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心替公子重耳整理墨发的姬秋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当即手下便滞了滞。
随即她又想,如今既然只能依附于他了,有些事也只能尽可能地说服他,如果不能说服他,只怕自己像今天这样对他忤逆得多了,指不定那一天他便将自己如同今天那些浴女一般,送人或是打杀了也不一定。
心思百转之后,姬秋一边轻轻搓róu着公子重耳一头墨发,一边轻声问:“公子可知文公割肉之事?”
文公原为齐国公子,厉公在时并不受宠,一直被勒令于封地不得入临淄。但文公心有雄图,广纳贤士良才,他门下有一个贤士叫骚离,患了一种怪病,巫士说这种病虽然可治好,但必须用人肉为引,文公听了亲手从自己大腿上割了一块肉给他当药引,天下的贤士知道之后无不动容,都愿归于文公门下,骚离更是顷命相佐,终于助文公得帝位,成大业。
这样的义君良士向来为各国名士公聊所传颂,公子重耳又怎么会有不知道的道理,而姬秋这个口口声声自称乡下女郎的女郎,竟然也知道这个典故,倒是让公子重耳意外了。
只是这时姬秋突然提起这件事,公子重耳心念一闪,便明白她的用意何在了。当下冷嗤,“文公割肉的事,本公子自然是知道的,难不成阿秋有意让本公子效仿文公?或是阿秋自认有骚离之才?”
☆、第五十二章 抛砖引玉(一)
姬秋放下棉帛,一边用篦子梳理公子重耳已经半干的墨发,一边柔声说:“公子,当今之计自然得效仿文公,以期天下名士有归附之心,阿秋虽无骚离之才,却愿作抛砖引玉之砖。”
“唔,本公子倒是想听听阿秋如何抛砖引玉,可让本公子如同文公那样扬名天下。”
姬秋这此已经将公子重耳一头墨发梳理整齐,听到公子重耳所言便放下篦子,走到公子重耳榻几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然后躬身说:“阿秋对公子有救命之恩,君上当天也说过,此功需赏。阿秋更有贤士之才,这更是公子亲口称赞过的。虽然时至今日阿秋还没有为公子效力分忧,但阿秋善谋,假以时日,阿秋必然对公子有所帮助。”
“阿秋身为本公子侍官,自当以公子我身家性命为首要职责,君父赏你,那是皇家恩典,阿秋何功之有?本公子是说了,阿秋有贤士之才,然阿秋自己也知道,时至今日还没有无半分可供世人传颂的功劳。阿秋可知道,像你这样善谋的丈夫,想在本公子面前一展所长者,多如牛毛,本公子又何必寄望阿秋?!”
公子重耳一双丹凤眼光华潋滟,语气玩味。
他自然知道这个女郎素来狡计百出,什么抛砖引玉之说,不过是想自己以后不要再像今天这样为难她罢了。
哪知姬秋听了公子重耳的话之后,反而徐徐挺直了腰背,那双平日总是淡然疏离的双眸彼时却漾起一抹轻笑。
笑意流转间,姬秋那惯有轻柔沙哑的声音淡淡响起,“公子身边丈夫千万,但是却没有可令天下贤士闻声而动的人。阿秋以为,正因为阿秋是个女郎,还是个貌不出其的女郎,故而公子才可寄望。至于阿秋是不是真有惊世之才,倒也无关紧要,众口铄金的道理,想来公子是比阿秋更为懂得的。”
公子重耳终是听出了姬秋这番话的深意。
这时候的人,行事时很喜欢往仁德善义几字上去靠。说穿了,姬秋的意思无非是让公子重耳利用自己的身份大做文章。
试想,区区侍官为主尽忠原是本分,但公子重耳却能念其救命之恩,是为仁。都说天地之道,阴阳有序,就算姬秋有贤士之才,但她必竟是个女郎。可反过来,公子重耳明知她身为女郎予以重任会引人非议还敢用她,此举在惊世骇俗的同时却也可令公子重耳声名鹤起。
届时,世人非议是必然的,然,却也让天下名士明白,公子重耳,用人唯贤是举,不拘俗礼尊卑。便是不合乾坤之道,便是破坏这个世界的纲纪,只要有贤士之才,即便是个女郎也能得到公子重耳的看重,如此以来又何愁天下名士不心生向往!
