。可是他们从来不走到她这间囚室的门口,不知是因为这是最深处的一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钝钝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娜塔丽百无聊赖地听着脚步的回响,计算逝去的时间。
这一次,却有所不同。
脚步声没有在不远处停住回转,而是径直走了过来。
靴底敲打地面的声音沉闷浊重,连带她的心脏一丝丝揪起。
——是谁?是来提审她?或者是安德烈派来的人到了?
脚步声在囚室外停住。透过窗格,她能看到那个人的侧影,他似乎在等待什么,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又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面对着窗格。
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面容,她却觉得异常的熟悉。
那种熟悉感……有如对亲人的感觉,格外令人安心。
那人隔着窗格,她能感到他的视线,却无法确定。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向着门走了两步,又停住。那人的兜脑动了动,高挺的鼻子露了出来。
月光从墙壁上的小窗洒进。
一个瞬间,娜塔丽看到了他的眼睛。
一双褐色的眼眸,散发着狂傲却熟悉的气息。
她拼命在脑中回想,这种感觉似乎来 自'炫*书*网'幼年,却无论如何抓不住呢。褐色的眼睛——褐色的眼睛——是谁呢?
那高大的身影默不作声。
娜塔丽捏紧手指,原地不动。月光洒落在他们之间,勾起一片明明暗暗。
他们隔着铁门,对视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终于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