到时,姬秋是不是真有贤士之才倒是不重要了,她若能为公子重耳谋成一事可供天下人传颂更好,如果不能,只要公子重耳于贤士之间多夸夸她,众口铄金,到时她便是个没才的,在世人眼里也是个贤士了。
☆、第五十三章 抛砖引玉(二)
这样的计策,已经是妄顾阴阳乾坤的创举,若非用这个计策的人有睥睨天下的胸怀跟霸气,只怕反而会弄巧成拙。但公子重耳却是暗里蓄势多年,自然想一鸣惊人,此计于他,却是最合心意。而对于献策的姬秋,其大气跟谋略已经不是一般贤士可以相提并论的了。
虽说姬秋此策是为了自身利益,然而却是公子重耳由默默无闻的过气公子,转变为霸图天下的轻笑王侯,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
“此策可行!”
公子重耳略一沉吟便拍板定案了,姬秋闻言眸中隐有一抹控制不住的喜色流泻,这喜色,令得公子重耳看了很是碍眼。
他知道,这个女郎之所以高兴,无非是自己只要当众承认了她的贤士之才,往后不仅不能再将她随意处置了,反而要给她如贤士般的礼遇跟尊重。她这般将自己推向风口浪尖,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防着自己而已,如此一想公子重耳不由心中大恨。
想他堂堂公子,虽说往日不被君父看作储君人选,到底也是个名动天下的人物,世间女郎更没有不为之癫狂的,像姬秋这样对自己嫌着、防着,竟是前所未有的事,这么一想又让公子重耳如何不恨。
公子重耳冷眼瞅了瞅姬秋,一抿唇,扬声喝道:“来人!”
一中年文士闻声而入,这个人,姬秋自然是认识的,自从公子府肃整之后他便出现了,就近段时间看来,俨然是公子重耳左膀右臂般的人物。
姬秋知道此人前来,公子重耳自然是对自己刚才提议的事有所交待的了,当下表面敛眉观心装作不在意,实际上竖起双耳倾听,唯恐错漏了什么。
“传令下去,姬氏阿秋护主有功,又有贤士之才,本公子惜之重之。但姬氏阿秋虽可行幕僚之事,因其身为女郎,所以仍为本公子侍官,然,本公子特许,姬氏阿秋可与公子府贤士同议政事,可与本公子同行同止。毕!”
姬秋一惊猝然抬头,公子重耳面上那抹不及掩饰的得意让她惊怒不已,偏偏她心中万般恨苦却无处发泄,便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文士一诺而去。
在姬秋满是指控的目光中,公子重耳慢慢扬眉,他望向姬秋的目光中有故作的不解,也有满意。
半晌,他倾身向前,缓缓问道:“阿秋觉得本公子的安排可有不满?”
姬秋垂眸,强忍恨苦躬身应道:“公子处事深谋远虑,自然没有阿秋置啄的余地。”
这回答一出,公子重耳放声大笑起来。他朗朗的笑声惊得院外众侍婢频频望来。
大笑声中,他摇头满意地说道:“既然连阿秋都觉着本公子行的是深谋远虑之事,善!大善!”
言罢又是一番大笑,大笑声中,公子重耳在姬秋控诉地瞪视中长身而去。
姬秋眼睁睁看他出了书院,不由瘫坐在地,扇了扇长长的睫毛,抬眼恨声说:“若论阴谋之道,此人无异为当世鼻祖,也不知道我前生如何亏待他了,沦落到今生受他百般算计,实在可恶!”
“还不快快随侍,却在做甚?”
“然!”
姬秋话语堪堪落音,公子重耳蕴着笑意的声音清清楚楚地自院外传来,姬秋咬牙切齿地应了一声,悻悻地跟了过去。
☆、第五十四章 孰输孰赢(一)
姬秋一天下来都随侍在公子重耳身边,无论是煮酒侍茶,还是燃香研墨,虽没有之前轻松随意,倒也是侍官应该做的事。但最让她料想不到的便是,公子重耳是真的将那句同行同止落到了实处。
晚上,姬秋随着公子重耳回到他的寑殿时赫然发现,外殿的暖榻上置放的竟然是自己的被褥行当,当时直是悔不当初,直恨自己开始不该答应公子重耳那甚么同行同止。
如今这话已经应下了,若是公子重耳有了想收自己为姬的心思,自己却?